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君的位置已定,但也是有变数的。
明年要阅选,年中以前各家各族已经开始在活动。而不少人盯着的……居然是爷未来的子嗣:眼前的十年也许四阿哥是储君人选,匾额后的传位密诏中九成九是他的名字,可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后呢?会不会这位四阿哥也成为前朝被废的太子?
幸好来找四儿这条门路的人不多,听说皇后那里每天都有几拨人求见,气得干脆托病、统统回绝。而皇后确实身体不怎么好,四儿三天两头去问安、看看太医的方子——其实也就是心情压抑忧郁、吃了不消化,以至气血不畅所致。
本来想看热闹的,不过四儿平静、祥和的生活却被几道旨意打破:
玉主子进为贵妃,她被进为妃;皇后身体不爽,就定下皇后千秋节,内外不必朝拜,但要大肆祈福……由妃以上代替皇后选秀!
此时,突来噩耗:
失去母亲、外祖家失势的八阿哥去了!'1'
'1' 时间不对!……反正本文又不是历史专论……
第 26 章
几岁大的孩子呀,就这么去了。爷是园子里伤心的一个人。连着两天,他都在八阿哥生前住的地方发呆,直到几份前方的战报传来,立即使他恢复成为铁血帝王。
奇怪的是,四儿并不若爷那么难过,即便八阿哥是主子的孩子。只不过越发喜欢在池塘边立上半晌。
孩子与生母地上不能相处,地下却是能团聚的。其实,主子并不怎么爱孩子,而是爱孩子所带来的地位与恩宠,也怕生过孩子后发胖、变虚弱,在爷眼里变成丑八怪……女人的难啊!
梅花开的时候,一位嫔、两位贵人居然都故去了。
丧事太多,弄得人也疲了、冷漠了。
似乎一转眼的工夫,当院中的梅花都谢了的时候,选秀开始了。
贵妃玉主子的想法她是不大清楚的,但玉主子也只有亲生的四阿哥与抚养的五阿哥可以倚靠,恩宠早断。嗯,其实她自己也只剩平静的生活了。
一共三百多名秀女。其中已经郎有情妹有意的也不超过十个,层层关节打通之下,她们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路放行。
只,皇后也说了,要选几个恬静乖巧聪明伶俐又贤惠又善解人意的……这是什么呀!怪不得皇后要托病……
“四儿妹妹要不要选几个女官去?”贵妃先问道。
“谢谢玉主子了。我那儿人手够的,倒是您宫里是不是……添几个?”四儿习惯了使唤熟悉的人,何况,如果在她这里出不了头也攒不了什么钱,不是白白耽搁了那些官员世家的女孩儿!她们去玉主子那里……比较有盼头吧。
“那珊瑚妹妹呢?”
“不,不用了。”没有儿子的嫔,招不了有身家背景的奴才。
玉主子点点头,然后与“姐妹”们分配阅选的地方和名单。反正表面文章已经都做完了,接下来就是入正题。
贵妃在后宫的地位仅次于皇后,何况皇后无子。只这些新秀女即使有儿子,也将跟四阿哥、五阿哥差了二十岁以上……爷,还能有二十年可活吗?想着这大不敬的念头,四儿望向远远跪着等候的年轻少女们——
“开始吧。”
肥环瘦燕、参差不齐。在没有华衣浓妆的情形下,背景又够不着皇帝指婚的姑娘们各个战战兢兢:今天是宫中妃子选,明天是皇亲们隔帘选,后天是宗室福晋们选,跟市集上待沽的牛羊也差不多。'1'
四儿体谅这些姑娘的心情,不过她也不会做让爷不悦、又让自己没面子的事情。她这里的八十几名秀女,先是让她们一个个全部在廊前慢慢走过一遍,觉得能看得上眼的也就不到十个,然后一个个单独问几句,看看她们的应对、礼仪和姿容。
也就是一扭头的瞬间,四儿突然发现一双有丝漫不经心、又有所不甘心的明眸。也许是鬼使神差,也许是存心如此,总之、四儿留下了五品刘管领的女儿的牌子,连同其他两名品貌举止出挑的秀女的牌子一起交给内务府的官员。
果然,她没料错,贵妃跟其他几名藩邸就跟了爷的嫔妃都是挑出身好的或者娘家招呼的。真个是……肥环瘦燕……参差不齐……希望她们这些年华老去的女人,不会因为替夫君选侍妾不力而被责。
* * *
爷根本没空理会这些“小事”。他只是按照祖先们立下的规矩例行办事,妃子们送上的名单只扫了一眼就全封为答应跟常在,扔在后宫。他已经几个月没点召任何女人,但没一个人敢多言。事实上爷的子嗣是历代中少有的稀少,但当前又有哪个人敢在大权独揽、说一不二的皇帝面前讨论子嗣的问题?说不准就因为这点“小事”触怒了龙颜,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刘常在和另外一名常在、两名答应被分在东六宫的钟粹宫,离爷最远、距御花园最近。即使大家尽力气去占好位子,宫中人口还是比前朝少了很多。拜谒皇后时也不见一片人头的壮观场面。'2'
刘常在是四儿鬼使神差时选的,其实她选的另两人颇具姿色,曾引来贵妃的冷眼,却还是不被阅历已深的爷待见,就不知是她们哪里做得不对。年轻美貌的女子总是傲气多一些、娇惯些,想来这是爷极少点召她们的原因吧?不过其他妃子们送上的也是同样的待遇——爷的心思压根不在这上头,何况他原本就是为了子嗣与宗法而临幸后宫,否则他不会对选秀不闻不问……除非有宗室为同一个姑娘大打出手。
后宫寂寞,这对年轻的女孩们是个折磨。西宫那儿一位常在进宫不到一年就殁了,还有几个生病的,大约是敖日子敖出来的病气。但东宫这边的几个挺好,健康红润、常在一块打牌聊天打趣……以及上景仁宫串门子,尤其是刘常在跑得勤,许是因为她这里吃的喝的多、地方大、书籍齐吧,总之,没几天就能见到这个年轻的女孩子。
而且也念书写字,更精通音乐。
“娘娘吉祥。”
刘常在并非大美人,仅是清秀可人,多数时候看上去恬静柔顺,但四儿很清楚她不会跟表面上相同,于是说话做事都留了谨慎。
“玥桐妹妹,你要的东西都送来了。”一把筝、两张琴,一柄琵琶和一支萧、一管笛,都是官制的好货色,光那两张桐木琴大概抵得上一个常在十年的例银。也就是四儿现在是妃,这宫里后与妃统共才五位,自然说话响亮、要点东西还算方便。
“这些是你一个人使?”刘常在涉猎之广倒着实让人瞠目呀!
“啊,还有位姐姐擅萧和笛,明天我就让她来拜谢。不过这琴可是为娘娘留的。”
“我?”
“是。玥桐见娘娘无师自通,能将埙吹得那么好,应是有乐律的天分在。而琴是所有乐器中最需悟性的,这五根弦上要感悟先人的智慧,还真不是苦练就能练出其中的韵味的。”
反正,不论是拍马屁也好,还是纯粹的无聊也罢,她为那些姑娘们付帐、说话,也算是回报了。于是,一个年届四十的妃子,跟个十五岁却少年老成的常在,每日里学琴弹筝,倒也悠然自得。
可当春天过去,夏日将至时,最受爷倚重的亲王皇弟病危!
四儿还记得年轻时候那个尴尬的他。但自打二十年还是二十五年前——这日子过漫长得大事小事都忘光了——她再没见过他。印象里那个英气的青年,居然……居然危在旦夕?他比爷可年轻了好多呀!
皇后也不住嘏汕才偃セ实芨邪参磕切┝裎拗鞯母=牵拱锩χ鞒执笮∈乱恕?
太医说……亲王已经药石罔救……的时候,爷快焦虑成疾了。
在接下来的仅仅一个月内,包括另一位安静无声的皇弟在内,本朝连折两名金枝玉叶。而爷自己也终于在内外心力交困之下病倒了。
他的这场病反反复复、时好时坏,医生也是从太医院到民间乃至术士偏方……就这样竟一直拖过了年。
四儿简简单单在头顶盘了一个髻、只用跟明黄色的金丝缎带束住,一身粉白宫装,轻巧地从四阿哥手中接过一叠奏折,每本折子中都夹了张写有拟办如何处理的纸。炕案上一边是折子与朱砂笔砚,另一边是药粥丸剂……想必自古的勤勉君王即使病了,也都不得安养吧?
“……汉人将领又如何?!他的先祖是被昏君奸臣所害的岳武穆,他以奇兵智取拉萨、以少胜多平定青海,军功在朝里无人能及!怎么,这些个混帐东西是想让朕也来当这个宋高宗吗?!”
四儿赶紧帮气得直喘咳的皇帝捶背、喂茶水,掐穴位……其他人在爷盛怒的时候不敢靠近十步以内,所以被推出来送死的只有她一个。病中的爷犀利不改,虽然有些气力不支,但仍毫不妥协让步。大家实在怕了他,大概整个园子里的人都巴望着她挡在前头吧?……可她也怕呀!!
四阿哥远远站着,也是不敢出大气。但他心里如何想就不知道了。'3'
“四阿哥,你去,你亲自去军前——带上三十名御前侍卫,把这些个不从将令的东西立即锁拿进京!”
“儿臣遵旨。”
耳边听过太多、太多的大小国事,不过四儿就当迎上一阵儿风。那些人反正有钱有势,在她贫苦潦倒的时候就享受着朱门酒肉、妻妾成群,已经享受了大半辈子的荣耀光,临末了被揭下面皮狠踩,倒也是件见着挺有趣的事。嗯,受用世爵厚禄的人太多、真心为国为民做事的人太少,不干事而浪费大量国库米银的人还是多喀嚓掉几个比较好。
“你在点什么头呀!”中年的皇帝见多年的妾室、如今的皇妃,一身宫中嬷嬷的装扮,只除了发间和足上的明黄色泄露了身份。整个人跟二十年前也差不多,仍会时不时沉湎于莫名其妙的冥想中,居然还会一个人不言不语地猛点头……这,还是哪个埋首于宋词里的十六岁怪异丫头嘛!
“啊——”四儿惊得猛眨眼,她刚才在干吗来着?“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