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珊不得不承认,自己与周道真的不是一个时代的人,她居然完全听不懂周道在唱些什么,当你开始听不懂小孩子唱歌时,你就老了。
中午启珊出去吃饭,可怜的小周道还不能吃东西。
吃完饭回来时,发现病房空了。
启珊推开门看见一个空荡荡的房间,一张空荡荡的床,这一惊非同小可,周道呢?周道出了什么事?启珊立刻觉得全身汗毛都竖起来,手里出了一层汗,启珊惊叫:“护士护士!”
护士跑过来:“8号房病人转院了。”
启珊鼻子都冒出汗来:“谁给他转的院?我怎么不知道?”
护士一脸惊奇地:“我们院长亲自来给他办的转院,转到某某院去了,那个贵得不得了的外资医院。”
启珊呆了一呆,忽然醒悟,是那位大力女子出手了。
要不要赶过去?
现在还赶过去,是不是有点不识相?
启珊给周道打电话:“周道,你怎么样?”
周道笑着报上病房号,温柔地问:“不让你过来看一眼,你是不会放心的吧?”
启珊道:“把门开着,我经过门口看一眼,可好?”
周道笑骂:“说什么呢?你是我朋友,大大方方进门坐下寒暄,干什么鬼头鬼脑的?”
启珊应邀过去,发现门口居然有两个便衣把守,那神色与那肢体动作,明显不是普通人。启珊差些没被吓住,进得房去,周道安然地在床上听贝多芬的命运。
启珊吐出一口气:“没事,是不是?”
周道点头:“没事了,放心。”
启珊问:“我不方便再来了吧?”
周道笑一下:“你是我的朋友,什么时候都方便。”
啊,是朋友了,不是亲密爱人了。
哪有朋友上床的道理?
寒暄两句,启珊告辞,周道也没有留。
启珊明白,她再也不用出现在周道面前了。
不是没有一点悲哀的。
现代社会居然还有这样身不由已的事。
当爱已成往事,人还是要吃饭,启珊回到自己的公司处理公事,感叹道:“幸亏有工作,否则,这么长的一生怎么过?”
张清清进来通报:“那个女人又来了,我说你不在。”
启珊先是一愣:“哪个女人?”然后明白了,张清清一定是指曲玲,启珊道:“哦,谢了。”
然后听到幼儿哭声,一个女人哇啦哇啦的叫声:“糟了糟了,怎么办怎么办?”
声音焦灼恐慌。
启珊忍不住同张清清出去看,不是别人,正是曲玲,走出门又走了回来,口里嚷着:“糟糕,宝宝屙屎了!”
还以为出人命关司了呢,原来是宝宝生产软黄金了。启珊笑道:“来,到我办公室来!”
曲玲看见启珊一愣,然后瞪了张清清一眼。
三个女人将幼儿带到办公室,打开纸尿裤,给小东西处理副产品,启珊同张清清只是骇笑,而曲玲神色自若地用湿巾擦擦手上的黄屎:“好了。”
启珊与张清清相顾而笑,生孩子真会让一个女人成熟起来。
曲玲咳一声:“我不过是来谢谢你,那件事,多亏你,比我预期的好得多。”
启珊苦笑:“应该的,本来就应该如此。”
曲玲问:“我想同孩子去扫墓,那地方,我不熟,如果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想去的话……”
凭吊前夫,曲玲对启珊并不是一个好伙伴,但是,那个曲玲怀里不断蠕动的小幼虫一样的东西,对启珊有吸引力。
启珊接过孩子,抱了一会儿:“带孩子去吗?”
曲玲点点头:“让杨杨看看孩子。”
启珊又有热泪盈眶的感觉,她只是点头,过了一会儿,才说:“好。”
曲玲给启珊留下名片:“联系我。”
张清清不满:“为什么要同那个女人打交道?”
启珊苦笑,不知道,她一看见那个小型杨杨,立刻就软掉。
张清清道:“你会吃亏的!”
咄,吃亏!
有张社在,启珊怎么会吃亏。
曲玲也是个精明人,知道要多得些便宜,还要在启珊身上做工夫,张社那里,是滴水不漏的。就算没什么便宜,同启珊一路,自有启珊手下打理机票住宿,岂不省事。
飞机上,幼儿大哭,启珊急道:“是耳朵不好受吧?给他吃奶啊。”
曲玲拿出奶瓶,小东西吃了几哭,泪水止住。启珊给小家伙擦去眼泪:“嘘嘘,小家伙,不怕不怕,我们飞呢,我们在天上飞呢。”
曲玲微笑:“才几个月就坐飞机,不知是幸运儿童还是不幸儿童。”
启珊道:“坐飞机虽然辛苦,但能坐上飞机也不算不幸了。”
曲玲道:“我从未去过那么偏远的地方。”京城人士声口。
启珊微笑不答。
曲玲也觉出自己语病,笑着掩示:“一直想见识冰雪世界。”
启珊道:“我们倒见惯了,只想去南边玩。”
曲玲道:“我喜欢上海。”
启珊回答:“云南大理风光也不错,昆明气候宜人,丽江古城也很可爱。”
曲玲叹道:“在雪山上拍照,那才冷哪。”
启珊笑了,原来曲玲不是不懂欣赏自然风光,只是在自然风光中摆人工甫士,实在受罪。
启珊逗她:“不如我们什么时候去黑河看极光。”
曲玲有五秒钟的向往,立刻拒绝:“听说夜里冻死人。”
启珊笑:“披着毯子烤火啊。”
曲玲再次拒绝:“我老了,我只去有空调的地方。”
启珊骂道:“这不是挤兑我这个老太太吗?”
两人不待笑完,婴儿已一口奶吐到曲玲身上,价值不菲的外套立刻报销,启珊替她抱过孩子,曲玲一边收拾一边道:“应该穿雨衣。”
启珊大笑,小杨杨努力地咳一下,又一口奶吐在启珊身上。
启珊哇哇叫两声,忍不住笑了,曲玲在一边笑着给启珊擦衣服,一边说:“惨,有没有替换衣服?再吐,我们就只有裸奔了。”
抱小杨杨到杨杨墓前,不是没有一点难堪的,杨杨生命中的两个女人,同时站立在墓前。
曲玲落泪。
启珊苦笑:“你一直想要儿子,我总算没亏待你的儿子。”
如果杨杨在生,看到小小的杨杨,也一定会心软,当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发生关系,最牢的关系,莫过于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孩子。
其他的爱恋,如罗密欧与朱丽叶,如梁祝,激情过后,保不定他们会为谁洗碗谁做饭大打出手。
只有小东西,他需要两个人携手全力照顾,再苦再累不能放弃。
杨杨看到这个小东西,虽然他是三十多岁的大“男孩儿”,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到了该承担责任,做个男人的时候了。
那些爱情来了爱情去了的话,大约不会再说了。
可惜杨杨没得到这个机会。
回程中,启珊闲闲地问:“家中还有什么人?谁帮你照顾孩子?”
曲玲述苦,她父母早逝,很早就只有她与姐姐相依为命,去年,姐姐又去了深圳,一个人带孩子,真是苦不可言。
启珊问:“你姐姐在深圳做什么工作?”
:“财会。”
:“会计师事务所工作?”
:“不是,是一个A投资公司里做会计。”
启珊问:“深圳的气候过得惯吗?”
曲玲笑道:“过不惯也是活该,两姐妹这么多年在一起,她非要抛弃我,热死也是活该。”
从曲玲话中可知,两姐妹相依为命,感情至深。
当一个姐姐发觉自己相依为命的妹妹被一个已婚男人始乱终弃,可能会自然而然地蒙生杀机。
启珊沉默地转头望向窗外。
杨杨这个倒霉蛋。
我们评价我的们的亲人时,不会因为他有种种的缺点而不爱他,当一个男人同一个女人一起生活了十年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能用亲人来描述。启珊无法因杨杨的过错而漠然对待他的死亡。
可是,她要不要去指证一个女人是杀手?她没有证据,那女子或者只是一时冲动。
启珊回到家,想了许久,决定去一趟深圳。
查到A公司,打电话找财会部的曲雪,曲雪接电话,启珊忽然语涩,半晌无言地放下电话。
那个女人杀了杨杨。
启珊一时不知该以何种心情面对,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决定找上门去。
A公司的财务主管,有一间很大的办公室,启珊敲门进去,曲雪抬起头来,酷似曲玲的一张玲珑面孔,年纪大了,依旧有一种风情在,大眼睛里的风霜令她有味道。启珊觉得她比曲玲耐看。
曲雪疑惑地:“您是……?”
启珊站在那儿,房间的空调让她冷,面对杀手的感觉让她怕,可是,好象是杨杨的阴魂逼她一般,她不得不说:“我是杨杨的前妻!”
曲雪在听到杨杨两个字时,一张脸变得惨白,并且整个面孔僵硬起来,象个面具一样挂在脸上,半晌才用一个怪异的声音回答:“我,我,我不认识你。”
启珊心里凉凉的,看见这副表情,她已经明白:“可是你认识杨杨!”
曲雪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她的喉咙里只发出“咝”的一声,她惊觉自己的失态,一时间也沉默了。
两个女人这样对恃着,半晌,曲雪终于开口:“你想怎么样?”
启珊站在那儿,对,她想想怎么样?要不要送这个女人入狱?启珊问:“你为什么那么做?”
曲雪瞪着眼睛,半晌道:“他欺辱我妹妹!”
启珊道:“那就该死吗?”
曲雪道:“这种人渣!”
启珊沉默。
曲玲有个好姐姐,可是曲玲并不是白雪公主,她意欲夺取别人的丈夫,没有成功。可是在好姐姐的眼里,只是妹妹受人欺凌,被始乱终弃。
启珊转身离去。
人来人往,车如流水马如龙。
启珊茫然走在繁华都市的繁华大街上,觉得苍凉而孤独。
这样接近这样拥挤,可是每一颗心都那样孤寂。
只有爱情能让两颗心接近,可是,有人说,爱情不过是个谎言。
启珊什么也没做就回到了她的城市,她惊觉自己的懦弱与自己对旧情的善忘。如果要继续生活下去,必须要学会忘记旧情。
启珊默默:“杨杨,安息吧。死者已矣。”
在以后平平常常的日子里,启珊一直想来一段温和平淡的恋爱,可是温和平淡的男人却不能吸引她的目光。不,启珊之所以婚姻失败,只因为她所喜欢的从来不是温和的温吞的,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