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见状纷纷喊了起来:“郑班主,快起来吧。”“郑班主,你别再磕了!”“你都磕出血了!”“胜败乃兵家常识,别太在意啊!”
郑世昌从下面跃上舞台,将父亲搀起。郑浩华泪流满面地说:“世昌,我从你姥爷手里接过景宏戏班20年了,风雨漂泊,千辛万苦,就这么毁在我手里。完了,一切都完了!”
“爸,我们走吧!”郑世昌想拉父亲走,却突然被父亲推到一边。郑浩华再次跪到地上,对着阴沉沉的天空喊:“师傅,我对不起您啊!师傅,您惩罚我这个不肖的徒弟,不肖的女婿吧!”说着一头撞向地板,身子一歪,卧倒在地上。
天空突然劈下几道闪电,接着传来隆隆的雷声,一场少见的大雨浇散了看热闹的人群。郑世昌背起昏死过去的父亲,从面无表情的黄易廷跟前走过,向马家祠堂走去。彩云跟在旁边,边走边用手绢沾郑浩华额头上的血水。
郑浩华躺在床上,从昏迷中醒来,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高小菊等一班姑娘围在床边哭泣不止。姑娘们的哭声让本来就心烦的李秋云更是火上浇油:“别嚎丧了,都给我出去,出去!”
大家正要往外走,郑浩华突然开口问道:“长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喝哑药?”
“我……我没有啊!”白长起惊得魂儿差点飞出脑壳,连忙辩解道。
经郑浩华一问,再看白长起慌乱的表情,大家似乎一下子明白了。郑世昌一把揪住白长起:“说,你是不是喝了哑药?”
“我真的没有,我确实喝了药,但不是哑药。我身子不舒服……”
“立倒嗓!”李秋云突然喊道。“20多年前背叛我父亲的二师兄,就是喝了立倒嗓,也变成了这个样子。”
“二师兄,你是不是喝了立倒嗓?说,快说啊!”罗瑞英急了,上去推搡着白长起。
“扶我起来。”郑浩华伸手给李秋云。李秋云和高小菊连忙将郑浩华扶起。郑浩华坐好后,把剑一样的目光投向白长起,似乎要把他一劈两半。
白长起撑不住了,腿一软,跪在地上,用沙哑的嗓音说:“师傅,师母,我对不起你们。我说,我全说!我是为了彩云才走到这一步的。”
“什么?”彩云大吃一惊。“跟我有什么关系?”
“长起,你敢胡说八道,我打死你!”郑世昌指着白长起的鼻子警告道。
“怎么回事,你给我从实招来!”郑浩华喝道。
“是!下面我说的句句是实话!”白长起跪直了身子,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起来:“我喜欢彩云,可我太穷,配不上她,就想碰碰运气,去左老板开的赌场去赌钱。想等赢了大钱,就向彩云求爱。不料非但没赢钱,反而欠了50块大洋的赌债。在斗戏前,左老板把我找去,说只要我在斗戏的时候,给彩云和世昌师兄下哑药,我欠他的账就一笔勾销,再给我1千块大洋作酬劳。开始我没答应,他要剁我的手指头,十块大洋一根,剁掉我五根手指头,我只好假意答应下来。可是我没给彩云和世昌师兄下药!”
“你就自己喝了?”郑浩华逼问。
“我也不想喝,可我要不喝,他们就要用镪水毁掉彩云的面容。”
“啊?”彩云尖叫一声。李秋云扫了她一眼。
“他们说得出做得出。想到彩云要被毁容,我只好自己喝了哑药!师父,我的确走投无路了!我宁肯毁掉自己,也不能让彩云惨遭不测!”
“你为什么不早说?喝了药你还上场?你哪儿是毁自己,你是成心毁戏班啊!”李秋云指着白长起的鼻子骂道。“你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我们养了你15年,你却为了彩云把整个戏班毁掉了!”
“我不是人,我该死!”白长起抽自己的嘴巴。
郑世昌的拳头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他心中打翻了五味瓶。他想不到白长起喝哑药的原因竟是为了彩云不被毁容。彩云比郑世昌的感觉更多了一层。她感到后怕,照白长起的说法,要是没有他的挺身而出,她现在也许已面目全非了。在这个苦难的世界上,支撑她活下去的力量,很大一部分来源于她的美貌,因为她艳若桃花,她才敢把一腔浓浓的爱毫无保留地给了救命恩人郑世昌。倘若桃花谢去,脸变核桃,即使她有活下去的勇气,也无法再爱世昌。
“你走吧,以后在外边不许你提起我的名字,我不再是你的师父,没有你这么个徒弟!” 郑浩华下了驱逐令。
“师父!” 白长起叫道。
女子戏班 第二章2(2)
“住嘴,我不是你师父!滚!滚出去!”郑浩华大声吼道。
白长起磕头:“我对不起师父师母,对不起大家,白长起向你们赔罪了!”说完他又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起身快步向门口走去。没有人拦他,也没有人送他,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过头来看着彩云说:“彩云,为了你,我不后悔!”
女子戏班 第二章3(1)
白长起走了,并没有消除彩云心里的后怕。她和郑世昌来到烟雨蒙蒙的江边,望着江中南来北往的船,忽然泪流满面。
“为什么?世昌,你说为什么总有麻烦找到我头上?”
“你走吧,离开这里,离开戏班。”
“可我离不开你!”
“戏词里不是有句话吗,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这一走,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
“等我料理好了戏班的事,把父母送回老家,我会去申城找你的。”
“不,我和你一起料理,等料理完了,我们再一起走!”
“彩云,我会保护你的,用我的命来保护你!”
“为了你,我也愿意去死!”
“我们干吗去死呢?我就不信,我郑世昌活不出个人样来!”
彩云靠在郑世昌的怀里,感到靠在一棵大树上,让她纷乱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在郑世昌和彩云决定留下来的时候,李秋云正在和郑浩华商量世昌和小菊的婚事。傻子黄昌来要娶小菊的话,在李秋云看来已经变成了一种实实在在的威胁。她要在黄昌来的梦想变成现实前,让小菊成为世昌的媳妇。她把这个意思说给郑浩华后,郑浩华却叹了口气。
“都到什么时候了,你这个当爹的该发话了。”
“强扭的瓜不甜,世昌心里只有彩云,他和小菊走不到一起。”
“让彩云走,把钱赔给姓黄的之后,我们就带着世昌和小菊回老家。”
“那些孩子们怎么办?”
“戏班散了,还能怎么办?只能各走各的路。”
“世昌和彩云要能去申城,也是一条路,他不演戏太可惜!”
“不成!世昌必须要跟小菊结婚,我们不能对不起小菊她爹。你要不发话,我就去说,婚礼办不办再说了,今天晚上就让他们同房。”
“这行得通吗?”
“怎么行不通?只要世昌跟小菊同房了,黄易廷就不会替他那个傻儿子打小菊的主意了。”
“他想打小菊的主意就能打了?做梦!戏班我散了,钱我赔他,他凭什么打小菊的主意?”
“1千块大洋我们赔不起!”
“你说什么?”
“我手里只有九百来块钱,戏班有30多口子要发遣散费,一个人给10块,300多块钱就没了。”
“我不能对不起大伙儿,遣散费一定要发。不行就把行头都卖了,好歹也值点钱。戏班不办了,留着也没用。”
“那我就叫世昌去办这件事,多跑几家,能多卖点钱最好。”
“你去把大伙儿召集起来,我来发遣散费,每个人给15块大洋吧。”
“多给1块我们可就少1块。”
“行头的置办费花了有3千块大洋吧?少说也能卖出1千块。就这么办吧,我心里有谱。”
“那就说定了,发完钱,该走的走,晚上就让世昌和小菊同房。”
“就这样定吧,这瓜甜不甜的,先扭在一起再说。”
郑世昌和彩云从江边回来时,在马家祠堂门口遇见了正在往里面探头探脑的黄昌来。郑世昌一把抓住黄昌来的肩头,将他转了半圈:“傻子,你想干什么?”
“我在看我媳妇。”
“这儿没有你的媳妇,滚!”郑世昌一用力,将黄昌来推出3米远,黄昌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菊是我媳妇,她就站在那儿呢!”黄昌来爬起来,手指着院里说。
“世昌,你看师傅和师母在干什么呢?”彩云已经注意到戏班的人都站在院子里,师傅和师母在给大伙儿发钱。
郑世昌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况,指着黄昌来警告说:“赶紧滚,不滚我就打断你的腿!”
“我要娶小菊,我让我爸来给我娶媳妇!”黄昌来说完就跑了。
郑世昌和彩云走进院子。李秋云见他们进来,连忙吩咐道:“世昌,你赶紧去打听打听,有谁要咱们的行头,不管是戏班还是当铺,谁要都行,能多卖点钱就多卖点。”
“干吗要卖行头?”
“要赔人家,我手头的钱不够了。快去吧,越快越好。”
“那好吧,我先去了。彩云,你帮着招呼一下。”郑世昌说完就走了。
彩云走到李秋云身边:“师母,有什么事让我来干,您和师傅到房里休息去吧。”
“彩云,我这里没什么你要干的。”李秋云拿起一摞大洋:“戏班散了,我和你师傅商量了,每个人发15块大洋,多少就是它了,算是遣散费,自己去找出路吧。这是你那份,拿着吧。”说着把钱要递给彩云。
“师母,我刚跟世昌商量了,我不走,我要和世昌一起来料理戏班的后事。”
“你不走?”李秋云吃惊地问。
“是。我们想把您和师傅送回老家,再一起去申城。”
“不行!你必须走!”李秋云突然坚决地说。“世昌和小菊今晚就同房,你还赖在这里干什么?”
“世昌和小菊今晚就同房了?”彩云被说蒙了。
“这和你没关系,”李秋云说。“拿着你的钱,马上走人!”
“世昌他知道吗?”
“世昌不需要知道,这是我们做父母的决定下来的。”郑浩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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