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夫妻团聚,叶士远不敢多扰,讲了几句话,喝了几口茶就出来了。不多会儿,又差人送来了一大盒糕点,几匹缎子。他果然心细,看着荷衣穿着慕容无风白袍子走来走去,便知她没有足够的衣服,连忙叫人买了送过来。
“这位叶先生,可真是古道热肠啊。”慕容无风陪着她在院子里慢慢地散步的时候,荷衣叹道。
“在我这一行里,好人总是特别多。”他笑了笑,道。
“顾十三也常来这里?”她问。
“他有时带着小傅过来。波斯人的那一趟,他们挣了不少。这个夏天便可以歇一歇了。他常常问起你。还说要到寿宁去找你比剑呢。”
“这人可不是痴了?我现在哪有心思呀。”她握着他的手,微嗔。
黄昏的时候,他给她做了她最爱吃的红烧肉。
晚上,夜空升起了紫色的星辰,两个人便坐在井台边乘凉,闲话。
遥远的小镇,昏暗的街道,深夜中,一切仿佛都已入睡。
饮罢最后一杯茶,两个人手挽着手,一起走进梦乡。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两个月一晃而过,就在荷衣将要临产的最后两天,她却突然消失了。
“你别来找我,我就在这镇子里。等生下了孩子,我再回来。我会一切平安的。”这是她留下的字。
她知道,倘若慕容无风守在她身边,万一那孩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受不了。
看见这纸条,慕容无风却急得快发了疯。这小镇其实并不小,几乎住着上万户人家。而荷衣那小个子,生孩子只怕并不顺利,他事先不敢说,怕她害怕。
他也不敢乱走,荷衣若有事,她一定会派人来找他的。
所以他只好一个人在院子里乱兜圈子。
便这样不吃不睡,忧心如焚地等了一天一夜,却没有半点消息。
她大约还没开始生呢。他胡乱地安慰自己。
到了临晨,他听见门外马声疾驰,到了他门口又霎然而止。
他正守在门口,进来的却是顾十三。
“今天你什么事都别找我,我没空。”慕容无风道。
顾十三一把将他抱到马鞍上,粗声粗气地道:“她难产,孩子生了一天也没生下来。”
说罢,快马加鞭地带着他来到一处僻静的院子。
一进门,他就听见荷衣的呻吟之声。
她满头大汗,目光离散,早已折腾得没了气力。
她身边两个稳婆却一个抓着她的腿,一个正在逼她使力。
“慕容无风!我要见慕容无风!”她突然大叫道:“慕容无风!”
他冲过去,抓住她在空中乱晃的手。
“荷衣别怕,我在这儿。”他沉静地道。
“我会死吗?”她哭着道:“我不想死……你快救救我!救救孩子!”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他淡淡地道,一边说,一边在水盆里净手。
“我不要象你妈妈……那样……不过,如果实在不行,你也……你杀了我罢!”她低声道,眼渐渐地要闭过去了。
他使劲摇了摇她,道:“荷衣,清醒些。我妈妈……她当时身边若是有一个哪怕是最一般的大夫,她也绝不会死得这样惨。相信我。孩子已经快出来了。吸气,休息一会儿,等我说用力,你再用最后一次劲。一次就够了,明白么?”她看着他冷静的样子,点点头,忽然又有了信心。
他给她扎了两针,免去一些疼痛,给她恢复了一丝气力,双手在她的腹部轻轻推挪了一柱香的功夫,然后他道:“用力。”
她屏住呼吸,一使劲,忽觉身子一轻……
“哇……”那孩子竟中气十足地哭了起来。
她神情紧张地看着慕容无风,他却抱着孩子,一言不发,左看右看。
她颤声道:“她……她是不是还好?”
他笑了笑,道:“好极了。”
“傻笑什么呀!你快些瞧瞧她的腿……”她又不放心了。
“她的腿正使劲蹬着我呢。”说这话时,他的眼眶也红了:“荷衣,咱们的运气总算不是太坏。”他剪断脐带,用毯子将孩子包好,递到她面前:“只是她长得实在是太象我了。”
她喜滋滋地道:“象你好。象我就糟了,你比我好看多啦。我有什么好,到哪儿人家都以为是个丫环。”
“给我也瞧瞧。”顾十三不知什么时候也从门溜进来,对着婴儿左瞧右瞧。
“瞧什么?我还没找你算帐哪!是不是你把荷衣弄到了这里?”慕容无风道。
“荷衣,你可是答应了要和我比剑的呢!”顾十三丢下这句话,连忙逃了。
“顾大哥慢走。”荷衣远远地叫了一声。
于是,他们带着孩子在小江南又住了半年,便由顾十三与小傅护送着,回到了久别的云梦谷。
此时,他们已离开云梦谷快两年了。
第一个见到慕容无风的是赵谦和,那天他正在大门里象往常一样地接待一个药商。慕容无风进门的时候,他以为是借尸还魂,五十多岁的人,竟激动得手舞足蹈。一连喝了两杯水才镇定下来。
谷里所有的人都为这突然而至的好消息而惊喜若狂。
整个神家镇的酒家那一天也因这消息,所有的菜,全部半折。
云梦谷并没有多大变化,以前慕容无风常常生病,人们早已习惯了谷主“不在”的日子。各自按各自的职责工作,这两年,他们便只当慕容无风又生了一场大病而已。
第二日,慕容无风将赵谦和叫到了自己的书房:“我与荷衣虽已成婚,却一直没有好好地庆祝一番,今晚我想好好地请大家吃一顿。热闹执闹。”
“这个当然!属下这就去安排。保证谷主满意。”赵谦和一个劲地点头。
不料,慕容无风接下去的话却又是个难题:“可是我与荷衣,都不爱热闹。所以这一顿你们尽管吃,我们俩是不会参加的。”
赵谦和道:“这个不妥,明明是谷主与夫人请客……主人不到……”
慕容无风道:“就是这样,余下的事情,你自已想法子。”
他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啦。
那一晚,所有的灯笼都是红的。竹梧院外,一片少有的喧闹。
又是一个晴朗清凉的仲夏之夜。
“子悦是不是已睡了?”慕容轻轻地问道。
他们的女儿,名字便叫慕容子悦。
荷衣点点头。
那孩子穿着一个紫色的肚兜,正睡得满头大汗。她还很小,皮肤却极白,模样像极了慕容无风。
她有一个奶妈,叫凤嫂。荷衣有事的时候,孩子便由她来照顾。
“出去走走?”荷衣将孩子交给凤嫂,忽然对他道。
他点点头,荷衣便推着他,信步踱到九曲桥上。
那水中的小亭尤在,只是换了全新的纱帘。
荷香满面,涛声悠远。
“那一天,你是从这里下的船么?”她将他推到小亭上,笑嘻嘻地道。
她扒着栏杆往下看。
“说了不提这事儿的呢?”他不高兴了。
“奇怪,你当时是怎么下去的?这里这么滑,又这么徒?”她偏又追着他问。
“柱着拐杖下去的。”他道。
“慕容无风,这里正好有一只船!”她忽然指着水面惊喜地道。
那船上燃着两盈红灯笼,里面铺着毛毡和皮褥。还有一个红泥小火炉。
他一看,怔住了,结结巴巴地道:“荷衣……你捣什么鬼?这里几时又有了一条船?”
“我不和你玩了!我要到船上去。”她身子轻轻一跃,便落到了船上。
他追过去,道:“荷衣上来,那船……不晓得它结实不结实。”
她坐在船头,笑盈盈地看着他。
他只好交拐杖拿出来,扶着栏杆,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
他走路还是很困难,没有东西扶着,他几乎连一步也没法走。
她又跳到他身边,道:“扶着我。”便挽着他的腰,扶着他慢慢地走下台阶。又带着他轻轻一纵,来到船上。
“这船是我布置的,怎么样?”她递给他一杯茶。
“不错。”他呷了一口,心里还是不明白她想干什么。
不禁暗暗地想到,这丫头嫁了我之后,肚子里的鬼主意怎么突然多了起来?
“那我可就划了。”她拿起桨真的划了起来。
船微微一晃,便稳稳地向湖心驶去。
夏夜中,湖水微漾,天地之间却是一片宁静。
桨声与水声交织,夜曲一般地唱合着。
“是这里么?”到了江心,荷衣放下桨,问道。
“什么这里那里?”
“你那天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她又问起了这件事。
“嗯。”他随口道。好几年前的事情,谁还记得那样清楚。
“慕容无风,哎,别东张西望的。人家说正经事哪。”她把他的头拧过来。
“正经事?说罢,我听着呢。”他看着她。
“你说,自从你在这里被水呛过一次之后,是不是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就忽然变得特别倒霉?”
他想了想,道:“嗯。”
她又道:“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
她道:“因为你的魂没了。”
他笑了起来。
“慕容无风,别笑!”
“好罢,我的魂没了,现在你身边喝着茶的那个人,其实是一俱僵尸。”
“反正,咱们得在这里把你的魂给捡回来。”荷衣不理他的玩笑。
“捡回来?怎么个捡法?”他笑着道:“你快告诉我,我明儿把它写到医书里去,小注:楚氏还魂消灾法,已验之,甚效。”
“法子么,有很多。最常见的一种,便是你再跳下去一次,我再将你捞上来。”
“荷衣,我已经洗过澡了。”
“当然还有别的法子。”荷衣的笑开始鬼鬼祟祟了起来,忽然挤到了他的身边,紧紧地挨着他坐着。
“还有什么法子?”他问。
她不吭声了。
他道:“荷衣,船会翻的。”
她道:“那就让它翻了罢。”
他想了想,放下茶杯,道:“也是。反正我会游泳。”
《迷侠记》终:谢谢大家一路捧场……施定柔这厢有礼啦。
书评一:《迷侠记》之拍手篇
作者:清水雅然我是带着怀疑的态度去看的,本人有些反骨,平素凡是别人叫好叫绝的东西非得从里面挑出几根刺来,但我第一眼看完第一章——那跃然于眼前的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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