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罗少刚也取笑着,颇为帅朗的选择不屑了。
怎么办?帅朗愣了愣,眼前浮现着参加考试时老爸那么慈详、和霭地安慰,本来以为老爸变得知情达意理解儿子,现在看来,八成是阴谋早已造就,只等着自己往进钻呢,偏偏当时明知道考不上,还答应老爸考上回去……可现在,帅朗看看自己已经成形的队伍,看看忙前忙后招呼游客的平果和田园,不用说生意正常运转肯定挣不少,全扔下回去挣工资去?可能吗?
难了,帅朗愣着眼,咬着一根手指头,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现在想想,还是蹲在绿城宾馆的好,一出来就遇上这么窘迫的处境,这个难题可让咋解?
取笑还没完,兜里的电话倒急促地响了,一看帅朗胃酸牙疼,老爸的电话,估计就不告诉老爸都知道自己出来了,一接,声音不容分说:“中午回家吃饭,有事跟你说。”
就一句,帅朗还没等开口,电话都挂了,帅朗一挂电话,姿势又换了,指头挠着腮边,贼忒忒瞅瞅一干人,这一干取笑的瞅这架势,明显是为难了,老皮凑上来问着:“娃呀?咋啦?谁的电话把你愁成这样?”
“我爸的,肯定是让我回当电工。”帅朗无奈地说道。
“那跟你爸请清楚嘛,做生意不比当电工强?”老皮试图从正面开导,却不料帅朗摇摇头:“我这名声不好,不挣钱那叫活该,挣了钱我爸一定认为我坑蒙拐骗了。”
“那倒是,你爸挺了解你的嘛。”老皮道,一说,几个人又嘿嘿哈哈笑了,一笑,帅朗吃不住劲了,拽着老皮小皮老黄啰嗦,讨要主意,却不料这几位都不掺合了,笑着摆手各干各的去了,无奈之下,帅朗刚到景区屁股没沾板凳,又乘着车,往家里赶来了……
二百零五
林立的信号塔、高耸的钢架电杆、灰蒙蒙笼罩着的铁西工区,偶而会被一声刺耳的汽笛打断,一成不变的压抑景色,像后工业化时代留下的机器怪兽,这种机油、烟尘和噪音包围的操蛋环境,和黄河景区能欣赏到全国各色美女的地方,真个不啻于天壤之别。
帅朗倚着窗户,从曾经住了十数年的家里往外看,心里泛起了一阵担忧,刚刚吃完饭,吃饭的时候其乐融融老爸啥也没说,不过帅朗这会倒觉得,温情是比暴怒更有利的武器,要像以前吵一顿挨几巴掌,那决定可就好做多了,偏偏这种割舍不断温情,让他非常难为……可难为,难道还必须为之?车站老一辈里牢骚有句很出名,叫火车上呆一辈,不是骨质疏松就是胃肠下垂,不在车上的更倒霉,看一辈子到最后分不清两条是铁轨还是人腿。
这就是工作?帅朗扪心自问着,憧憬中工作应该是个百把平的大办公室,远眺景色怡人,窗外阳光明媚,秘书的笑容灿烂,得是个女秘书吧?
就没女秘书,也不至于钻到这犄角旮旯呀?后半辈子真撂这地方,帅朗说什么也有点不甘,即便是不敢正面拂逆老爸的意思,也觉得心里有所不甘。
咚咚咚……有人在擂自己的腿,帅朗被惊省了,一回头,愣了,妹妹帅英拿着一张画纸,撅着小嘴,很不悦地盯着,刚要问句,不料这小丫头一把抢过帅朗手指间夹的烟,命令似的口吻:“不许抽烟。”
嗯?出来个比老爸更厉害的,帅朗倒给逗乐了,看着妹妹帅英把烟头掐了,伸手拦着蹲下身子问着:“哟,小嘴撅的,别生气,哥不抽了……呵呵,画的什么,让哥瞧瞧。”
“全家福,我们老师让画的……”小黑丫头炫耀一般亮在帅朗面前,一看画纸,身大腿长,貌如西瓜的四个脑袋让帅朗差点笑喷了,不过一笑又愣了下,隐隐地觉得心里什么地方一动,指着问着:“这画得谁呀?”
“这是爸爸,这是妈妈,这是哥哥,这是我……”小帅英奶声奶气地说着,却不料这句话让帅朗没来由地有点感动,激动之下,一伸手:“来来,哥抱抱,英子咋这么亲呢?这么娇呀?……哈哈……你是哥哥抱过的最小最小的美女啊……”
帅朗开着玩笑,妹妹被逗得咯咯直笑,在帅朗怀里挣扎了几番,然后缠着帅朗玩扑克游戏,连扑克游戏也推火车,碰到相同的数字全收回来,火车站的娃娃都会,玩着的时候,帅朗不时地瞧着妹妹,悄悄问着:“哎英子,你管哥哥抽烟,你管爸爸么?”
“管呀?都归我管。”小妹妹很拽。
“厉害……不过老爸也挺厉害,英子,爸揍过你没有?”帅朗八卦地问着。妹妹一愣,没听明白,帅朗作势学着自己当年的遭遇:“就这样,把你摁腿上,然后叭唧、叭唧打屁屁……”
“没有。”妹妹摇摇头,大眼瞪着,很不解地道着:“爸爸从来不打人。”
“那骂人了没有?”帅朗又问。
“没有,爸爸从来不骂人。”妹妹又摇摇头,小解发头一摇,特可爱。
这肯定是实话,只不过实话把帅朗雷了下,痛心疾首地道着:“英子呀,你可生到好时代了,和你比起来,哥哥的童年就太悲惨了……爸爸叭唧叭唧打了,回老家奶奶又叭唧叭唧打,上学老师又摁着叭唧叭唧打……”
有感而发,听得妹妹愣了,忽灵灵的大眼睛给了哥哥一个同情的眼神,很同情地问:“哥哥,疼么?”
“咋不疼,疼得趴在床上起不来。”帅朗神情凛然道着,一凛然一摆头,妹妹喊了句爸爸,帅朗回头,却不知道老爸什么时候已经站在门口了,抿着嘴,那份笑没有喷出来,妹妹却是给哥讨公道了,被老爸抱起来,揪着耳朵奶声奶气问,爸爸你打哥哥了,你不是个好爸爸……妈妈说哥哥一个人在外面好可怜,是不是你打哥哥,哥哥不敢回来……
蓦地帅朗鼻子有点酸,脸侧过一边,诸般往事历历在目,那时候对这个家庭,对这对母女报之以是仇恨态度,却不料,她们还给自己在这个家庭里留了一个位置,一个虽然无足轻重,但足以让心里隐隐感动的位置。后母抹着手上来了,哄走了妹妹,帅世才轻轻地闭上了门,一只手无言地抚在儿子肩膀上,片刻拉着椅子,斜对面坐下来,只等帅朗的唉声叹气完了,才有点不自然地轻声问着:“你是不是还在怨恨我?”
“没有……随便说说,反正我也习惯了,都过去的事了。”帅朗掩饰着,不料一说这个,老爸倒有点忍不住了,斥着句:“你就怨恨,我也没觉得我错了……你像英子这么大,就会砸人玻璃了啊。我从来不后悔我对你狠了点,现在最后悔的是不该送你上大学,应该让你参军锤打几年。”
“我也想去,那不是政审不过关嘛。”帅朗道。一说,老爸哼了声,气笑了,帅朗也笑了。
往事俱矣,不提也罢,今天要说的是什么,帅朗正斟酌着怎么开口,怎么在不引起父亲难堪的情况下开口,对于兢兢业业在乘警上干了几十年的父亲,帅朗知道父亲已经被身边的体制同化,总是想用自己经历克隆到下一代身上,从来不管克隆出来的东西合不合适。
“爸……那个,我……”
“闭嘴,我先说完你再说……”
“我是说那个……”
“我知道你想说那个,不想当电工对吧?”
“嗯……”
帅朗突然发现根本不用说,老爸早知道了,知子莫如父用在老爸身上很合适,每每犯错总能被老爸窥到心机,总是让帅朗暗暗称奇,有时候甚至天下警察都像老爸这么厉害,丫的那坑蒙拐骗的可惨了。
帅世才盯着儿子,哼了几哼,无所谓地一笑,来了句让帅朗意外的话:“你爱去不去。”
“真的,那我不去了。”帅朗就坡下驴道。
“随便,反正照顾子弟的指标,扔了就扔了……你这段时间进去了,我仔细打听了一下,居然发现你在景区干得挺不错。”老爸问。
“马马虎虎。”帅朗道。
“那生意可未必长久得了,你抢得回来,有一天被人再抢走怎么办?”帅世才关心道。
一关心,帅朗稍愣了愣,知道有些事恐怕瞒不了父亲,想了想回答道:“正因为怕别人抢走,所以我才站得比别人更牢。”
“说说看,怎么个牢法?”帅世才好像兴趣来了。
“当时我去看时候,发现景区是一盘散沙,各有各的一块,很乱,后来我就想了想,把这个利益重新组织分配了一下……站得牢不牢,不在于你做的好不好,而在于利益分得好不好。”帅朗第一次用平等的姿态和老爸讲话,这么一讲,看着老爸脸色并无愠色,接着道:“我的分配呢,派出所一部分、管委会领导一部分、工商所、税务所一部分,还有村里村干部那一部分也少不了,这个就要分走三分之一还多的利润,再加上下面人吃吃喝喝,每月的利润差不多要有一半给这些人……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少了,但在那地站得牢了,就有点出格的事,他们也会替我包着,现在饮料、工艺品两个主要市场表面上看是我垄断,其实我哪有那本事,还是在景区管理层手里垄断着,就有人想打破这个垄断,那他首先就要承担分流走一半的利润,甚至更高,这样的话,不懂行的他进不来,懂行的小公司它承受不起,大公司他没法这么操作,所以,我觉得这个生意没那么容易倒……下一步我还想到其他景区或者类似景区的这种地方,把生意再扩大一下……”
帅朗侃侃谈着,这个秘笈很少提及,虽然大家都懂,但真正做到的少之又少,其实帅朗对于每月分流出去的利润也是心疼,不过咋说呢,没办法呐,你不让人家往兜里揣,你自个都挣不上,在社会上摔打了这么久,没有学坏的,基本都学乖了,帅朗属于二者兼有。
说完了,看着父亲的表情,帅朗其实是试图以这个美好的前景来说服父亲,但又担心父亲对于自己的作法很不以为然,默默地看着,父亲黝黑的脸,不苟言笑时,总是看起来那么严肃,一看父亲还严肃着,帅朗暗暗心里道着,怕是不那么好谈了。
却不料,父亲像如释负重一样叹了气,像放下一副重担一样,严肃渐渐变得慈详,尔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