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熟睡的时间愈久,安子渊心底的担忧便愈深。
云娆醒来时已是日上枝头,一睁眼便瞧见了那张于她而言依然不算熟悉的俊脸,近在咫尺,她被吓了一跳,差点没从床上摔下去,幸亏安子渊及时伸手搂住了她。
云娆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皇上不早朝吗?”
“嗯。”安子渊轻应着,没有告诉她他已经早朝回来,只是又握住了她的手,替她把脉,然后陪她一道用膳,喂她喝药,一切都与平常无异,安子渊却没了往日那份闲淡,只是烦闷,胸口几乎被那浓重的烦闷压得喘不过气来。
云娆敏感察觉到安子渊的异样,这样的异样是从昨夜她呕吐时开始的。
她没有询问他,只是趁着他去御书房时召来了扁太医,让他替自己把脉,而后询问他自己的身体状况。
扁太医遵从安子渊的吩咐,没敢将她怀孕的事告诉她,只是说她身子虚弱之类的话,并不动声色地给她开了安胎药。
翠西熬了药过来,云娆闻着那药味,很容易便察觉出异样来。
她是常年喝药的人,刚喝了口便察觉和她往日喝的药完全不同。常年在幽冥谷待,又是身体带病带毒之人,云娆多少是通些医理的,那药味让她想到了骨筋草,温脾安胎的药。
安胎?
手不自觉地抚向平坦的小腹,想到了这几日的反胃嗜酸,以及昨晚炎璟帝给她把脉后的那个拥抱和吻……
竟已怀孕了吗?
云娆也说不清自己此时是怎样的感受,很奇妙,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会有当母亲的一日,可如今,平坦的肚子里,竟已有一个小小的生命。
有种感动的情绪暖暖慰慰地从心底划过,柔软而美好,只是这样美好的情绪很快被胸口涌起的绞疼撕碎。
云娆自入宫后便几乎未再毒发过,她几乎以为这辈子都不用再经历这种钻心的疼。
云娆疼得弯了腰,端着药碗的手无力垂落,“哐啷”的脆响,碎瓷满地飞溅,刺耳的声音让甫从御书房过来的安子渊尚在院外便已清晰听到,而后面色遽变,在惊惶恐惧从心底窜起时,他已快步奔了过去,刚推开门便见云娆正蜷缩着身子躺在小蛮怀中,小小的身子痉着,面色苍似雪。
“云娆。”一声急呼,安子渊已过去将她抱入怀中,颤抖的手轻拍着她的脸,素来平稳的声音也带着颤意,“云娆,云娆……”
一遍遍地唤着她的名字,拍着她的脸。
云娆勉强抬起头,极力压抑着体内的遽疼,冲他挤出一个笑,“安子渊,我还以为你要一直这么瞒我下去。”
声音虚弱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安子渊还是听清楚了,只是箍紧了她的腰,手臂轻颤着,“对不起。”
弯腰将她抱回床上,失控地冲着曲小蛮和翠西喊,“宣御医啊,还在等什么……”
云娆艰难地拉住他的手,想要阻止他,却发现有些力不从心。
“云娆,你别乱动,乖乖躺着。”安子渊反手握住她的手,低声劝着,声音不知不觉中就带了些颤抖。
小蛮上前来提醒,“皇上,有没有寒池?”
“有……”安子渊似是恍悟,弯腰就要抱起云娆,却被云娆用力反握住了手,眼泪突然就流了出来,声音也带了些哭意,“不要……我不要泡。”
她的身子经得起寒池的冰冷,肚子里的孩子却不行,她不愿刚知道那个孩子的存在,第二日醒来时却要面临失去他的可能。
“安子渊,”她的手死命抓着他的手,“反正我也活不了,我能活多少日,便让他跟着我几日,我不要他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把云娆写shi了再写一个重生甜蜜的故事肿么办,泪奔,话说大家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53章
安子渊目光复杂地望着她;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以为她不知情的,却不知道其实最通透的该是她自己,身体里多了个小生命,还有谁比母亲更能体会这份奇妙;她和他的孩子;他又怎么忍心失去,只是若是非得在她和孩子间做出选择的话,那他必是只能选她,只要她,哪怕这辈子她都无法再孕,他也只愿她能活下来。
以前考虑她的身子,每次欢爱后都会让她喝药,怕的便是这意外怀孕,却没想到唯一一次没有喝药,却造成了如今的两难境地,她身子本已虚弱之极,他是真的怕,她腹中的孩子会彻底将她拖垮。
如今看她绞疼难忍,他连唯一能让她减轻痛苦的方法都不能用,心里也不好受,偏偏无法替她承受半分苦痛,只能紧紧将她搂在怀中,任由她瘦小的身子在怀中痉挛颤抖,却无计可施。
扁太医来了又被他骂走了,虽是宫中名医,对于此毒却是无计可施。
云娆疼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牙齿上下打架,整个人抖抖索索的,意识也渐渐恍惚着,却是死死抓住安子渊的手腕,生怕他真的将她送到寒池中,疼得难受时,便忍不住抬起干瘦的手腕想要咬住,安子渊颤抖着手将她的手拉了下来,想也没想便将自己的手送到她口中,任由她咬,心慌到极致时,早忘了可以给她塞块毛巾。
体内的疼到顶点时,口中的力道是完全没办法自控的,咬着咬着时,云娆只觉得满嘴血腥,不知不觉间已将他的手掌咬破,血沿着她吞咽的口水一丝丝流入腹中,腥浓的味道让她的意识稍稍清醒过来,挣扎着将他的手推开。
安子渊看着她唇角上沾着的猩红,在苍白如雪的脸上更显触目惊心,手早已没觉得疼,只是觉得心疼难忍,头一低,低低地吻上她的唇,就着她口腔里的血迹翻搅着她的唇舌,真希望,能这么一直吻下去……
吻着吻着,却只觉脸上一阵湿润,温温热热地滑下,落在紧紧相贴的唇内,没入唇中,苦涩的味道在彼此唇舌间蔓延,夹着未散的血腥味,仿似催情的春%药,让彼此的纠缠越来越难分难舍。
云娆不知道脸上的湿热是他的还是她的,只是这么吻着吻着,气息仿似一点点地从胸中挤走,连带着胸口的绞疼也被一点点地稀释,整个世界只剩彼此熟悉的气息,再无其他。
也不知过了过久,彼此的气息都渐渐喘了起来时,安子渊才慢慢放开了她,手掌拖着她的后脑勺,压着她的头将她压靠在胸前,就这么紧紧将她揉在怀中,云娆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穿透而来的熟悉气息,头被他压着,她看不清他此时的神色,他也不让她看。
“云娆。”安子渊唤着她的名字,声音有种异样的低沉沙哑,轻轻柔柔的,似是轻羽扫过,滑入心间时,便荡起了一丝久违的涟漪。
“嗯。”云娆轻声应着,下意识地抬头望她,却被他的大掌压着将她的头移向别处,不让她看他。
他不让她看,云娆便不看,只是安静地倚靠在他的胸前,低声开口,“安子渊,你为什么还记得我?”
她从未问过他,为什么还会记得她,忘忧散的药效她是亲自试用过的,她把她的过去忘了十几年,后来还是阴差阳错下,毒发时浸在寒池里,戴在身上的麒麟扳指便在月色下发出诡异的绿光,她那时的记忆是不清明的,只是在不清明的意识里,却将原本破碎的片段串联成了完整的记忆,麒麟扳指有奇效,她是误打误撞验证过了的,只是安子渊又怎么会知道……
“我不知道。”安子渊轻声应着,“听到你的名字时就想起来了。”
大概是那个名字在记忆力刻得太深,才会想忘也忘不掉,他负了她太多次,她如今的身子,多半是他当年种下的因,若是当年他能救下她,这十多年来,她便不用遭遇这些非人能承受的苦痛,那日若是他能先救她,她便不会再受重创一次。
云娆沉默未应,安静地趴在他的胸前,疼痛过后,浑身的力气都似是散尽了般……
疼痛过后?
这四个字眼无意识地从脑海中掠过时,云娆身子不自觉地僵了僵。
安子渊敏感察觉到她的僵硬,垂眸望向她,抓着她的肩,“怎么了?”
而后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的身子不似方才般痉挛颤抖,手不自觉地扣住了她的手腕,替她把脉,边把脉边问道,“云娆,你现在觉得如何?还疼吗?”
云娆摇了摇头,神色也有些迷惘,通常毒发,她必得疼上一夜,从未像这次般,疼了不到半个时辰便过去了。
安子渊视线不自觉移往自己尤滴着血的手掌,他是巫族血统,纯正的巫族血统,纯正的巫族血统本就与常人不同,又是常年佩戴着麒麟扳指,会不会……
黑眸一凝,安子渊倏地起身,替云娆掖好被子,“你先歇会儿,我去一趟御药房。”
御药房有新采摘的赤曼罗,以及萃取出来的赤曼罗毒,为了研制解药,他和扁太医一直都试图从赤曼罗中寻找与之相克的解药。
安子渊取了些赤曼罗的毒,用针扎了下中指,捏着中指,让血慢慢滴入毒液中,初始时赤曼罗并无变化,但随着滴入的血慢慢增加,原本浓浊的赤曼罗血液竟开始慢慢变得清澈起来,当血液与赤曼罗毒液几乎一样多时,赤曼罗毒液已几乎和红色的血液融为了一体,分不出伯仲。
安子渊只觉得握着手指的手都在颤抖,整个胸腔几乎被巨大的狂喜占据,素来清雅的脸上也被不知名的情绪所占据着。
随同过来的扁太医也是惊愕地看着赤曼罗的变化,不可思议地看着最终融为一体的赤曼罗和鲜血。
“扁太医。”花了极大的心力才将满心的狂喜克制住,安子渊声音依然清冷,“依卿之见,娘娘体内的赤曼罗可否解完?”
“回皇上,可解。”扁太医垂眉应道,神色有些犹豫,“只是……”
“说。”
扁太医犹豫了下,小心组织着措辞,“娘娘中毒已久,毒素早已深入心脉,要完全解清这毒,怕是得耗费皇上不少血气,甚至可能有性命之忧,皇上乃天子之躯,此举万万不可。”
安子渊望他一眼,“爱卿说得极是,此话万不能有丁点泄露出去,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