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处不见五指。
那是一种近乎于腐烂的尸体的味道,却又象已沉积了多年,一阵阴风在走廊上穿梭着。
荷衣点燃火折子,强行按耐住胸中烦恶欲吐之欲。发现自己面前一左一右各有五间囚室。均有一半深入地下。
不知哪里传一种极细小如蚊蝇一般的嗡嗡声。只听得她头皮发麻。
她镇定神志,打开右边第一间囚室的大门,对着里面小声喊道:“慕容无风,慕容无风!”
无人答应。那囚室幽深,有一大半沉在水中。火折子不知怎地突然熄灭了。
荷衣心里却坚定地想着:“无论如何我也要进去看一看,里面是不是有人?那个人是不是慕容无风?”当下便壮着胆,泅着水,摸着黑,向前探去。不多时已走到尽头。荷衣向中间一摸,仿佛有一样软软的东西拴在一个木头的柱子上。那东西发出一种奇臭,几乎令她昏倒。她终于忍不住“啊”地一声大吐了起来。
她的手一阵乱摸,却觉得这软软的东西仿佛是一团泥,不象是一个人。
她抖抖索索地掏出另一只火折子,点燃一瞧,“啊呀”一声惊呼了起来!
原来那柱子上果然拴着一个人,却早已腐烂变形,头已烂得挂在了他自己的怀里。荷衣的手上摸着的全是那些渐渐剥离开来的腐肉。
她吓得扔掉火折,落荒而逃,几乎是飞出了那间囚室!
出得门来,她只觉魂飞魄散,双腿发软,心咚咚乱跳。几乎连站起来的气力也没有了。
而那腐尸的气味却已如鬼魅一般地附在了她的身上。
第二间囚室还得去。
她定了定心神,决定不点火折子,打开室门,对着里面道:“请问里面有人么?有人就应一声,没人我可就走了啊!”
过了半晌,只听得一个虚弱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道:“你是谁?是救我出去的人么?”
荷衣心中一动,那个一个男人的声音,口音却与慕容无风大不相同。荷衣只好又道:“你是慕容无风么?”
那人道:“不是……求求你,救我出去罢……要不然我就要活活地被老鼠咬死在这里啦!”
荷衣道:“对不起,我只能救一个人,你……你若自己有武功,我倒可以替你打开绳索,放你跑出去。”
那人道:“我跑不动,他们……他们砍了……砍了我的两条腿。你是好心人,是么?求求你帮帮我,我家里很有钱,你若救我出去,无论你要多少两银子,我家里的人都会给你!”
荷衣颤声道:“对不起,我很想救你。可是我有比你更重要的人要救。”
“你要救的人是慕容无风么?”
荷衣喜道:“嗯,你……你知道他在哪里?”
那人道:“他不在这里,你若救我出去,我就告诉你听。”
荷衣心下暗忖,此人一定是想出去想发了疯了。便问:“你在这里关了多久?”
“七……七年啦。”
“那你怎么可能知道慕容无风的消息?”
那个胡诌了起来,道:“三年前这里曾关了一个叫做慕容无风的人,不久便转移到了别处。”
荷衣砰地一声,摔了门就出去了。
第三间囚室没有任何声音,荷衣斗胆泅水进去逛了一整圈,发觉它完全是空着的。
她打开第四间囚室的门,叫了一圈,没半点回应。她走入水中,便觉水中有一群一群的老鼠在她的腿间窜来窜去。
伴随着的是一种可怕地“喁喁”之声。
她摸着黑走到尽头,手哆哆嗦嗦地摸了过去。
这一回,她只伸出了一只食指,准备一碰见腐物便狂逃出去。
食指轻轻一触,却是一片光滑的肌肤。光滑而有弹性。
这个人还是活的!
她点起火折,只见木柱上捆着一个被人切去四肢的女人。一把黑油油的头发,搭在她的胸前,上面居然扒着两只大鼠!而那女人睁着眼,正用一种极温柔地眼光打量着她。
荷衣“哇”地一声跳了起来,火折子掉入水中,道:“喂……喂……你……你……不要紧么?”
那声音居然很斯文,道:“不……不要紧。我在这里……很好。”
荷衣道:“万分对不起,我不是来救你的!”
女人淡淡地道:“救我的人早就为救我而死了。你就算是救了我出去,我也不想活了。”
荷衣心中一软,道:“我在外面还有一个伙伴,或许我……我真的可以救你出去。”
女人道:“你别多管闲事,我只想快些死而已。”
荷衣道:“你……你想我帮你什么?”
女人道:“你身上有糖么?我好久没有吃过糖了。”
荷衣摸了摸身子,道:“糖我没有,只有几颗花生米……你要么?”
女人道:“花生米也好。我好久也没吃过花生米啦。我没有手,劳架你塞到我的口里。”
荷衣便将口袋子里的三粒花生米放入她的口中。那女人满意地大嚼了起来,道:“谢谢你,小姑娘。你不是来找我的,还是快些走罢!”
荷衣跺跺脚,扭头而去。
第五间囚室又传来那种老鼠可怕的吱吱声。荷衣已几乎没有勇气再走进去了。她颤颤微微地叫了一声:“慕容无风,你……你在里面么?”
回答她的,只有老鼠的吱吱声。
她咬了咬牙,抱着一副不见棺材不死心的态度,又漟着水走了过去。
那水并不深,只是到她的胸前而已,但水里有一股可怕的味道。水并不干净,荷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却象走在泥塘里一般。她已不敢打开火折,生怕见到什么更加恐怖的场面。便如同前法,将手指往木柱之上触了触。
手指触到的地方一片滑腻。
她不敢再摸下去,只好打开火折,眼前赫然又是一个刚刚开始腐烂的死尸!那人死前仿佛极度痛苦,脸是扭曲的,一张嘴张到了不可能再大的地步,似乎要大声呼喊。
谢天谢地,这个人不是慕容无风!
荷衣正要逃走,那死尸忽然动了一下。从他的鼻子里爬出了一种好象是蛇一样的东西!
那东西凭空一跳,便跳到了荷衣的身上!
荷衣尖叫一声,一头栽进水中,惊慌中一连喝了好几口水,便趁着自己呕吐之前,几乎是一阵狂跑,奔出了囚室!
一出来她便趴在地上翻江倒海地吐了起来,一直吐光胃里原本所剩无几的东西。
她终于相信了这句话:人是可以被吓死的。
然后她浑身软绵绵地坐在走廊上,看着第六间囚室的大门。
她已吓得没有气力站起来了,却咬着牙,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抖抖索索地打开那间囚室的门,几乎是带着哭腔地对着里面呼道:“慕容无风,慕容无风,你在里面么?如果在,请你千万……千万答应我一声。如果不答应,那我……我就走啦!我不要……不要再看见死尸啦!呜……呜……我快吓死啦!”
一阵阴森森的冷风从里面悄悄地吹来,水里又一片老鼠的吱吱声。
没有人答话。
她的腿开始发软。她把剩下的火折子全掏了出来,刚一点上火便见四周飘浮着一大群肚子涨得老大的死鼠。只觉眼前一黑,几乎晕倒。这时水中忽有一大群老鼠向她游来,顿时爬到了她的身上,肩上,她心中一慌,挥剑乱劈,将老鼠斩得血肉横飞,却因方才那一阵慌乱,已将火折全失落在水中。
无奈,她只好向囚室的尽头走去。水虽齐胸,那一群老鼠却死死不肯放过她,一路跟过来,在她身上乱咬。她挥动手掌,在水中一阵乱劈。好不易快走到了尽头,脚下却突然踩一个空。原来水底到了尽头之处忽然变深了起来,她反应不及,头已淹入水中,慌忙中她只好去抓水中的那个木柱!
她知道这根木柱中只怕又捆着一个可怕的尸体,却也顾不了那么多!
她的手将木柱死死地一抓,发觉自己抓的却是一角衣裳。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却是熟悉的声音:“荷衣,别怕,我在这儿。”
那声音对于荷衣而言,仿佛来自天堂。
他在这里!他还没有死!他……他还能说话!
她的心头一阵狂喜!不禁将方才看到的那一切抛在脑后,紧紧的拥抱着那个身子,不知是喜是悲,泪水却狂涌而出:“无风……我终于找到你啦!你还……你还活着!”
她伸着手抚摸着他的脸,只听得他长叹了一声,道:“荷衣,你疯了么。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怎么……怎么自己就跑来啦!”
她却不理他,只顾摸着他的全身。他的双手高高地吊在柱子上,下身沉在水中。荷衣轻轻一摸,他的左腿上似乎有一大片疤痕,所幸还在。右腰之下却是一片虚空,一时顿觉万箭穿心,忍不住抚着他的伤口,哭道:“你的右腿……果然没了。这群狗娘养的!我要杀了他们!你痛不痛?啊?这么大的伤口!要不要紧?他们……他们怎样……怎样折磨了你……”
她抱着他只顾大哭,慕容无风只好轻轻地安慰她:“我……没事。你别难过。”
他的话刚说完,荷衣又道:“方才……方才我在门口叫你,你为什么不吱声?”
他沉默。过了半晌,才道:“荷衣,带着我你一定逃不出去。”
“所以你就不吭声,是不是?指望着我找不到你就会走掉,是不是?”
他不语。
“你……到这种时候还只顾想着我!”她伤心地道:“这地方……这是人呆的地方么?我带着你出去,便是死在一起,那也是死在干净开阔之处,怎么……怎么也比这里强啊!”
她抱住他的身子,挥剑割开绑住他双手的绳索。他整个人便软绵绵地倒在她的身上。
她将他抱到走廊上,掏出备好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道:“这是保命的药丸,你一定要吞进去。”
慕容无风在黑暗中轻声地道:“荷衣,我……吃不下任何东西……”说罢“哇”地一口,非旦将那药丸吐了出来,还喷出一大口血。
“我不管!吞不下你也得吞!”荷衣将药丸从地下捡起来,强行塞入他的口中,又打开水袋,强灌了他一口水,逼着他将那药丸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荷衣……这里很……脏……”慕容无风又道。
“我带了你换洗的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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