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上所述,明年我们的工作重点就放在A市周边的卫星小城镇的房地产开发上,市内只开发商住楼和写字间,不再开发新楼盘,各位还有什么意见吗?”
雷晨阳合上手里的文件夹,抬头扫视了周围下一圈,有人刻意回避着他的目光,有人忙点头表示同意,有人低垂了头不置可否。雷晨阳又瞟了瞟左手边那几名员老级的股东,见他们脸上仍是一幅不以为然的模样,互相间切切私语着,便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句:“还有谁有反对意见吗?”
雷晨阳又静静地等待了几分钟,端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水,正准备宣布散会,便听到一个声音说道:“我反对!”
雷晨阳抬起头,果不其然,看到是一名姓孙的股东,据说是在李容海刚开始创业时就在海成集团工作的员老级人物提出了异议。雷晨阳早知道他们几名老股东,对他这个既无资历又无背景的人仅靠着李容海的赠予就直接上位成为海成集团一把手的年青人心存不满,明里暗里不知道发了多少牢骚,下了多少绊子,只不过忌惮于他掌控了海成集团55%的股份,拿他没办法而已,这次在会上公开发难也只是迟早的事。雷晨阳不动声色,静静地问道:“哦?那么,理由。”
“理由?”孙股东露出一幅好笑的表情:“这还用我说吗?现在只要是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到,A市的房价正处于大涨阶段,在这个时候,放弃A市的广大市场和良好前景,却去周边的什么城镇去修农民房子不是吃饱了撑的吗?”
这话已是说得直白得无礼了,几乎相当于指着雷晨阳的鼻子破口大骂。雷晨阳不悦地皱了皱眉,语气却是一如平常的平静:“哦,您是这样看的?那好,我问你,现在A市的房价比去年上涨了多少?这么大的利润空间是不是只有我们才看得到?从去年到今年,又有多少省外的房地产公司涌入了A市?明年,A市的新开楼盘的房源将达到多少?”
雷晨阳几句咄咄逼人的诘问立刻使原本气势汹汹的孙股东哑了口,雷晨阳略略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2003年我接手公司的时候实行集团的内部整顿和人员调整,你们说我是动摇军心,结果证明是团结了军心;2004年我决定用集团全部的流动资金大量买进土地,你们说我会把集团毁于一旦,结果到现在我们手里所拥有土地的市值已翻了三番;2005年我提出提高住宅的绿化率,修建花园式住宅,并引进外资的品牌物管,你们说我这是在提高成本,只会做亏本生意,结果虽然我们的房子比别人的价格高了30%仍是供不应求。现在A市的房价已是处于顶峰了,你们算算实际需求,再算算明年的开盘量,我们还有必要继续去凑这个热闹吗?反观现在A市周围的几个卫星城镇,交通便利,生活质量和收入水平和A市相差并不大,房价却比A市低了两倍还不止!这是极不科学极不合理的事,我敢打个包票,早则明年,最迟不过后年,那边的房价必将大涨,最终将与A市相差不大!这么多的事实摆在面前,你们要是还不理解不支持的话,我建议你们早日退股!”
孙股东听着雷晨阳前半部分的话,本已有些汗颜,想低头认错又找不到台阶,待听到雷晨阳的最后一句话,却是忍不住气地跳了起来:“姓雷的,你什么意思?你前几年一上台就已经提了一大批年轻人上来,把我们这些老伙计挤得没剩下几个了,现在,还想要我们退股,你好一手遮天?我告诉你,休想!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姓雷的是怎么爬上来的,还不是靠的那张脸,靠卖屁股······”
旁边几人听到他冲雷晨阳发火,本有些幸灾乐祸,待听到他越骂越不堪,甚至提起当年他们几人隐约猜测到的事情,怕雷晨阳脸上挂不住,忙掩了他的口拉他坐下,一边劝解着,一边替他向雷晨阳赔礼。
雷晨阳却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只是脸更白了些,仍是一脸平静地说:“你不用管我是怎么上来的,总之我现在才是集团的最大股东,是集团董事长兼总经理,明年的工作安排就是这样,你如愿照此执行好好工作也没人为难你,你如果阳奉阴违也别怪我不客气。就这样,散会!”
雷晨阳板着脸回到了总裁办,这才松了口气,狠狠地拉扯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发现自己的手掌有些疼痛,摊开手一看,原来手心处已被自己的指甲划出了血痕。刚才,被姓孙的那样当众污辱,他心里又怎会真的无动于衷。
雷晨阳叹口气,点上了一支烟,一边嗅着熟悉的味道,一边走到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
容海,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累啊,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过去的你,为什么总能在谈笑间将一切都轻轻松松地操控在手中,而我却做不到?
但是,容海,我虽然无法超越你,却终能和你站在同一高度了,你若是看到这一切,你会怎么说怎么做呢?是宠溺地刮刮我的鼻子,还是抱着我赞叹道,小阳,你真能干?可惜,这一切,你终是无法亲眼看见······
敲门声响了一下,随即传来推门的声音,不用回头,雷晨阳也知道在现在的海成集团能这么做的只有一个人,多么讽刺的场景再现,可惜,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杨峰在踏入门的一瞬间,不太适应因未开灯的而略微暗淡的光线,眯了眯眼,却见在一阵熟悉的烟草味中,一个挺直的背景伫立在窗前。突然之间,杨峰产生了一个错觉,仿佛站在窗前的那人仍是自己朝朝暮暮想念着的人儿,仿佛一切都还停留在从前,什么都未改变。恍惚中,杨峰喃喃地低语了一声:“海哥······”
窗前的身形似是动了动,慢慢地转过身,杨峰这才回过神来,咳了一声掩饰过去自己的窘态,这才开口说道:“听说你今天又给了那几个老家伙一个下马威?其实你这又是何必呢!这几年来,你已经提了那么多人起来,像何影,像你原来支点的手下,像你那几名同学,现在都是你的心腹,你还怕掌控不了全局?他们几个,毕竟都是跟着海哥打过天下的,你就算是恨他又何必涣及池鱼。”
雷晨阳笑了笑,笑容里却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苦涩:“杨峰,就连你,也认为我是在公报私仇、打压异己吗?我问你,一个企业的领导者如果不能完全掌控企业会有什么后果?我就不相信他们以前对他就是必恭必敬、言听计从,从不无理取闹的。”杨峰,你哪里明白,恶人,就由我来做好了,这个海成,终究是他的一片心血,我不能让它毁在我的手里,我要让它物归原主的时候,比过去更辉煌更灿烂。
杨峰默然,心里明白雷晨阳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以前那些人也常做些过分的事,李容海都看在过去的面子上能忍就忍了,虽然也常常为此感到头疼,但总是顾及情份没有动他们,这次······
雷晨阳,你真的是长大了,不再是初见时那个笑容满面的阳光少年了。这些年的经历和磨练,在你的身上打下了怎样的烙印啊!李容海带给你的改变,究竟是好还是坏?
杨峰现在已经说不清自己对雷晨阳的感觉了,最初的敌视和恨意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剩下的感情,有几分敬佩,有几分欣赏,甚至还有几分怜悯。想当初,他说出任雷晨阳处置的话来,不是没想过雷晨阳会如何报复他折磨他,毕竟,雷晨阳使在李容海身上的手段,对付海成集团的手段,是他亲眼所看见的。可他没想到的是,雷晨阳竟然在入主海成集团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他为集团副总及总裁助理。他的理由也很简单:“我相信你的能力和忠诚,不仅仅对他,也对海成。”
这三年来,他看着他一步步行来,闯过多少险滩,经历过多少风雨,付出了多少努力和艰辛,才将一个濒临绝境的集团一步步拉上正轨,甚至比过去做得更好!
以李容海为标志的传奇时代已经成为遥远的传说,现在,又一颗耀眼的新星升起,海成集团进入了雷晨阳的神话时代!
而也只有他,杨峰,才略微知道那光芒背后的黑暗,猜得到那成功背后的苦涩。只有他知道,雷晨阳从来不会提一个人的名字,只有在迫不得已的时候用‘他’来代替;只有他知道,雷晨阳过着近乎苦行僧般的自虐生活,喝的永远是白开水,点燃的烟多半只是为了闻那熟悉的味道,上下班是步行,住的仍是观凤小区的简朴房子里,不用招待客户的时候总是吃素。
雷晨阳,你终究还是放不下他,忘不了他,觉得愧对他吧!
杨峰的思绪如天马行空般飘散开去,直到雷晨阳把一份东西重重地扔到他面前才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我都喊了你两声了。”雷晨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指着桌上的文件说:“你刚才去市上开会,没能参加集团的工作会议,这是我写的关于明年的工作走向,你今天先拿去看一下,把它充实下,形成正式的工作计划和安排,明天交给我。OK?”
“明天?”杨峰快速地翻了翻,合上文件夹看着雷晨阳一字一顿地说:“明天是15号。”
“哦,又到了15号了吗?”雷晨阳低垂了眼帘,轻声低语着。
杨峰没有放过雷晨阳眼中那一刹那的波动,柔声说道:“后天又是他的生日,不如,明天,我们一起······”
杨峰住了口,期盼地望着面前的人,却见他半低了头,低了眼,看不到一丝情绪。半晌,才听到雷晨阳轻声而坚定地说道:“我还有事,你出去吧。”
“雷晨阳!”杨峰又惊又怒,压低了声音吼道:“三年多了,你折磨他也该折磨够了,为什么就不愿意给他一个机会?你·····”
“我说请你出去。”雷晨阳抬起头,不示弱地说道:“还需要我再说第三遍吗?”
杨峰忿忿不平地又瞪了他一眼,终于无奈地摔门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