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扭头,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世间多有不平事,奈何我是蓬蒿人。对于力不从心的事,除了报一声叹息,除了报之几分同情,恐怕也再做不出什么有力回天的事来了。帅朗长喘着气,低着头,很难受地往回走。
一切,都落在古清治的眼底,待帅朗急促奔回来,再看古老头笑眯眯地,帅朗眦眉瞪眼地叱了句:“老头,不是我说你,干嘛呢让我看这个,让人受得了吗,这么小姑娘多可怜……你丫有没有点同情心?这癌症村以前我听说过,挺可怜的,一村人百分之九十患癌症,都是小造纸厂、小印刷厂造的孽,造孽的有钱了,老百姓受罪了,这他妈的叫什么事呀?……要是我,我他妈的一把火烧了狗日的……”
“嗨、嗨……先别激动,我让你去干什么了?”古清治反问着。
这一问,帅朗愣了,不吭声了,这省得是去观察了,不料没观察,倒赔了一百块了。一想挠挠脑袋,撇撇嘴,又是无奈地说着:“看个啥也,不管乞讨什么人,我一般都不忍心看……再说这姑娘,才这么大,你看,大家不都掏钱呢么?……”
“哎,本来想着你能过好几关,结果这一关都没过去,你就没想如果是假的呢?”古清治支身瞪眼问着,帅朗一愣,再看那姑娘长跪着的姿势,再一想要是没有切齿之痛,总不能说得这么动情吧,想了想不相信道着:“不可能吧,乞讨的我见过,这个不像假的……那癌症村是真事。再说就不是真的,这人这么可怜……咂……”
动了恻隐之心了,有点不忍看下去了,帅朗苦着脸,实在想不到支持自己的理由,不过更不能苟同古清治这副根本不动声色的尊容,古清治看着帅朗,长叹了口气,本来很严肃,不过一看帅朗这么着倒被逗笑了,笑着道着:“本来不想打击你,不过看你傻到这程度,我实在是忍不住想提醒你一下……跟我来……”
说话着转身负手而行,不知道这货要干什么,帅朗几步之外缓缓地跟着,近了,越近了,越觉得长跪着的小姑娘不像个骗人的乞丐,直到古清治站到人群之外,帅朗都不愿上前再看。可不料有心比石头硬的,古清治负手站在摊前,提高了声音说着:“小姑娘,你那书包里装的钱不少吧?我好像在二七广场见过你。”
一句搅了好事,四周围观着都看着古老头,又看看跪着没动的小姑娘,正不知道怎么回事呢,古清治笑了笑道着:“一年多前见过,那时候就是爷爷两年前去世了啊,这过了一年多了,这纸皮都没换啊;哎这照片这么眼熟,不是哪儿的采访报道上剪下来翻拍的吧,哎,你们看看是不是?这男的女的根本不是一家人嘛……哎我说小姑娘,差不多就行了……收容站的来了,你再走就来不及了。”
耶喝……几个围观着瞪着眼,目光直盯向低头的小姑娘,帅朗这才注意到有问题了,那小姑娘头发掩着前额,别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可她抬眼皮能看到眼前的形势;再一瞧那书包不对了,瘪瘪的,根本就是方便装乞讨回来的钱呢;再一看那鞋也不对了,学生式的运动鞋,不过洗得干干净净,跪着的时候看着鞋帮根本没有磨损,那就根本不是长途跋涉来中州的,就即便是来了也不至于还有心情洗得这么干净;对了,还有衣服也不对,这哪像三餐不继来的,简直就是舆洗的干干净净扮个学生样来乞讨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古清治一搅和,众人的窃窃议论,有人眼尖也发现了某处疑点,那姑娘的手有某个指头还染着指甲,根本不像学生。这戏算是砸锅了,就在此时,只见那姑娘手脚利索,蹭声一卷纸皮抱怀里,回头狠狠地剜了古清治一眼,转身就走,几乎是快步飞奔般,不理会后面人的指责、喝骂,眨眼间拐进菜市场,不见人了……
“嘿,这腿脚这么利索,那像癌症村出来的?”
“这小骗子……你说现在人怎么这样?”
“得了啊,机场都有扮大学生诈骗的,这算什么……”
“……”
众人谴责着,不过谁也没有想过要追上骗子问个究竟,毕竟人少骗的钱也不多,再说总不能一群大人追孩子吧,骂了几句、讨论了一番,打酱油的群众陆续散了,古清治回头,忍俊不禁笑了。
此时的帅朗,嘴唇耷拉、两眼发愣、表情呆滞,似乎犯了不可弥补错误一般,愣在当地了……
六十四
“传说三国猛张飞,当阳桥一喝能退十万兵,不过最后却被名不见经传的小兵割了首级;传说汉飞将军李广令匈奴闻风丧胆,最后却是不忍刀笔小吏的侮辱自己割了脑袋;十面埋伏的淮阴候,不也钻过人裤裆么?当英雄都有怂蛋的时候……”
人走了,古清治温文戏语,学着豫剧的腔调,说戏词一般文诌诌几句回过头来了,好像是在安慰,在给帅朗开脱,不过眨眼间话一转,到了帅朗面前又变了:“……帅朗,不过这就有点说不通了,这是一个连普通人也骗不了的拙局,你看看刚才来来回回,十个里头能有一个两个扔个块把钱就不错了,你是怎么了?故意做给我看,表现你有爱心?”
帅朗抿抿嘴,没承认,也没否认,看古清治这么略带质问的语气,附带征询的眼神,让帅朗反感了,切了一声,头扬过一边了。
古清治笑了笑,帅朗向来就是这个我行我素的态度,你要和他别扭,他还懒得理你,而且这身上的特异之处还真让古清治哭笑不得了,常人窥不破的局他能看破,而常人都不中的招,他却中了,一笑轻声道着:“我想,是不是你也有过这种求人不应、恨不得给人下跪的感受……所以对小姑娘跪着哭了一鼻子泪有特别感觉?”
蓦地,帅朗眼回过来,几分诧异地盯着古清治,或许真有这种成分在内,刚刚站在那里根本没有去想这是个骗子,装着可怜相在骗钱,而是想到了自己也曾经四顾茫然毫无目标地走在城市的大街上,在陌生的面庞和冷漠的目光包围下,那种孤立无助的感觉又何尝比长跪乞讨的小姑娘能强过多少?所差只不过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而已。
另一个差别在于,一个跪地哀求,一个永远打肿脸充胖子,即便是觉得古清治说到了心坎,此时帅朗也不屑地嗤着鼻子摇摇头:“没有。”
说完了,抬着眼皮,很复杂地看着古清治补充了句:“没有什么感觉,也没有看出来,我都告诉过你了,我智商就是白痴水平。”
“啧……”古清治摇摇头,看着帅朗那双带着复杂和反感的眼睛,有点揣不准了,恐怕反感不是骗人者而是自己了,斟酌着语气解释着:“这和你的智商无关,而是你这人感情太过丰富了,每个人心里都有羁绊,你的羁绊就在这里,你明明也知道这里面作秀的成分,或者只要你哪怕多注意看上几眼,也应该知道这是假的,可你还是选择了上当……为什么呢?”
“凡事非要问个为什么呀?我愿意,不就一百么?你要跪在那儿乞讨,我也给你一百……”帅朗翻着白眼。
古清治被结结实实气了一下子,摆摆手:“好好,我不问了,其实我在见到你同租的室友时就感觉到了这一点,重情义很难得,不过这往往会成为你最大的软肋。你应该看明白我的意思了吧?这就是你需要改变的地方,哪怕你带着一丝感情的因素去思考和发现,都会影响你准确的判断力……”
古清治说得中肯,很难得地有这种耐心和一个晚辈说这么清楚用意,却不料帅朗不领情,根本不予苟同古清治话,打断了辨着:
“老头,我说你这人怎么这样?人心都是肉长的,不到难处不落泪、不到苦处不下跪,人都这样了,就是骗,也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好好的一姑娘不是真有难处谁能没皮没脸跪这儿乞讨?要是你闺女,但有一点奈何你舍得呀?……我说你干嘛就非把人家揭破,显得你能呀?就即便是职业骗子,人家跪这儿一天容易么?……你有钱你不在乎,可像这类无依无靠的人,在这狗日城市能找个活下去的方式,她容易么?最终选择这种最没有尊严的方式,她肯定有她的苦衷,你还骗死人钱呢,倒看不惯人家骗活人钱的了……”
帅朗很生气,巨生气,似乎不是在生那位小女骗子的气,在生古清治的气,在生自己的气,声音短促而铿锵,听那三位被打得头破血流的回来说这个人很横,此时古清治才领略到了,不但帅朗的选择出乎他的预料,固执同样出乎他的预料,恐怕就再来一次,他还会这样,别人左右不了他的想法。
两个人钉对钉,铆对铆,没有那么容易锲合了,古清治一言不行,负手前行着,帅朗想了想,一声不吭,跟在老头背后,这一前一后、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一个传统派头很有范、一个现代打扮很差劲,像游手好闲的小子在街上跟目标一般。说不出的怪异。
过了华山街,过了秦岭路、又拐进了棉纺路,两个人都是一言不发,步速很快,大上午的日头加上城市的热岛效应却是更闷热了,两个人谁也没停,直到了棉纺路古清治才喘了口气,回头看着几步之外还跟着帅朗问:“都生气了还跟着我干什么?”
“我闲着没事呗,你不是想证明要改变我嘛,我都说了不相信嘛,改变真那么容易呀?我想把你改变成沿街跪着乞讨的,你说可能嘛?”
古清治道:“有什么不可能,逼到山穷水尽,杀人放火都不在话下,何况沿街乞讨。”
“不对,即便是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你一定会选择杀人放火而不是沿街乞讨,一个人性格决定了他会去干什么事,和不会去干什么事,你一直拿这些事试我有什么意思?不管是卖水果的大姐还是乞讨的小姑娘,都是可怜人,虽说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吧,可也不至于非像你那样端了人家的饭碗呀?何必呢?人家讨生活碍你什么事?”帅朗还是一副余怒未消找老头理论的态度,古清治给整郁闷了,可不料走了半个多小时这孩子还心揪着这事呢,赶紧地支手做个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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