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愿闻其详。”
“你是不是为了帮那个叫神谷吟风的年轻人？那个年轻人有相当不错的内涵，在他自己的领域里也做得出色，但……如果我得到的资料没错的话，他应该是对商业并不精通的才对。”蓝斯微微一笑，“今天他到我办公室来的时候，表现出的，却是一个一流商业人才的谈吐和素养，谦和，敏锐，富有大局观念和平衡意识，这些当然还可以认为是他的个人素质，但他对商业的熟悉和了解，恐怕……就应该是你在背后帮了他的忙吧？”
丰城光月扬眉，“不过是给他补习了一些基本的背景和常识，实际运用这些知识的成效，那就完全是他本身的能力了。我不敢居功，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说实在的，神谷吟风这一次表现出来的素质和悟性，就连我这个在幕后教他的人也非常吃惊呢，毕竟，之前他对商业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啊。不过……他志不在此，他完全没有在商场上出人头地的野心，否则，以他的条件，就是当真进入商场搏杀也完全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吧？”
“那倒是，”蓝斯颔首表示同意，“但是，你借用了你父亲的名义，半是请求半是诱骗地把我和我的公司扯到我不加入掺和也已经非常诡异的局面当中去，到底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初步的目的，也许是为了让神谷吟风他不至于在山穷水尽的局面中被迫地出卖了尊严吧？虽然那个傻瓜在做事的时候，总是不考虑他自己的利益和立场。”丰城光月皱皱眉头， “正好，我听凯瑟琳说，您也正好有意增加在日本的投资，我估算过，这笔生意可以让买卖双方都基本满意的。”
“你把我拖进来，就是为了要给姬宫集团创造一个竞争对手吧？”蓝斯对这点自是了然于心，“不过，你是不是太多虑了？神谷吟风是姬宫炽和季洛辰的养子，也算是姬宫季昀的兄长，在商言商公事公办当然不错，但也没有必要为了争取最大利益而对神谷家赶尽杀绝吧？这样做，并不是姬宫集团高层长久以来的风格。”
蓝斯沉吟，想着三十年间姬宫集团的经营风格，姬宫炽和季洛辰领导下的姬宫集团，最为人称道的就是他们的平衡能力了，如何运用自己所握有的一切在交易中比较轻松愉快地获取比正常利润稍微高出一点的利润，并不会引起整个市场的反感，让大家心悦诚服地承认了姬宫集团在市场中的领导者地位。在日本的商业中举足轻重，采多元化发展，几乎在所有涉足的行业中都获得龙头地位的姬宫集团，成就和声名都决非幸至。因此，他可以理解姬宫集团可能会出手收购而非兼并陷入困境的神谷百货，毕竟，在商业上过分的骑士风度并不是美德。但乘人之危拼命打压价格，将情急求售的卖家逼到绝境……很难想象姬宫炽和季洛辰会这么做，尤其神谷吟风还是他们的养子，这样罔顾人情，不是他们能做得出来的吧？
“两位伯父当然不会这么做，但是……现在执掌姬宫集团的并不是他们。”丰城光月回答，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息，其实，问题还是在人而不是在事，兼并收购对姬宫集团来说其实真不能算什么大事，那么大的企业体，一年之中有两三起较大的资产运作再正常不过，如果今天代表神谷百货的不是神谷吟风，那可能一切都会简单得多了。
“你是指……昀昀？”蓝斯拧起眉头，有些难以置信，“昀昀会对自己的兄长赶尽杀绝？”他也有好几年没见过姬宫季昀了，虽然独生爱女好象很欣赏这孩子，想来，姬宫炽和季洛辰的孩子，不可能和双亲的心性差得很远吧？
“应该是不会，这只不过是我在瞎担心……”丰城光月嘴上这么说，在心里，他也是这么相信的，四年后回到日本的昀昀虽然性格大变，行事风格也凌厉冷酷，但……乘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事他应该还不屑于去干，他与生俱来的骄傲不允许他这么做。问题是，他就是担心，担心一旦真的面对着吟风，昀昀是不是还能够用理智控制自己的感情？其实，这一次出手帮助吟风，一半也是姬宫伯父和季伯父的授意，从表面上看，昀昀确实是没有多少激烈的情绪反应，可是……三年之前，自己是亲眼看到过表面上情绪稳定理智的昀昀在人后如何排遣自己的情绪的……，他会对吟风抱有恨意，甚至会有一些报复的行为，也很正常，毕竟，四年里，他是真的经历了很多很多。
但是，反过来想一想，昀昀经历的那一切……真的是吟风的错吗？
“你这个孩子……真是和你父亲一模一样，”见丰城光月兀自沉吟，表情沉重，蓝斯不禁叹息，“这么爱把不是自己的责任揽上身，会很累的。”当然，光月这孩子比当年的罗伊是好了许多，毕竟光月从小就是在双亲友朋的关爱中长大的，不会象当年的罗伊那么自卑又脆弱。
“是吗？”丰城光月扬起嘴角，粲然一笑，“这可是莫大的荣幸呢，洛克德兰伯父。”
“我看啊，你总有一天，会被这个好管闲事的脾气害死。”宠爱地看着丰城光月，蓝斯半真半假的说着，当然，他并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所以，五年以后，当他回想起自己这时候说的这句话时，只能蹙着眉头叹息一声，“真是不幸而言中啊。”
注：无论怎么说，我还是坚持，在这个故事里，吟风没有做错什么。他所做的，是他认为对昀昀最好的事。如果说……他不够坚强，他不够勇敢，那是不对的。他当时所担心的，是姬宫季昀的未来，是昀昀作为姬宫季昀在社会上立足奋斗的未来，而不是他自己。他并不在乎自己是否会遭人笑骂，他在乎的，是昀昀那么骄傲，能不能承受那些笑骂。
对，一个人无权为别人选择怎么样的人生，但……他总有权利决定自己的人生，他总有权利决定，自己不要拖累自己所珍视的人。是的，四年后，两个人都伤痕累累，但……当时，吟风并不知道……
《惘然缘》
第四十章
幽静的音乐餐厅一角
“听说……你已经接下了神谷百货？”轻轻端起咖啡杯，以极优雅的姿势浅尝一口，放下杯子，一身素淡衣装，薄施脂粉，容貌清丽气质柔婉的女子静静地望着坐在他对面的男子，从头到尾，手中端着的杯碟间不曾发出哪怕一声碰撞的轻响。
“是的。”坐在女子对面的男子堪堪称得上端正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相比女子，他的外表并不英俊出色，但……他那双澄澈的琥珀色眼睛……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是如此温暖真诚，如闪耀的阳光般……将他平凡的脸映射得生动。他看着女子，目光专注，“琉璃子？你是什么时候回日本的？”
“昨天，在我听说你接下神谷百货的时候。”望着自己的丈夫，樱井……不，应该是神谷琉璃子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明亮的杏眼里忧色重重，“你知不知道，神谷百货现在的情况有多糟糕？你明明可以远而避之，不趟这浑水的！”有姬宫集团的两位长辈在，谁敢逼吟风做自己不愿意的事？况且，当初神谷夫人早就代幼子吟风放弃了神谷家的继承权。
“神谷家我这一代共有四人，他们三个都不肯接，我再不接，那……一家老小要怎么办呢？伯父急到几次送医院救治，一旦神谷百货撑不下去宣告破产，年轻人还可以另谋出路，老人和还需要抚养的小孩连安身立命的房子可能都保不住……”坐在樱井琉璃子对面的男子——神谷吟风轻叹了一口气，“我没有办法眼睁睁地看着神谷家落到这种地步。”哪怕从小到大，神谷家都没有对他付出过一丝一毫的关心也一样。
“问题的重点根本不在于你要不要眼睁睁地看着神谷家落到这种地步，”放下咖啡杯，琉璃子有一点点激动地说，“如果你是浅井衡，是西门斌，是……甚至哪怕你是丰城光月，你现在去接神谷百货还总算是有点成功可能性，但是现在——完全不懂商业对商业也没一点兴趣的你，能够做什么？你要怎么挽救早已积重难返的神谷百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就象一个出于同情心跳上一艘马上要沉了的破船上，你的行为不但不能对这艘破船有任何帮助，而且反而会让它沉没得更快，同时，更搭上你的一条命！”现在他们面对的是真实的商业和利益哎，吟风以为象他这样的商业门外汉光凭热情和善良就能够力挽狂澜了吗？
“别激动，琉璃子，”被琉璃子难得的激动引出笑容，神谷吟风沉稳地开口，“我并不企图将这艘破船靠上岸，我知道我的驾驶技术和航海经验都不足以达成如此高难度的目标。”再说，对商业毫无兴趣的自己，也不可能在商业职位上长久恋栈。
“那你打算怎么做？”琉璃子微微蹙起黛眉，樱唇紧紧抿起。
“我只想把这艘破船交给另一个有能力的大型船队，知道他们会有力量将这艘破船带出即将沉没的旋涡。”神谷吟风淡淡地说，神色间平静得象自己刚刚说的只不过是将一本书交给别人，而不是要交出一个规模不小的公司。
“你要将神谷百货卖出？”琉璃子吃了一惊，看着吟风，她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刚才听错了。
“是的。”神谷吟风点头，“我虽然不懂商业，但我相信三位顶尖专业人士对神谷百货的评判，在目前百货业普遍不景气的情况下，神谷百货单靠自己的力量几乎不可能摆脱困境，抢在资金链还没断裂时，也许还能够将手中的持股权转让出去，交换到一笔足以让家族中的人安心立命重新开始的资金。如果再拖下去，等到财务状况进一步恶化，到那时候恐怕就只有宣布破产等到法院清理财产的唯一一条路了，如果那样的话……事情只有更糟。所以……”
“所以你打算要在事情还不太糟糕的时候抢先一步做出最干脆的决策？”代吟风说出最后一句话，琉璃子凝眉沉思半晌，“但是，如果要卖掉持股权……你的伯父同意吗？我想，他之所以会将董事长的位置让给你，也是因为希望能把神谷百货延续下去吧？如果能够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