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娘亲,宛宛不由得打了打精神:“娘亲可好?”一双儿女都下狱了,当母亲的会被怎样处置呢?
唐介敛神,坐了下来靠在门栅栏边道:“你娘亲目前被软禁在府里,弟弟们都被接到唐家。还好外人不知唐柳本是一家,他们倒能与此事撇得干净,暂不会有危险。只是……”他长叹一口气,“原本可以公主病逝了结。哪知道上面的有一位偏偏要查个彻底,还公主一个公道,还专门请了太医去验公主遗体。”
宛宛脸色一沉:“谁?”公主尊贵的遗体,旁人岂可随便招呼人去碰的?能有这般本事的,必是能在皇帝面前呼风唤雨之人。
“张贵妃。”唐介摇了摇头,“贵妃娘娘自幼被公主收留,养在府里,公主待她有极大的恩情。据说公主猝然逝世,贵妃娘娘很是伤心,硬要皇帝陛下查实公主是否真的是病逝的,声称不想让公主枉死。”
“呵,”宛宛冷笑,“公主就是病死的,她再怎么翻遗体,结果都一样。”
“不一样了。”唐介无力地闭眼,“太医的结果是……公主是被毒死的。”
“什么?”宛宛大惊失色,“不可能!药方是序生开的,药材是序生抓的,药汤是序生亲自熬的,除非我这个送药的人下毒,否则根本不可能……”
没有去管她话里直呼序生其名,唐介已变了脸色:“宛宛,当日你去送药,只有你一个人去对么?”
宛宛茫然看着父亲,点点头。
唐介有些绝望地仰头一靠,“那事情就麻烦了。”
宛宛心头一震,泛起不好的预感,嘴上却诺诺问道:“如何个……麻烦?”
“许多人曾听见你与公主殿下发生过口角,又联系了你喜爱下毒的恶行,外面风言风语很是……”唐介顿了顿,没有说下去。
宛宛脸色蓦地惨白。公主因下毒而死,在外人看来,要么是柳小神医误诊,毒死公主;要么是她柳恶女因与公主口角,报复公主而下毒……
不管是哪种,都是诛九族的罪。她跟序生,还有家中的娘亲,都逃不过一死。
唐介不忍女儿惶恐,又安慰道:“有一事你尽可放心,柳家虽顶着大罪,但很明显……有人想让柳家覆灭,有人却想留着。否则你们早被送去大理寺了,又怎会落到御史台来?”
“爹的意思是……?”
“刚刚上头下了诏令,此案为父接下了,这才敢来看你们。”虽知道他们在御史台,上下打点了应当不会受委屈,但毕竟为了避嫌,他身为殿中侍御史,不好擅用职位探视嫌犯。
而主事此案的,除了他,还有知谏院的包拯。
早在前几年,包拯断案如神的传说早已传遍了大江南北,圣上命他查此案本是无可厚非,却又同时任命了他唐介共查此案。
在外人看来,圣上是想保证知谏院和御史台相互牵制,一碗水端平。但只有他知道,圣上是将柳家托给了他——因为没有人会比他更尽心竭力去还柳家一个清白。
不管贵妃当时使了什么样的媚功,圣上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命太医验公主遗体,但毒杀一事已经暴露,必须要给大众一个交代。
一面是含冤而去的长辈,一面是目前最宠的女人,一面是曾经的挚爱,想必皇上补起这个洞也是颇为头疼的。
皇帝陛下不想让陈国夫人死,他不想让妻子儿女丧命。
目的相同,便可合作。
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妻子仅仅只是被软禁在府里而不是下狱,同时也是为什么此案不让大理寺插手的理由。
“我一会儿让人抱床干净的棉被来,你别担心,一切交给爹来处理。爹一定不会让你们有事的。”唐介摸摸她的头,站起身来,“我去看看序生。”
“爹,”宛宛连忙叫住他,“我有一位姓花的朋友,此时正在京城,请你务必找到他,他一定能帮上很多的忙。”若有风信楼的能力辅佐,定能很快查出真相。
唐介点点头,匆匆向序生那头走去。
***
“阿嚏——!”花寻欢猛地一个喷嚏,喷了满纸的唾沫。
“着凉了?”夭夭头也不抬道。
花寻欢揉了揉鼻子,“应该是有人在念叨我……”
话未尽,便觉得后脑被人一推,前额就这样与木桌亲密接触了回。紧接着身后传来自家娘子的薄嗔:“不想看就滚!你那些美人们日日夜夜等你去,怎么不快快圆润地滚过去?!”
花寻欢颇是委屈地抬头,揉了揉额头,“娘子,我是真的在认真看。”三天前出事时,他便命令风信楼全力查探此事,这三天,信文像雨点一般飞来,一张接一张。他与夭夭二人整日茶饭不理,夜不入寝,在一堆信文中扎了三天。
夭夭冷哼:“我看你是看着白纸想着你五彩缤纷的美人们吧……”
“绝对没有!”花寻欢连连摆手以示清白,“本少这辈子就没这么认真过……”末了又嘀咕了一句:“如此认真了,不但没报酬,还被你埋怨……”
夭夭耳尖,将他的嘀咕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当场揪住他的耳朵笑容灿烂道:“要不要我付钱给你?嗯?”
花寻欢痛苦地笑:“不用了不用了,娘子的钱就是我的……哦不,错了,我的钱就是娘子的钱。娘子不必跟我见外。”
“哎……”夭夭松开手,按着额头愁道:“这么多信文,要不是直接指出柳序生误诊,要不就是间接说明宛宛下毒的。就没有条有价值的……”花寻欢广撒网的结果——什么有的没的消息,全部蜂拥而至,倒浪费了他俩不少的时间。
花寻欢放下手中的信件,正色沉吟道:“我在想,若是柳姑娘和柳小神医知道了这个现状,会如何选择?”
“何解?”
花寻欢摸摸下巴,故作高深道:“就本少看来,若是事情真到了无法挽回无法澄清的地步,以柳序生出柳家,承认误诊最好。”
夭夭倏地明白过来。
柳序生本就是柳家的样子,若与柳家断绝关系,他所犯的罪行,便不会拖累到柳家,从而保全陈国夫人柳氏和宛宛的性命。
若柳序生够爱宛宛,他一定会这么选。
这,乃是无法水落石出,或者紧要关头时,伤亡最小的一条路。
这条路,花寻欢能想到,夭夭能想到,唐介也能想到,那么……被唐介知会了现状的柳序生自然就会想到了。
序生抬头,看着木栏外站着的唐介,意味深长朝他点了点头。
此时的唐介,不再是养了他十几年的一位长辈,更像是一位愿托付女儿安危的男子,他的眼底,有着父亲该有的担忧和信任,还有……自私。
唐介只是一心想护碧染与宛宛,序生懂。
他何尝不想?
“唐叔,你有你想要保护的女人,我也有。”序生凝重地闭眼,“我知道怎么做。”
然而,想到这条路的,却不止他们。
宛宛靠在床边,闭眼颦眉,低喃——
“柳序生,你可别……傻傻地去送死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为了整理历史资料晚了一点。
历史小知识:
1。一般来说,大牢不只是通俗的天牢神马的而已,在宋朝,监狱形式有牢城、台狱、大理寺狱、皇城司、殿前司狱、四排岸司狱等等。牢城就是关过宋江之流的地方,而台狱就是御史台的监狱,给士大夫阶层使用的,专门审理戴罪有官职之人;而大理寺就像是法庭……
2。御史台是古代的监督机构,监督百官,劝谏圣上。就像现在的都察院。 (小苹果整理)
3。本文出现的两个历史人物:唐介,包拯。
唐大人是上一部的男主,此时为御史台的侍御史。不多说,宋史里面的生平在此:。(小苹果整理)
包大人上一部也详细介绍过,虽然一直没登场。此时包大人不是开封府尹,而是知谏院的谏官。(小苹果整理)
☆、(五十一)屈打成招
唐介前脚刚离开;煞星后脚便至。
宛宛正闭目养神;便听不远处一个清冽的女声:“就是她?”
她睁眼,只见一华服宫装美妇立于木栏之外;一眼晃过去,竟觉得眼熟;再细看;那美妇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眼中有着装模作样的华贵,分明又无半分她熟识之人的模样。
“是。”一男子在美妇身后躬身应道,见宛宛醒来;直起了身子尖声尖气道:“大胆女犯,见了娘娘还不请安!”
宛宛眨了眨眼睛;抬头望了望窗外天空,摆明了不给这位“娘娘”台阶下。
娘娘?后宫的哪位娘娘敢干政,竟到御史台这等言论苛刻之处来晃悠?莫非是皇帝宠得极厉害,想必这位娘娘也是没这个胆子的。
回想了一下,宫中皇帝最宠的,无非就是贵妃张氏,估摸着年龄也就这美妇这般。若她真的是张贵妃,那她来到此处倒也有理了。
毕竟她是挑起整个事端之人,要求彻查的便是她。
心思转了个通透,宛宛还未及想出个对策应付她,便听张贵妃吩咐道:“将她拉去刑房。”
“这……”男子有些迟疑,“此案未定,恐怕得等包大人或者唐大人来才能……”
“少说废话!”张贵妃呵斥道:“本宫只想为了养本宫八年的公主讨回个公道。等等等……朝廷里面的人办事是个什么速度你会不知?!等出了结果,公主尸骨就寒了!”
男子躬身不语,仍在犹豫。
张贵妃眉眼一挑,转过身道:“李大人,书令史当得可舒坦?”
李姓男子诚惶诚恐抱拳一礼:“承蒙皇恩浩荡……”
“废话少说,本宫只问你一言,可想高升?”
“娘娘……”李大人贼眉贼眼抬头看了张贵妃一言。
“出了事,本宫担着。”张贵妃说着,又将目光扫向宛宛,“就看李大人的诚意了。”
“下官这就去办。”
宛宛亲眼目睹了一回官妃勾结的戏码,又被几个人五花大绑“请”进了刑房,见识到了各式各样的刑具,大开眼界,但又不禁遗憾——这勾结的结果若不是自己遭殃,那就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