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张丰收像收回了沉思的心绪，才道：“夜了，都睡吧，明儿再说。”
十里看看桃花，桃花耸肩，无奈的摇头。
十里顿时有些泄气的垮下了肩，闷着头回到自己的铺褥里，倒头就睡。
张丰收把睡着的百里抱回褥子上，回身见桃花已经钻进了自己的被子里。他把隔帘拉上，一阵悉悉索索的衣服声后，再没了动静。
桃花翻来覆去的烙饼，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自个儿却怎么都睡不着。她想不明白这是生财大道，这两口子怎么就不动心呢？好像连一丝兴奋的动摇都没有。难道是十里的说法不妥？桃花摇摇头，不是，问题还是出在张丰收两口子身上，明儿个还得再加把劲，不行，她亲自来，怎么都不能放跑这个生钱的机会。
桃花心意已决，重新编排说辞，哪怕是惊天地泣鬼神，她也要把他们俩给说动了。
她正在专心致志的编制词汇，另一边传来悄悄的轻语。
孙氏道：“这个时候，孩子们该睡了吧。”
张丰收侧过身子细听了会，才道“应是睡了。”
“当家的，你怎么想的。”孙氏朝丈夫的怀里拱了拱。
张丰收轻叹，心中发酸，声音涩涩，“孩子长大了。”
孙氏嗯了声，静静的等着张丰收的下文。
“今儿个听了孩子的话，俺觉得俺这个当爹挺没用的。”
“说啥子呢”孙氏不悦的拍了下张丰收的胸口。
张丰收覆上孙氏的手，轻轻握着，“真的，十里心疼咱们，才不愿上学，俺看眼里，心里透亮，可俺又为了啥。俺爹给俺取名丰收，意思还不是不想俺一辈子打渔，一辈子以船为家吗？”
“俺跟你这么多年，俺还不知道吗？日子再怎么紧吧的过，也没说饿着俺们娘几个，知冷知热待俺们真心实意，哪家汉子能赶上你，当家的你在俺心里就是这个。”孙氏竖起了大拇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继续说道：“再说孩子大了，知道孝顺心疼咱们，老实说，俺这个心里头热呼呼的。十里平时就稳重，憋的住事。俺是察觉几个孩子古里古怪，但真没往这事儿上想。俺看这个买卖，指不定真能成事。反正今年家里的积蓄差不多花在了束脩上，没剩几个子儿，俺还愁过年恐怕只能吃咸鱼啃窝头了。”
张丰收低了头，在孙氏的嘴巴上吧唧了一口，“十里跟咱们说的时候，俺就同意了，就是这个心里吧，难受。俺一个当爹的没本事，让孩子们跟着一起操心了。”
“十里都十二了，不小了，再过两年就好说媳妇了，他有这般心思，咱们应该高兴，别竟想些没用的。”
张丰收被孙氏几句话就把添堵的心思给化的一干二净，不再纠结为人父，却要孩子操心生计的事情上。再想起那个烤鱼片的滋味，心情顿时晴朗了许多。
“也是孩子们有福气，竟然挖到烤鱼片的方子。俺想了，就按照孩子们前头商量好的来办，这事毕竟是十里的主意，在老杜家面前，咱们不能拨了他的面子。”
孙氏也是这么想，自己儿子，总要支持。“那成，明天等你捕鱼回来，咱们就去老杜家敲定这个事。”两口子把事情敲定，心里皆为欢喜。
桃花听到这，这颗悬着的心总算是回归正位，带着满面的笑意就想邀周公去了。可刚闭上眼睛，就听见耳熟能详的吧唧声和悉悉索索的衣服摩擦。霎时，画面感十足的就出现在了桃花的脑海里。
桃花翻了个白眼，使劲堵着耳朵，拼命的数着绵羊，想用数以万计的小羊冲散画面。
可越如此，越睡不着，她索性放开了耳朵去听，虽说有些麻木，可听在心里头还是有点痒痒的，不好受。所以这些年能早点死睡过去，她必然是一觉到天亮。
逃过一次是一次。
第13章 小气样
老杜家和张家人的合作在春桃积极窜掇下促成了，达成了口头协议。
白天，张家捕鱼，将所有捕回来的鱼处理干净，天见黑了在全部送往老杜家。老杜家就连夜烤鱼熏鱼。
两家人全体出动，配合有序，行动密不透风，外人还以为两家只是来往的亲密了些。殊不知在他们眼皮底下，赶制出了第一批烤鱼片。
离河口村最近的一个南边的京城，另一个则是西边的小镇青城镇。两家人商议后，还是决定在小镇子上试试水，看看行情。一来镇上的收摊费低，二来正好能赶上大集。
春桃等几个孩子还从没离开过河口村，去不了京城，退而求其次能走趟小镇也行啊。可是两家大人顾虑更多些。最后只肯带春桃和十里。
桃花悻悻然的只能安慰自己，还得等她再大大的，再大一些。
两家准备妥当，天还未亮，孙氏就带着十里去了老杜家帮着春桃娘背着装满烤鱼片的背箩，和春桃母女俩一同走向西边的青城镇。
桃花的心也似跟着走了，魂不附体，从天泛白直到张丰收都上了船去捕鱼了，仍旧不时的往西边的方向眺望，恨不得自己眨个眼，就能看见孙氏的身影。
百里蹲在岸边上，手握树杈，不停的在地上画着自己的名字，安安静静的不像桃花，简直快成了一只火烧屁股的猴子。
桃花怎么都无法平静，对她来说这可能成败的关键，万事开头难，而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意义很重大的。再观百里视若无睹的样子，心里怎么都不平衡了。她既然不能淡定，百里也不能消停了，得陪她一起做伴。
想罢，她突然在专注的百里耳边大喊了一声，百里受惊的身子一滞，手上握着的树杈在地上就顿住了。正好卡在百字最后一笔上。他转过头，似询问，又似不明所以的一脸茫然的看着桃花。
桃花哼哼唧唧的指着七扭八歪的百字上，“难看死了，写的什么。”
百里迟钝的偏下头，看着自己写的字，轻轻吐口：“百。”
桃花坚定不移的指鹿为马：“是丑，丑死了。”
不说百里的字有多难看，一眼看过去还是能辨认得出那是个百字，此时的桃花是找茬附体，偏要激得百里和她一样不淡然。
百里定定的看着地上的字半晌，果断的用手将字划开摊平，握着树杈一笔一划重写了出来，重重的重复道：“百。”
桃花蹲下身子，去瞄百里，以为听到这口气，能看到百里气鼓鼓的表情，不料对上的还是他那副面无表情的脸。
“你，生气了？”
桃花泄气了，一屁股坐下，自己去搅合他那一潭死水，不是请等着碰一鼻子灰吗？
“没有。”
“你不开心。”
“关你什么事，写你的字吧。”
“俺没惹你。”
桃花本来不想搭理他，想自己沉淀沉淀迫切的心绪，他却没完没了，句句还都是肯定句，掩藏着的小脾气来劲了，跑出一口地道的京片子味。“就是你，就是你惹我了。怎么着吧。”
百里眨眨眼，想不出来自己怎么惹妹妹不高兴了，看看手中的树杈，又看看地上写的字，哦了一声，自作聪明的把树杈让递给桃花，“俺让你写。”
桃花瞅着百里手中的树杈，眼波微动，“你不是一直当宝贝不让人碰吗？给我，可就是我的了。”
一寸长的树枝是百里在岸边上捡的，闻着有股淡淡的香味，张丰收担心倒刺伤着百里，才细细的打磨了光滑。他就当宝贝似的天天揣在怀里，不让人碰，顶多愿意让人看看，心情好了，还能让你闻闻。
果然，听桃花一说，他立马收回了树枝，紧紧的握在手里，充满敌意的小眼神盯着桃花，急切的连忙否认，“不是给，不是给。”
桃花瞥他，不咸不淡的提醒他：“瞧你那小气样，你能写出自己的名字，是多亏我拜托春桃姐姐教你的，这么快就忘光了。”
百里抿着唇，眼中的迷雾渐浓，脑子怎么也转不过弯，死死的卡着，不明白两者之间有什么牵连。
“不是我，春桃姐姐不会教你写字，春桃姐姐不教你，你就不会写字，你不会写字就不会用树枝。不用树枝写字，你就不会发现树枝。所以，没有我，你根本发现不了树枝。”桃花也不嫌饶舌，拐来拐去就是想证明自己的这个等式关系，重点在最后一句上，前头的话她根本不担心百里是不是被套糊涂了。
百里微微偏了下头，纠结的眉毛快拧到了一处，显然是被桃花最后的结案陈词给糊弄住了，，真信了她的歪理，双手手心里攥紧的树杈，紧紧的贴着胸口，警惕又严重不舍的看着桃花，表情矛盾的让桃花霎时觉得自己活似一个恶魔，瞬间内疚了。
就当桃花快要败下阵，声称玩笑时，百里猛地将手攥紧的树枝直愣愣推在她的面前，表情严谨的像是下了什么痛心疾首的决定，害的她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静静的听他说。
“你不开心，那俺借你几天玩玩，不是给你啊。”他还特别在后面“不是给你”四个字上加重了音量。
她还以为，还以为……“我去！”桃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仰着脖子长长的喘了一大口气，才缓过劲。
谁再说他是傻子，她跟谁急！真的。
桃花伸直了胳膊才捏到百里的耳朵，使劲拽他矮下身子，气呼呼的大喊：“我不稀罕，你自己留着吧，小气鬼，小气鬼，小气鬼。”一连着说了几个小气鬼，才觉得心里舒坦了，放开百里的耳朵，见他傻笑呵呵的揉着耳朵，又把树枝护在了自己胸前，那意思活像在说，是你不要的。
桃花抖着手指，气哄哄的哼了一声，收回小手，跟他较劲，不是自己没事找抽吗？她扭头回身，就见孙氏和十里喜气洋洋的回来了。
桃花眼眸一亮，瞧这个劲头，十成十是好消息啊！顿时心花怒放的爆棚了，前后判若两人。百里愣愣的站着，愣愣的看着，小心思扭来扭去，这个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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