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开始猜那个“背后的人”是谁?渐渐的传出好几个版本,全都说的有模有样跟真的似的。
电视台紧接着就跟进了,甚至有几家很有年头的正统报社也相继做了报道,花了很大篇幅感慨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所谓文艺界本该传播高尚积极的思想,如今却成了污秽之地云云。
终于有天晚上,梅玫的经纪人打电话过来,说梅玫病了,原定第二天的拍摄不能去了,什么时候复工不一定。苏敏一听更加确信,事情真的闹大了。
经纪人又对她说了一堆有的没的:眼下的这件风波未必都是坏事,虽然梅玫目前在国内的工作都停了,但知名度一下子上去了,现在不就是眼球经济嘛,KEE有轩雅集团这样的国际背景,这个时候签约,对双方都有好处云云。
苏敏这才意识到其中更深层次的含义——人家这是探她的口风来了。
几乎就是在一夜之间,梅玫代言的那个化妆品品牌十分神速的把所有有她露面的广告全撤了,不管是平面还是视频,一下子就都没了。梅玫跟他们的合同也快到期了,看这架势,估计续约无望。在这种情况下,KEE的代言合同徒然变得重要起来。
至于“眼球经济”“互利双赢”之类的话,苏敏也只是将信将疑,但合同过几天就要签了,前期又已经投入了那么人力物力,再加上方书齐和梅玫的交情,她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在这个时候力挺梅玫一下。那经纪人也正是吃定了他们不会临时换人,以病假为要挟,试图早点签字画押,把事情定下来。
让苏敏没有想到的是,次日一早她又接到梅玫亲自打来的电话,说还是会照原计划去拍最后一组造型,拍完就飞欧洲,也不解释为什么,言语之间透出一股子不信邪的倔劲儿。
苏敏一听倒也挺高兴,正冬的目录和海报可以及时做出来了。她一边想当然的琢磨着,一边赶去西郊一间酒店内的拍摄地点。梅玫果然已经到了,正坐在套房更衣室巨大的落地镜前化妆,跟造型师说笑着,好像一点事儿都没有。
正打算跟摄影师确认当天拍摄计划,苏敏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有一封新电邮落进收件箱,发件人正是方书齐,信的正文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梅玫的合同先hold一下,可能要换人。
尽管已经有了一些心理准备,但这样的变化还是叫她措手不及,立马躲进洗手间合上门,打电话找他问个究竟。
她语气紧张,方书齐却在电话那头笑道:“我还以为你不喜欢梅玫呢。”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件事情上很明显是有人存心要整她……”
“我跟梅玫认识很久了,”他打断她,“这个圈子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干净,有些流言也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苏敏一时语塞,半晌才说:“那又怎么样?都是四年前的事情,她那个时候多大?十六还是十七?她是受害者不是做错事的那个人!为什么要她来为这件事情买单?我实在找不到理由落井下石……”
“苏敏。”他叫她的名字,又一次打断她。
她没有住口:“你是不是又要对我说——对不起,这是董事会的决定?除了这句话你还会说什么?”
“这也是我的决定。”他顿了一下,答得似乎很沉稳。
她还是不死心:“就像你说的,你们认识很久了,你知道她过去的事情,还是可以拿她当朋友看,不是吗?”
“你要我怎么做?穿件T恤,上面印We love you,梅玫?”他反过来问她,听起来也有些恼火了。
苏敏知道这是2005年Alexander McQueen为Kate Moss做过的事,但此刻提起来却让她觉得格外讽刺。
“别拿自己和McQueen比,你既没人家的才华,也没那份胆气。”她嘲讽道。
他笑了一声,语气听起来有些冰冷:“也是,我的确没胆气把自己往房梁上吊。”说完便把电话挂了。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却是吵得最认真最彻底的一次。苏敏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为了梅玫跟方书齐发生冲突,本来她在这件事情上是没有立场的,说到底她根本就不怎么待见模特,张三或者李四对她来说都差不多,但突然之间就不同了。她觉得梅玫这件事归根结底是因KEE而起的,时至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这么现实的甩手不管吧。
她对着黑了屏幕的手机发了一会儿呆,等缓过神来开门一看,梅玫已经不在衣帽间里了。造型师指指外面,苏敏走出去,看见梅玫坐在客厅的长餐桌旁,手里夹着一支烟。
苏敏不知道怎么开口,清了清嗓子,说了句:“这里不能抽烟。”
梅玫没吭声,站起来,推开通向院子的雕花木门,示意苏敏跟她一起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进天井,梅玫开门见山的说:“我听见了。”
“什么?”
“合同啊。”
苏敏嗯了一声,有些吃惊。
“猜也猜到了,”梅玫笑了一下,“还有,你替我说的那些话,谢谢了。”
苏敏觉得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至于方书齐,”梅玫玩着手里的打火机,继续说下去,“我也不怪他。这次的事情是我自己的责任,我不拖累别人,特别是他。”
“他跟我说过,你们认识很久了。”
梅玫看着眼前一泓寂寂的镜子般的池水,笑着点点头,像是想起许多开心的事情:“那个时候,我刚出国,一点名气都没有,谁都不认识,连英文都讲不好。那段时间真的挺难的,他帮我找地方住,借钱给我,从来不催我还。零八年吧,就是经济危机那会儿,我走了秀收不到钱,只能到Showroom拿衣服抵报酬。我拿了双鞋给他,码数是错的,他还总是谢我,说我心里有他这个朋友。”
“我知道那双鞋,他还留着呢。”苏敏点点头,和梅玫一道笑,心里突然有些感动,在那些回忆中,方书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要是在童话里,足够做个骑士,如果这一切都是出于真心,而不是什么远见卓识的人脉铺垫的话。
“接下去你打算怎么办?”她又问梅玫。
“年底前还有几个活儿,等做完了就歇一段,我一直挺想去念书的,就是不要什么学位,念着玩儿的那种。”梅玫答的挺干脆,开头或许还有那么点失落,说到后面反倒什么都放下了,让苏敏禁不住佩服她的潇洒。
39
金钱是邪恶的,所以应该被挥霍。
——Coco Chanel
星期五,方书齐从北京回来了,同道来的竟然还有凯瑟琳王。次日一早,凯瑟琳做东请KEE全员去远郊一个度假村度周末。所有人都很开心,暂且把工作放下,疯的忘了形。
到了晚上,深秋郊外的夜空星月皎洁,几个人坐在别墅天台上聊天。凯瑟琳问起苏敏的学业,苏敏照实答了,说现在是三年级,次年四月就有机会申请巴黎总校的奖学金。她心里并没有十分的把握,同级的学生当中藏龙卧虎,而她又把大部分的经历投在KEE的工作上面,能不能拿到还真不一定。
凯瑟琳却叫她放心,笑着说:“我的眼光总是很准的。”甚至又旧事重提,说等她毕业之后,会在巴黎为她找一个实习职位,仿佛那份众人垂涎的奖学金已经在她手上了。
难得被人这样看重,苏敏便也打开了话匣子,把自己从小到大在自家店里当童工、学做衣服的趣事都说了一遍,又把毕业之后的三年计划、五年计划一一罗列——先念完D…sign总校的进修课程,然后在Balenciaga、Lanvin那样的时装屋找份工作,最好是男装部。开始可能只是实习生,买买咖啡跑跑腿,慢慢有机会做些真正和设计有关的工作,等到五年或者七年之后,差不多三十岁,开始找机会开始自己的生意……
凯瑟琳听得很认真,想了想说:“定制西服世家出身,做男装的女孩子,历史和未来碰撞,性别和性别的碰撞,很好的卖点。”
苏敏一听连忙摇头:“不是什么‘定制世家’啦,就是一个小店,除了我爸爸我舅舅,就三个雇员——两个做工场,一个看店堂。”
“你以为那些品牌背后的故事都是千真万确的?”凯瑟琳笑起来,“Ermenegildo Zegna真的凭着几个流落街头的纺织技工打破英国人在羊毛面料上的垄断?Jeanna Lanvin仅仅是为了给自己的小女儿做衣服,才开了第一家女装店?不管怎么说,等你有了更详细的计划,一定先让我知道,轩雅开出的条件在市面上还是有竞争力的。”
这一番话出乎苏敏的意料,听凯瑟琳的语气又不像是开玩笑随便说说的。待到夜深,众人散了,她跟着方书齐走回他们住的那栋别墅,一路上还在做梦似的想她的远大前程。
周末短短的两天似乎过得很慢,苏敏有一阵没出来玩了,真的闲下来反倒不习惯了。而且,自从为了梅玫的事情吵了一架之后,她和方书齐之间的关系总是有些怪怪的。他好像心事很重,又不愿意跟她深谈,弄得她很是郁闷,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直到周一,一群人又回去工作,日子重又变得忙碌起来,她才找回了一点正常的感觉。
那天下午,方书齐一个人开车出去,天黑才回到公司。大多数人已经下班走了,只有苏敏和设计室的几个人还在挑灯夜战。她听到外面车道上跑车引擎的声音,不多时就看见方书齐从楼下上来,手上拿着车钥匙和一个白色大信封。
“吃过饭没有?”苏敏问他,“叫外卖?还是带我出去吃顿好的?”
“到我房间里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讲。”他无视她的问题,脸上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让她心里好一阵紧张,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赶紧跟他进了办公室。
他开了灯,关上门,让她坐下,然后把手里的白信封放在桌上,推到她面前。
“这是什么?”她看着他问。
“礼物,”他做出一个笑脸,“打开看看吧。”
她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