池铭缓缓的扭过头,似笑非笑的,看得他心里发毛:“你自作主张不止一次。”
杨学低下头,一米九二的东北大汉,竟然有种自己渺小得和豆芽一样的感觉。
池铭伸手:“图拿来。”
他迟疑片刻,把图递了过去,握住了拳,这才发觉自己掌心满是汗。
池铭缓步走进休息室,杨学跟上,给他倒了杯热水。虽然他进了这道门,就意味着逐客,但杨学真的不敢放心让他一个人呆着。
他太安静,安静得让人心惊胆战。
池铭也没赶他,把图展开,盯着上面的线条。
真漂亮,轻盈的软纱,长长的裙裾,点缀着珍珠和各色宝石,又华贵,又别致,很适合花映月。他茫然的伸手抚了抚纸张,手指沿着线条勾勒,杨学不安的出声:“池少,我给意大利那边打电话,让他们不做了?”
池铭轻轻一笑:“照做。事情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别堕了自己的威风!这点打击就要打退堂鼓?刚才我也是,咳得脑子都晕了,太暴躁了点,自乱阵脚。”
杨学见他是真的镇定,舒了口气:“是。我今后也注意。”
池铭把图纸放下,闭了闭眼,疲倦的摆了摆手:“杨学,没事了,你出去吧。公司的事你盯着点,我必须早点养好病,否则……”
“你放心。”
池铭站起来,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出一个盒子,一揭开盖,便有特殊的香气逸出来。他舀了两大勺放进香炉,杨学看见了,微微皱眉:“池少,你这样依赖这东西不好,要不停下来,慢慢适应……”
池铭摇了摇头:“再说吧。至少这几天我必须睡足。总是病着,那谁怕是在偷乐,以为我怕了。”
杨学见劝不住,叹了口气,离开了办公室。
池铭躺了下来,被单上还残余着她的味道,连浓郁的熏香都掩不住。他心里一阵发酸,今天这算是什么事?张明背后的混蛋若是被他揪出来,他一定要剥皮挫骨。本来他不会因为急怒攻心而失态,病情加重,狼狈的被送去病房,而是洗去嫌疑,让她放心的爱他,被她陪着回到房间,抱着她说些话。该死!他咬紧了牙。
或许是香放得太多,他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嘴皮都干裂了,头也沉重得很,略动一动就发晕。他摸来手机给杨学打电话,让他叫医生过来给他检查检查。杨学却关机,他心烦的把手机甩一边,再想了想,才记起这个得力心腹应该在飞机上,代表他去北京巡查分公司。
他拨了院长的电话,让他找医生,便闭上眼,昏昏沉沉的不想动弹。很快有人上来,扶起他做检查,扎吊针,又拿了几瓶药,说每样吃多少。他正头晕,哪儿记得清,刚想发火,花映月来了。
见到满屋子都是人,她怔了片刻便镇定下来,微笑道:“连青听说池铭病了,他现在也不能随便出门,叫我代他来瞧瞧。”
这理由很堂皇,众人不疑有他,继续忙活,花映月见医生正在开药,便从包里拿出笔和便利贴:“这样说,我怕他转眼就忘了,你给我讲讲,我记下来,免得他记错。吃错药不是好玩的。”
医生连忙拿来药品和她细细分说,她一一记下,又询问了病情。医生们忙活完便走了,她关好门,走过去把便利贴粘在床头柜台灯上。
“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他板着脸,可是心中积郁的怨气却仿佛被一根管子慢慢的抽走。
她低头,看着自己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
他心又一沉,难道她终究是相信了张明的污蔑之言,来和他划清关系的?他用力一咬牙,休想。
“说话。”
花映月把带来的保温桶打开,舀了一碗热腾腾散发着甜香味的汤羹出来,轻轻道:“喝点吧。冰糖雪梨银耳汤,止咳润肺的。”
他抿紧嘴看着她,良久,说道:“不吃。”
她把碗搁在床头柜,说道:“我看了看张医生给你开的药,你的病不清,再不补养,你……”
“你来就是为了给我送甜汤的?”
他脸色很难看,声音也生硬得很,隐约带着咬牙切齿之意,可那双眼睛里又时不时透出期待,她看出来他在赌气,而不是心虚,或者威逼,有些失神。
昨天的证据那样的有力,来龙去脉清晰,动机也经得起推敲,虽然没有当场明着认定是他动的手,虽然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可是她也几乎崩溃了。
回去之后她翻来覆去的想,他既然在那种时候还坚持不认,会不会真的有隐情?证据是充分,但是池铭若是真的指使张明把事情推给曲爱华,那应该准备得很周密,把一切翻供的可能给灭掉,至少,张明的儿子会被控制,张明有顾忌,免得反水。
他抱着她否认张明的指控的时候,那样子也真的不像作假,忍着咳嗽费力解释的模样让她很心疼。
既然她也答应了再给他时间,那么,她沉住气,再相信他一次吧。
“池铭,我说过,给你时间再去找张明问清楚。”
池铭抓紧被单,缓缓道:“何叔也不信我,把他给放走了。”
花映月愣了下,难道这事情又开始扑朔迷离?
“我让陈秘书负责,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花映月道:“那我继续等。”
他知道她已经极力的付出信任了,心里发软,伸手去拉她:“映月……”
她手很凉,本能的往回缩,他用了点力,她便停下,幽幽叹了口气。
他坐起来,静默片刻,说道:“我要喝银耳羹。”
“不是不喝吗?”
“我忽然口渴了。”
孩子气。她白了他一眼,即使是被瞪,他还是被她这一记白眼看得身子一酥,心情好了很多。
虽然他喜欢她乖巧温柔的凝视,可是现在这样子,比她昨天看都不想看他的决绝样好了太多。
她把碗端到他手边:“拿着。”
“我在输液,而且实在没力气。”
这家伙……她咬了咬牙,见他的确是病得厉害,只有克制住,舀了一勺浓稠的甜汤喂进他嘴里。
他不停嘴的吃完一碗,暖意从胃里散发到全身,微微出了点汗,头也没刚才那样沉重了。
银耳软糯,雪梨清甜,冰糖放得恰到好处——他不嗜甜,外面的甜汤对于他来说糖分过多,一般都要特意说明。她还记得他的爱好,他很愉快,唇边露出一丝笑:“再来一碗吧。连家的厨师手艺还不错。”
她默了默,轻轻道:“我做的。”
他眼睛一亮,却故作漫不经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都会做吃的了?”
她眼神一黯。初遇不久时,初中部和高中部的学生会一起去野炊,她连饺子都不会下,冒冒失失的丢进去,溅起开水,烫得她尖叫不止。他冷淡的瞟了她一眼,轻蔑的对旁边的同学道:“饭都不会做的女人,再漂亮也不过是个摆设。”
她回去之后就缠着家里的厨师苦练厨艺,尤其是粤菜,以及广东人喜欢的各种汤煲和糖水。可是他不知道。
他收住话,刚想说点什么好听的,免得她露出这让人心疼的小模样,可是她先开了口,淡淡道:“你喜欢?连青先尝过,也喜欢。”
他这下也不管自己在输液,把她扯过来,捏着她下巴狠狠瞪着:“你就这么在乎他?”
“放开!”
“你老实的说!”
她今天穿着宽领口的薄线衫,挣扎间衣服滑下肩膀,露出肩上指痕。他一怔,伸手去摸,很快明白了,这是昨天他抓着她时太过用力,把她弄疼的时候捏出的伤。
她把衣服拉好,别过脸不看他。
“对不起……”他扯了扯她袖子,把自己暴躁的情绪给压下来。
她重新给他舀了碗银耳羹,这次他不装神弄鬼,接过来,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她不理他。
“映月。”他放软了声音,虽然还有些硬邦邦的。
她张嘴咽下。他三下两下把这一碗吃完,放下碗,拉住她的手,她终究还是被他抱住一起躺下。
他撩起她上衣想脱下来,她皱眉怒道:“池铭,你好意思……”
他沉声道:“我现在也没心情做那档子事。”
“那你这是想干什么?”她推他,可是他故意把扎着针的那只手往她手边晃,她害怕伤着他了,终究还是被他剥去了上衣,他看着她的肩膀,嘴唇轻轻的贴上去,细细的吻着她的伤痕。
她安静下来,肩膀痒酥酥的,暖暖的,她等他爱抚了一阵,低声道:“你又用那香?”被单里满是那种让人骨头发酥懒怠动弹的安神香味道。
“睡不着。”
“我和你一起的时候,你都能睡。”
“那你赶紧改嫁我。”
她沉默了。
池铭抱住她,说道:“我会让你放心的。”
“我等着。”她推了推他,“你眼下都是青的,再睡一会儿吧。我得走了,呆太久,怕人怀疑。”
他默然松手。
她穿好衣服,去找梳子,却在旁边的沙发上看到一张半卷的图纸,好奇的展开一看,怔了。
好漂亮。
她怔怔看了好一会儿,转身回到他身边,见他虽然板着脸,眼神却像求夸奖的小孩,心里有些酸,有些茫然,低头在他发干的唇上吻了吻,微微哽咽:“你千万不要让我再失望……”
他没回答,张嘴把她的唇咬住。
她走了,他扭头看着贴在台灯罩上的淡蓝色便利贴,上面娟秀的字怎么看怎么舒服。
☆
连青找了个法子把家庭医生支出去,叫心腹把林幸接了过来。
他不在意,甚至有些厌烦这个怯懦却又算计他的女人,可是她微微凸起的肚子里,毕竟是他的骨肉。
不显怀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可是能明显看到孩子的存在了,他心里便有些放不下那小胚胎。他隔着衣服轻抚那还没开始胎动的小东西,出神的看了一会儿,随口问了问林幸的饮食起居。
花映月下班回来了,走进花房,对林幸淡淡颔首,问他:“你今天有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比如胸闷气紧之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