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手终于扶住了她。接着他只好柱着拐杖站起来,替她将手里的书一本一本地放回原处。他的个子原本比她高出整整一个头,是以取书放书并不费力。
然后他缓缓地坐回椅子,道:“你上午没有病人?”
通常他问这句话就是逐客的意思。
可吴悠不知为什么,竟一点也没有听出来,道:“没有。我的手术都在下午。我……我能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么?这里的书真多。”她小心翼翼地道。
“那你就慢慢看罢。”他竟把她一个人丢在屋里,调转轮椅子驶回了卧室。
她心神不宁地坐在地毯上。心咚咚直跳。
看得出,先生今天的心情极差。说话的时候一点笑容也没有。卧室传来他咳嗽的声音。咳声沉重,半晌,竟无法停歇。
她坐那里,觉得浑身发软,又想奔到他身边看看他究竟好些没有。
折腾了一阵,他的屋子里突然又没有了动静。
该不会?她冲到卧室的门口,隔着垂帘,轻轻问道:“先生,你……你没事罢?”
“没事。告诉赵总管,我想休息,今天不见客。”那吵哑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
“是,先生,你好好休息。”她心中一痛,颤声道:“我去……我去给你倒杯水?”
“不用。”那个声音有些疲倦,却含着明显地不耐烦。
“那我去了。”她退出门外,掩上门,双眼一红,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
自从那一战胜了贺回,荷衣突然发觉今后的生计已不再是问题。
第二日清晨,当她从客栈懒懒洋洋地踱出来时,发现在饭厅里等着她的人很多。
她当然知道,比剑的地方也正是各大门派、各种帮会招兵买马的地方。
开出的条件也很诱人。职位要么是一门的副手,要么总管一个分舵。当然开价较高,而她也比较喜欢去的是镖局。她选中了一个规模勉强算得上中等的长青镖局。
原因很简单,长青镖局在太原府,离云梦谷最远。她实在不想呆在这个令她伤心的地方。此外,镖局的总镖头秦展鹏,惯使一杆大枪,年纪五十上下,看上去很和善,在西北也有不小的名头。他来这里只不过是碰一碰运气,想不到运气真的是很好。当荷衣点头答应时,他竟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
“楚姑娘剑术绝世,秦展鹏何德何能,竟能邀得姑娘加盟?真是三生有幸,蓬荜生辉!多谢多谢!”他哈哈一笑,道:“姑娘,这副总镖头之职非你莫属。以前是我的儿子做,现在我让他当你的属下。”
“秦总镖头还有一位公子?”
“小小镖局也算是经营了十几年的家族买卖。莫说是我的儿子,就连小女也在里头当镖头。江湖上人称‘龙门双枪’的便是。要不是有他们两个撑着,在太原太行那个强匪出没的地方,还有买卖可做?”
“龙门双枪”在西北的名头,远远胜过长青镖局,亦远远胜过秦展鹏。荷衣当然听说过,却实在不知道这三个人原是一家子。太原商贾繁多,镖局生意原本很旺,不料太行一线群匪猖獗,官府剿了又来,来了又剿,都无可奈何。偏偏商贾生意走的都是南北一线,是以失镖的情况时有发生。镖局倒是不少,只是开了砸,砸了又开,生存下来的为数不多,长青就是算是里面最大的一家了。
从神农镇到太原府路途遥远,一路上秦展鹏对荷衣却照顾得十分周到。若不是手上不离一杆红樱大枪,他简直就是一个和蔼的家长。荷衣的心中便存了一丝感动。
行了七日,终于来到太原府。
镖局的大门很气派,里面有五六进宅院,趟子手们也住在其中。进门过了大厅,便是一个大院,里面有十来个青年正在练武。使枪使棍,使刀使斧的都有。
荷衣正待细看,却见一个青衫女子从里面奔了出来,欣喜地叫道:“爹爹,你回来啦!哥,快出来,爹爹回来啦!”
那女子身材高挑,双眉如画,一身短打,看上去一副雄纠纠的样子。模样却十分好看。
秦展鹏拍了拍女儿的头,笑得甚为慈爱,道:“雨梅,你娘好么?”
“好,好,前些时刚病了一场,哥哥回来,陪她说了几天话,就好了。”秦雨梅道。说话间,一个高个子青年也大步走上前来,荷衣见他双目炯炯,气宇轩昴,肤色微黑,猿臂蜂腰。谈笑之间自有一股英气。
“你们两个来得正好。这一位是楚荷衣楚姑娘,我新请来的副总镖头,雨桑你可就降职了。”
秦雨桑哈哈一笑,道:“有江湖剑榜排行第一的楚姑娘替我们撑腰,莫说是降职,就是爹爹要我去扛大旗,扫地都值得。”
荷衣本觉自己来得突兀,一来便要替下秦雨桑的头衔,正深感不安,听他这么一说,不觉对他大有好感。
她刚要开口,秦雨桑又道:“还有一件好事,对咱们的镖局也大有好处,爹爹不在,我已替爹爹应允下来。”
秦展鹏讶道:“哦,是什么好事?”
秦雨桑指着一个正从大门缓缓走出来的灰衣青年,道:“这一位是峨眉山的贺公子,今早刚刚到,说很愿意替咱们效力。”
荷衣一看灰衣青年,脑袋一下子大了起来。
“贺回?”
“你想不到?”贺回淡淡地道。
“你几时……几时想起……来这里做镖头?”荷衣结结巴巴地道。
“在镖局里做镖头是一项很好的职业,我向往以久。”贺回不冷不热地道:“尤其是做楚姑娘的属下。我们一起押镖,切磋的机会一定很多。秦总镖头,是么?”
“这个……唔, 有贺公子加盟,当然是意料之外的大好事。不过……不过……”秦展鹏想来想去,不知道该得罪哪一个,只好看着荷衣。
“贺公子降贵纡尊,愿意跟着我来到太原这个远离老家的地方,我荷衣还有什么话可说呢?”荷衣笑了笑,道。
“既然无话可说,楚姑娘押镖的时候,别忘了叫上我。”贺回拱了拱手,一溜烟地就走了。
望着他的背影,秦雨梅咯咯一笑,道:“楚姑娘,你别生气,我们都已看了《江湖快报》,他输了你一剑,不服气,想找机会找回场子。倘若他说话不客气,我替你跟他吵架。我最喜欢和人吵架了。”
秦展鹏哈哈一笑,道:“我这女儿跟我一样,是个直肠子,楚姑娘可别见怪。”
“这个,我不知道姑娘与贺公子有过节。如若姑娘觉得不妥,请言明,我们一定会辞了贺公子。”秦雨桑看着她,诚恳地道。
“不用不用,我是副总镖头,他是我的属下,哪里会有不妥?”荷衣不介意地道:“就算是不妥,也是他觉得不妥。”
吃罢一顿丰盛的接风宴,见过了秦夫人,荷衣回到自己的房子里。秦雨梅早已差人将房子收拾一新,屋内一切虽不如听涛水榭那么富丽堂皇,却也经过一番精心布置,陈设讲究,雅洁可喜。她小歇了片刻,秦雨梅便晃了进来,拉着她出去逛街。
“女人嘛,我们是女人嘛。”秦雨梅乐呵呵地道:“咱们镖局就在市中央,好玩的地方可多啦。不过咱们还是先逛布店,再逛首饰店,余下若还有时间,就逛一逛脂粉铺罢。”
荷衣笑了笑,想不到她雄纠纠气昴昴的样子,逛起商店来却是标准的女人品味。俩人在布店里买了些时新的湖纱,绸缎,交给裁缝铺子做了几套衣裳。又在首饰店里买了两对绿玉耳坠。雨梅一定要送荷衣一串绿玉珠子,荷衣只好笑纳。正当要往她脖子上挂时,却发现她的胸口还挂着一个红绳子,底端拴着一个小巧的玉瓶。不禁大为好奇地道:“荷衣,这是什么?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荷衣只好道:“嗯,是个瓶子,里面装的是……是一些药丸。”
“你有病?要随时吃药么?”雨梅仰头看着她道。
“这……”荷衣轻轻地道:“不是我的药。 现在也没有用了。”
“那就扔了吧。把药挂在胸口上,多不吉利!”
“我……我已经习惯它在我身边了。”荷衣抚摸着那只玉瓶,忽然想起那张苍白清秀的脸。心中不觉一酸,神情亦随之黯然下来。
“好啦好啦,戴上这串珠子,避避邪也好。”雨梅眼珠子一转,见方才一问已触动了她的心事,赶紧把珠子挂在她的脖子上。
两个人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你发现了没有,那个贺公子,神秘兮兮的样子,话好象特别少。是不是南方的男人都是这样?”雨梅忍不住问道。
“你是不是看上他了?”荷衣咬着嘴唇,斜着眼睛看着她笑。
“人看上去还凑和……”雨梅吐了吐舌头。
荷衣看着她,一个劲儿地笑:“他还只是凑和?要知道他出道很早,眼底下原本是没有人的。我赢的那一剑也不过是侥幸而已,再来一次我很可能就死在他剑下了。何况,他竟也没有受伤,可见我的剑对他而言,威力也不过如此。”
“你发现了没有,你其实特别谦虚。”雨梅也笑了起来:“什么时候我们俩也切磋切磋?我使的是枪。”
“龙门十三枪,谁没有听说过?只怕我的剑还没有挥过来就被你挑了去了。”荷衣道。
“你知道,我哥哥的枪法比我要霸道很多。”
“是么?”
“其实他的脾气一点也不霸道。”
“你提他的脾气干什么?”
“因为我哥哥喜欢你,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雨梅向她挤挤眼,道。
荷衣道:“你晓不晓得女人通常有两大无法克服的爱好?”
“啊?”
“第一就是喜欢做媒,第二就是喜欢当妈。女人在这两个问题上从来都是有机会就绝不错过的。”
雨梅一吐舌头,道:“你说的话,怎么这么透彻呀?喂,我可是真的喜欢贺回,你一定要替我想想办法。我一看见他就头晕。”
荷衣笑得腰都快断了,道:“你认得他不过才两个时辰而已。”
“认得一个男人一个时辰就够了,我比较傻才多花了一个时辰。贺回,就是贺回,我非他不嫁。”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荷衣禁不住摸了摸她的脸。
“嘘!荷衣,你看,贺回和我哥哥在一起呢。他们……他们莫不是一直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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