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下,一个纤细的人影形色匆匆,踏著街道上铺平延绵的青石路,在四处弥漫水雾的夜色中行进。
他早已计划好一切,摸黑离开京城,出城後在外头的小镇买马买干粮,往去苏州相反的方向,让以为他会回苏州便沿路追去的白青隐扑空。
就这麽离开,纵然有千万般不舍,但他明白如若自己不暂时离开苏州,完全於他们眼中消失,只会令白青隐郑凝霜这对夫妻承受更多的痛苦。
这一世即使他是女儿身,他也偿还不了白青隐前一生的情谊,因为他的情早在千年之前就全数给了另一个人。
对别人,他再也爱不了。
如今,就算阴差阳错,白青隐与姐姐郑凝霜也已经是夫妻,他看得出来,姐姐凝霜对白青隐的痴与情。如若他消失,假以时日,像凝霜那麽好的人一定能打动白青隐的心,令他忘了他接受凝霜。
──是的,他明白,这根本是自欺欺人的想法罢了。
如果深刻於心中的爱能够轻易忘记,那他今天又为何站在这里,那白青隐的上一世又为何到最後仍对他痴恋不忘?
而,他只能这麽想,并且仅能如此做,总比维持著原样继续下去的好。
於夜中,他凭借来时偷偷记下的路线,匆匆赶至城门下,然,当他正欲通过被士兵守卫的京城大门时,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到。
城门处,不知为何驻守了比白天更多的士兵,每一个趁夜出去的旅人都被拦下告之此刻不能离开京城,不管是谁,都不行。
长笑的心顿时沈甸如石,虽然不知详情,但他总觉得这件事与自己的私自跑出白府有关。
只是他没想到,他会发现得如此之快,他预料之中,他最快也应该清晨才发现此事。
白青隐的父亲是一品大官,两位兄长亦是朝廷要员,当他发现自己的离开愤而向他们求助,让士兵严加看守城门也未必是件难事。
思及此,长笑不敢贸然去闯城门,而是渐渐退下,打算先回城内找一家客栈落脚,再等待时机出城。
然而他退却的身影却被守在城门外的一个士兵眼尖的发现,於是高喊他停下,长笑咬咬牙,衡量轻重後假意装作不曾听到士兵的呼喊,转身快步离开。
他听得身後有人追上来,脚步加快,但他未曾跑上几步,就被迎面策马而来的人拦住去路。
马蹄於他面前停下,待他仰首一望,看到一脸森冷的白青隐时,长笑心凉地不禁後退一步。
白青隐的目光过於冷骇,锁在长笑身上就像把他拽至冰冷的地窖,让他逃无可逃。
17
白青隐拽住长笑的手臂,不理他的挣扎一路拉他前至畅心园的屋内,最後把他狠狠甩至床上。
「你为何要逃?」
长笑还未曾床上坐起,白青隐便已冷声质问道。
长笑幽幽坐在床边,故意冷漠的脸庞却掩不住眼底的悲切。
「我没逃。」
「那你刚刚那算是什麽?」
「我只是想回苏州。」
「你可以跟我说一声。」
「说了你会让我回去吗?」长笑向他冷冷讥笑。
白青隐哑然。
当然不会,不可能会,好不容易让他自他父亲身边离开,怎麽可以还让他回去?
「才离开几天,你就想你爹想到难以自拔了麽?」说这句话时,白青隐是笑著的,冷笑。他的心宛如被谁在一刀一刀割著,每说一字就更痛一分。
长笑闭上眼,残忍而绝情。
「是。」
他一句是,让白青隐几欲站不稳脚,让他自己的内心更是凄凉。
几分真几分假?话是故意如此说给白青隐听的,为的是让他断绝对自己的念头,然,这又是真的,这是他心中已经沈淀了千年的爱恋啊,让他如何不想不念。遑论数日,他时时刻刻皆在思念。
「长笑……」白青隐双手握紧他的手臂,清澄的星眸含著让人不忍直视的悲,「别再想了,他是你爹啊。」
长笑哭了出来,完全不能控制,一句他是你爹就让他压抑了十数载的悲恸完全倾泄。
「我明白,我比谁都明白。」
最後一次轮回,睁开眼睛的那一刹,他就明白这是怎样的一场悲剧。想爱,但不能爱,不允许去爱,这是神明给他这个痴心妄想的烛台精的惩罚,终其三生,只能守只能盼,只能带著那一抹凄凉的幽魂回归佛前。
「但是,忘不了,不能忘啊。」
因此才会倒掉那忘却一切的孟婆茶,原想这一生无论如果求个结果,没曾想却必须承受双倍的痛苦。
「放了我,白青隐。别再折磨我和你自己了,让我离开。你是姐姐的夫,你们应该在一起……」
「我不放!」白青隐双目尽裂般瞪视他,咬牙一字一字道,「你想撮合我和你姐姐,然後去继续痴恋你爹麽?你这样让我情以何堪?我不许,绝不!」
长笑痴痴看他,泪水涌得更快。
自他身上,他看了白青隐上一世那倔强执拗的身影,那为了他守望至病死的可怜人儿。
为什麽上苍要如此安排?
难道上一世欠下的,这一世一定要有所偿还吗?
那他要怎麽还?他的心已经给了别人,只剩下的不过是具无用的躯壳罢了……
「长笑……」
不知何时,白青隐的脸已经近在眼前,下一刻,他柔软温热的唇已经亲吻上自己,待他醒然欲推开他时,已经被他紧紧拥抱。
「没事的,长笑。」
他一边轻吻他的颊,一边柔声安抚。
「我不会让你有事的,长笑,相信我,我一定会保护你的。把一切都交给我吧,你什麽都不要再想,只要留在我身边就好。」
他脸上的泪被他啄吻,他的声音抚平他伤痕累累的痛处,不知不觉,长笑沈溺於他的柔情之下。
他们倒在床上,紧紧抱在一起,长笑的衣服被一件件褪下,露出白晰的胸膛,白青隐虔诚地在上面留下一个一个亲吻。
长笑……
耳边,谁的低吟,一句比一句真切,稍稍弥合了他空虚了千年的心,让他眼角的泪一滴一滴落下。
待白青隐再次吻上他脸颊边的泪水时,他们的下身已经紧紧纠缠在一块。
入侵的痛苦让长笑紧紧扯住白青隐身上的衣,察觉到他的难受,白青隐放慢动作,再为温柔的亲吻他的唇和脸颊。
因为力道太大,长笑蓦然间扯下了白青隐身上的衣,那一刻,他肩上破翼般的蝴蝶胎记印入他的眼帘之中,长笑全身僵住,前一世的悔恨顿时清明的回到了脑海之中──
「不──」
他几乎失声般地尖叫,发狂般的去推压在身上的身躯。
不要再一错再错了!
「长笑?」
白青隐错愕地按住他不断挣扎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我──不要一错再错了,不要,不要──」
太过於悲切,长笑语无伦次地哭泣著。
他绝望一样的表情让白青隐眼中的困惑渐渐转变冷鸷,以为他还是拒绝自己,心中就涌上一股黑暗。
「不放,不放!」
他低吼,捧住他的脸吻上他的唇,充满侵略的吻是残暴的,原想对他温柔的心情不复存在,强硬的进入他的身体後,白青隐不顾一切地占据著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的人儿。
手被禁锢在头上,唇被咬出了血,睁著眼睛的长笑默默流泪,狂风骤雨於自己体内肆虐的一切似乎完全没有影响到他,他望著某处的双眸,死一般的沈寂。
18
错。
遇见错,爱上错,轮回错,倾杯错,一错再错。
错至如今,心如死灰。
那一夜之後,白青隐为防他再次逃走,把他绑在床上锁在房内,每日出现每晚抱著他睡。
除此之外,白青隐待他如掌上宝,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长笑没有沈溺於他的温柔之下,待他依旧冷淡如昔,不管他如何讨好自己,不言不笑。
白青隐没有放弃,他坚信终有一日一定能打动他,让他正视自己。
那一日,进城办事的白青隐无意中购得一只金丝雀,见它逗趣可爱窜上窜下,不禁思及方遇见长笑时的模样,当时的长笑俏皮得像笼中的鸟儿。
想到长笑或许会喜欢这只鸟儿,白青隐再无心正事,不断身後人如此呼唤,策马直奔府邸。
他一回来,便已经闻讯赶来的总管老言拦下,不断对他好言相劝。
「爷,您怎麽回来了?」
「想回来便回来了。」
「与叶家商号商讨合作生意的事呢?」
「先搁著。」
「但时辰已经不多,叶家那边早在恭候您的大驾,您若是不马上赶去,怕是会耽误大事啊。」
「不能合作那就算了。」白青隐逗著笼中的鸟儿,心不在焉地回道。
「爷!」
总管大为震惊,以往公私分明,对事务一丝不苛的主子居然说出这样的话,让他如何不惊?
「叶家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大商户,与他们合作是您长年的夙愿,如今您怎麽……」
「此一时彼一时。」
白青隐不以为然。
「大不了,生意就不做了。」
「爷?!」
「好了,老言,我还有事,你别烦我,我主意已定,便这样吧。」
说罢,白青隐提著鸟笼快步走向畅心园。
「爷──」
老总管无可奈地看他离去的身影,思及这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想到自从那个名长笑的少年住进白府後,白青隐就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老总管的目光更是深沈。
如今畅心园除了打扫的丫环外谁都不能进,他除了知道少年住在里面外,什麽都不知情。想著不知道往後还会出现什麽事,陪伴了白青隐多年视他如子的老总管放不下心来。
思忖片刻,老总管唤来一名下人,低声交代数句之後,便让下人照他的话办事去了。
离开未久的白青隐突然回来,神秘兮兮地说有什麽东西要给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