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是,又讲了一两个时辰。
按说这讲说大会要举行一天,儒家弟子都是早上吃的大饱方来的,月笙不知规矩,早上未食,午饭不能食,此刻饿得失了力气。
潘子澜唇齿一张一合,讲得没完:“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哈哈哈哈……”
嘲讽讥笑之声突兀而来。
潘子澜面有怒气:“是谁在大声喧哈?”
嘲笑之声明显是女人之声,可儒家是不收女弟子的。众人屏了息去细听,笑声酣畅。
“哈哈哈哈……”
延陵朝双眸寒色乍起,手指在龙椅上抚着,椅上被他抚过的地方,却有了裂痕!
'22. 我笑儒家的迂腐'
“何人在大声喧哗?”潘子澜五指紧握成拳,眉拧至一处,怒气冲冠。
“哈哈哈哈……”笑声愈发猖獗,声音清澈,如银铃过耳。
儒家几千名弟子握紧了拳头,隐而不发,儒家何曾蒙受过如此侮辱!只大当家潘子澜都未曾发话,他们也不好逾越。
子盏猛地窜起来,这样的侮辱,与儒家千百年来还未曾有过,一时气结,站起身来准备质问,只这声音,格外的熟悉,心下虑过,一种微乎其微的可能性浮上心头,他心中涌上欣喜,却强压低着嗓音:“阁下既已到场,何必藏头露尾?”
“我未曾躲藏,只是你们眼瞎,未注意到我罢了。”
延陵朝神色复杂,一时心上涌过千头万绪,淡淡的喜悦破土而出,势不可挡的蔓延全身,他终是知道……
子盏眼角轻浮过笑意,声音大了几许:“那么你在哪?”
“墙上。”那女声一顿,“你们往北方看去,我就在墙上。”
北方——是延陵朝和潘子澜的位置。
儒生们的目光齐齐向延陵朝背后看去。
朱红高强,厚而结实。那上面,卧着一名懒洋洋的女子,穿着简单利落,贴身而简便,这是常年行走江湖的简单装扮,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身,浅绿衫做工简陋,却绣着精妙的玉兰,白靴上也绣着玉兰,简单中透着优雅。
三千青丝随意披散,肤白胜雪,明眸善睐,卧躺的姿势慵懒而性感。
是她!
——“我姓即墨,单名一个卿字。”
——“你这书生,弱成这样,保护你也可以,我要收费的。简称保护费。”
——“你个傻书生,脸红什么?”
——“书生,快走!”
……
那四个月一百二十七天相守的日子,一一掠过心头。再想过九个月二百七十五天分离的煎熬,子盏眼眶微湿。
看着那慵懒散漫的女子,苦思不得的女子,此刻就在眼前,子盏冲口唤出:“卿卿……”
众人的目光皆是落在了那女人身上,未曾有人注意到子盏变化莫测的脸色。只坐在子盏身旁的月笙听见了他那句“卿卿。”,月笙狐疑的看了子盏一眼,转过脸去一字未问,装作自己是个聋子瞎子。
延陵朝也转身而望那个女子,脸色平静:“不知姑娘在笑什么?”
女子抬眼望了延陵朝一眼,眉眼写满桀骜:“我笑儒家的迂腐。”
“这是何意?”延陵朝抬声一问,并未摆皇帝的架子。
女子施施然飞下,墨发如瀑,随着她的步伐飞扬流动,白靴单腿而飞,长臂伸展,笑意满满。
她立地,停在延陵朝面前,复念了声:“方才潘夫子讲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君子去仁。恶乎成名。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
她重复了声方才潘子澜所念,细细解释:“发财作官是人人都想得到的,不用正当的方法得到的,不要接受;贫穷和地位低贱是人人厌恶的,不用正当方法摆脱的,就不要摆脱。君子扔掉了仁爱之心,怎么能成就君子的名声?君子没有短时间离开仁道,紧急时不离开仁道,颠沛时也不离开仁道。”
解释完毕,她冷冷一笑,全是不屑:“然这沧海天地间,何人能做到如此清心寡欲?贪嗔痴恨爱恶欲,名利占其先,若要人们放弃功名利禄,富贵荣华,谁会白白舍弃?你们这是掩耳盗铃呢还是自欺欺人?”
她如是说,满脸骄傲张扬。
她如是笑,眼眸不羁,字字珠玑。
'23. 即墨卿'
她不顾在场儒生难看的脸色,自顾自说下去:“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
“人心隔肚皮,别人爱你敬你兴许是假象罢了,焉能分辨何为真心?”
“哦?”延陵朝挑眉,这一字意味深长。
她抖肩一笑,长睫轻眨,带着与生俱来的洒脱直白:“‘克己复礼为仁’这一句更是离谱,约束自己便真就叫‘仁’了?可笑。”她冷哼一声,不屑带着桀骜不驯,更多的是洒脱,“为何要抑制心中所想?只有做自己想做之事,爱想爱之人,这才是真性情,讲究那么多破规矩,反倒失了真。”
延陵朝抱臂看着她,看着这个肤白胜雪眉飞色舞的女子,她眸子里的光彩璀璨万千,绽放着美丽的光辉,延陵朝双眸泛起一丝涟漪,心中被她那句话所牵绊:爱想爱之人……
“儒家的繁琐规矩真让人厌恶。”她双眉紧促,一言胜过一言,大胆地言出心中所想,素颜的脸清艳如花,眸中的光芒胜过繁星,“我们,是活在这世上去感知美丽的人,而不是成天抱着这些破规矩咀嚼,为何活着的人们要按照已死的人定的规矩去活?”
“你们——”她顿了顿,手指抬出,指了指在场的那些早已青筋暴起的儒生,食指纤长如玉,不屑的指着这芸芸众生,嘲笑道,“真是可笑。”
月笙心中叫好,若不是皇帝在场,月笙一定会站起来拍手鼓掌。怕被皇帝认出,月笙只得低垂了头,低头掩藏下的脸笑意满满,这个女子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如此真知灼见的女子,将尘世看得透彻,让月笙心生欢喜。
那个女子站在那里,青丝扬舞,双眸熠熠生辉。
月笙不禁赞叹,如此洒脱,这份真,让她忍不住靠近。
这真是一个……特别的女子。
延陵朝面无表情,不知喜怒,一双英眸看着她,似笑非笑,似怒非怒:“千百年来,你是第一个敢当着众儒生的面批判儒家思想的。”
子盏看着这个特别的女子,嘴角不禁上扬,对于她这种叛逆荒诞的想法早已习以为常,他远远凝视着她,眼中只承载的下她洒脱一笑的脸庞。
众儒生满脸愤忿,骨指关节捏得泛白。若不是皇上在场,他们早就将这个放肆的女子千刀万剐。
潘子澜气度极佳,常年学习的经法被人这般职责批判,脸上未有愠怒,微微一笑,问道:“今日子澜受教了。不知姑娘尊姓大名?”
他会秋后算账的,你最好报上真名,我会让你死得悄无声息痛苦万分。
她似乎洞悉了潘子澜心中所想,无所谓的耸肩摊手:“我复姓即墨,单名一个卿字。”
即墨卿。
在场的人听到这个名字,倒吸了一口气。
即墨卿,这个冠绝后宫独宠一身的传奇女子。
十年前三国鼎立——延陵、即墨、赫连,三朝势力分庭抗礼,各据一方。
而后延陵与赫连联手,颠覆了即墨王朝,最小的公主即墨卿方满十岁,被延陵一族的帝王纳入后宫,自此宠冠后宫。
后来,传闻她死于一场离奇大火,从此香消玉殒。
众人悄悄抬头去望皇上,偷瞅着延陵朝的脸色。
“放肆!”延陵朝原本平静的面容变得愤怒狰狞,酒杯随手一扔,满地残瓷,“你胆子果真大得没天了,竟敢冒充朕的妃子!”
帝王震怒,满座哗然,跪了一地。
'24. 消失'
君王发怒,周遭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大片。
众人摒了呼吸,小心翼翼的呼吸,寂静无声,唯有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
即墨卿轻轻漾着笑容,丝毫不在意君王怒否,抖肩一笑:“陛下好大的脾气。不过同名同姓罢了,怎值得如此在意。”
同名同姓。
若非即墨王室血统,怎敢姓即墨。
她这个借口,未免牵强了些。
延陵朝似乎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横眉一扫,随即淡然,冷漠的脸多了一丝玩味:“朕对你的名字无甚兴趣,方才你讲的那些理论很是有趣。”他抿唇冷笑,“然这世上不过也只有你一人这样想罢了。”
“也不尽然。”即墨卿无所谓的耸肩摊手,表情轻松,仿佛面前的不是皇上,只是一个阔别已久的老朋友。
延陵朝挑眉:“哦?”
“比如说——”即墨卿伸出食指,恶作剧似的向这人群指去,食指绕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那道月白衣衫上,自信笑笑,“他——”
子盏以为那纤细的食指最终会停留在自己身上,食指晃了一圈,指着子盏,不过片刻,却轻轻一偏,指在了他身旁的位置。
月笙似有所感应的抬头,发现那双大眼睛正调皮的看着她。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澄澈干净,仿若一汪透明的湖泊,不染一丝尘埃。
月笙忽然在那双眼前不禁自惭形秽。
儒家是不收女弟子的,今日子盏特点嘱咐她换了男装,这才得以蒙混,希望延陵朝记性不好且眼神不好,千万别记得更不要认出这是他七皇弟的王妃。
月笙平静的站起来,拂了拂衣上的尘埃,眼中揉碎了正日阳光,粲然一笑:“不错,我也正如即墨姑娘这般想的。”
即墨卿甜甜一笑,看了月笙一眼,调皮的吐吐舌头。
月笙礼貌疏离的回以一笑。
“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由延陵朝传出,龙颜大悦。
延陵朝一挥龙袍,转身回到轿椅中:“摆驾回宫——”
“是。”
庞大蜿蜒如蛇的队伍浩浩荡荡,离开的阵势如初来时庞大。
那黄得炫目的龙纹爪滕渐渐淡出视线,即墨卿唇角勾出若有若无的笑容。
秋后算账的时间到了。潘子澜眼中浮现过厉色,袖子一挥,冰冷的吐出两字:“拿下!”
守护小圣贤庄的各路高数护卫一起窜出,轻功一流。
“尔等鼠辈,也妄想拿住我。”她眼中一抹轻蔑迎着红日,骄傲得宛如一只不染尘埃的白天鹅,“不自量力。”
他们哪受得了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