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月猛然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手。就在长佑以为她睁开又是平静的眸子的时候,牙月的眼睛在火光的照耀下竟然分外闪亮。
“我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先生。”
声音很柔和,完全不像平时。
牙月拿出了清泉靠着,不由感到吃力,已经开始了么?牙月暗自问着自己,面上的表情却是开始有了波澜。
“你知道的吧,我体内有和你一样的母蛊,只是种类不一样罢了,当然,它们的功能也是不一样的。”
长佑听着牙月的语气有些自嘲,而且平时从来不和自己说父亲的事情,忽然这个时候说出来,着实有些诡异,但是… …长佑真的是很想知道,关于父亲,不论以何种方式… …
“先生最擅长的不是医术,而是对各种毒素的研究,还有西域的奇异东西也是有所涉猎的。最初父亲让先生来不是因为母亲的昏迷不醒,而是母亲夜夜受蛊虫牵制的痛楚,先生是来帮母亲取出母蛊的。”
牙月的声音听着很渺远,长佑听着自己不知道的过去,思绪开始随着牙月回到那段过往。
“先生为了找出方法取出母蛊,特意去了专门研究异术的蝴蝶谷,但是赶到的时候蝴蝶谷早已经被暗域血洗了,那场灾祸也是在悦心的授意下进行的。先生只找到了当时五岁的白素和尚在襁褓之中的玲珑,但是几岁的黄口稚儿又能够懂得什么呢?生还下来就是一件幸事了!于是先生把白素玲珑带回了山庄,回来的时候… …”
牙月忽然有些不愿意言语,蹙了蹙眉眼。
“已经得知你娘亲生下了你,先生本来是要回家的,却是被另外一件事情绊住了,那就是我母亲怀上我。母亲本来是不应该生下我的,因为母蛊的传递是对她非常不利的一件事情,可能导致母亲因为承受不住牵制的死亡。”
长佑恍惚之间想到了娘亲叫自己不要出来的画面,心中涌过温暖阵阵,天下的娘亲都是这般呵… …
“母亲终于还是打动了先生,为了生下我,他们隐瞒了这件事,父亲知道的时候我已经是拿不掉。先生因此受了牵连,父亲大怒,我出生的时候母亲又把我托付给了先生。我出生后五个月,先生就带着我离开了洢水山庄,我们到了西域,先生为了我的病就一直在找药材来缓解我的蛊噬之痛,我小时候不愿承受药材洗骨之痛,还是先生哄着我过来的… …”
牙月的唇角弯起,露出煞是好看的微笑,眼眸之中却隐隐有水光。
长佑听着心里半是安慰,半是心酸,半是心乱… …一时之间竟也是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到底是什么… …
“或有痛,或有乐,亦悲亦喜之间,是皆汝命。”牙月低低念着,“先生经常对我说这句话,我幼年不能理解,后来知道了,先生却是不在了。”
牙月没有哭,声音却是颤抖低缓的,像极青石镇那夜。
原来是这样的啊,牙月的表情像是流水一样,很平静,却又有丝丝波澜于其中,长佑看着牙月,心里被什么堵住一般。
“今天我们看见的那花的名字叫思情。自从你祖上的那位圣女逃离了之后,暗域便是对下一任圣女种入了新的蛊虫,名曰闺秀。闺秀的用处在于提升功力,百毒不侵,但是最大的限制就是对圣女的逃跑作防范。长时间接触思情的香气会让圣女功力全失,与暗域中选中的男子交合之后,身体会更加的虚弱,但是三天之后便可恢复,且功力提高一半。但是要是没有思情,母蛊就会吸干男子的精元,要是圣女不按照暗域的规矩办事,完全可能在接下来的三天内被三大公逼出母蛊杀死,换一任圣女罢了!”
长佑看着牙月的脸,火光闪耀之间,长佑分不清牙月的神情,但是他却是能够想象自己脸上的神情是何种… …长佑长如蝶翼的眼睫毛颤了颤。
“今天我们看到的前面回春的景象都是迷惑我们的罢了,悦心悦空的目的应该是要我闻思情的香味,他们料定我行事谨慎不会轻易过花海的,却是正中他们的计划,和着杜鹃的味道我长时间吸入了思情的气味,现在我的功力正在流失。”
牙月看着长佑的脸,修长的凤眼,斜飞入鬓的眉,笔直的鼻梁,嘴唇的部分不像先生,那就是应该随着他娘亲的相貌吧!长佑的脸平日里尽是冰冰的神情,生生压下了脸盘之中那三分的妩媚,牙月看着看着就恍惚了心思,不自觉叫出了口… …
“阿北… …”
牙月的声音竟然软软糯糯,添加了无比的柔情。
长佑一听这名字,本来因为牙月的目光微红的脸霎时就雪白了。长佑心里微微刺痛,像长佑这样的心思怎么会不知道牙月的想法,她不是都已经这样坦白了?可是那声阿北却是实在让长佑在心里感受到了痛意。红似朱丹的唇抿起来,长佑低头微微笑了一下自己。
牙月淡淡笑着:“如果我一直这样就不会有实力抵挡悦心悦空,要是我选择另外一条路,那么接下来的暗杀不是我可以预料并且掌控的,悦心悦空是把我往绝路上逼,不是么?”
牙月忽然把目光投入了星空之中… …
“长佑,自从你十三岁之后我就让你学习媚术,就是为了杀害飘雪,现在飘雪已死。我不断送了很多女人给你练习魅惑之术,现在,”牙月回转了目光,看不出里面有悲伤或者欢喜,只有寂静,“你就把我当成其中一个吧。”
火光闪耀,沉默… …
长佑不说话,看着牙月,牙月也是一脸的平静,让长佑近乎疯狂的平静。长佑不知道自己的心情,忽然有些佩服牙月,不论开始是如何的情绪变幻,到了最后都是一脸的平静,光是这份平静就有多少人做不到。长佑的心情就像是一曲乐音,不时发生着改变,高低起伏,偏偏就是不能够停息下来。
“我有要求。”长佑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干哑的。
“我不会要你承诺什么的,我会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
牙月声线沁人。
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吗?长佑想笑,唇角却是如何都弯不起来,忽然之间的心痛是那样的清晰,长佑看着牙月,这真是个没有心的人呢,或者牙月根本就不关注自己吧,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心思?长佑皱着眉眼,眼眶的发热让自己很不舒服。
“我要的,是你不要疏远我… …”
长佑的声音有些涩,他不知道心间的滋味。
牙月一愣,神色复杂地看着长佑,原来这人真的在自己身边呆了七年光景是了解自己的,知道自己会在以后疏远他避免两人之间的尴尬… …
长佑见牙月没有立即应允,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一时之间更是心里情绪翻滚。
“我会如平日般看待你。”牙月的声音微微发颤。
长佑看着牙月:“好。”
一个字而已,眉宇间不自觉就皱起。
牙月伸手,发现自己的功力已经全部没有了,现在的自己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了。牙月放下了清泉,把凤尾也解下放在了一侧,拔去发簪,一头乌发柔柔软软垂下,让牙月的脸变得更加柔和像女子了,长发遮掩了眉宇间那英气,却是风华夺人。
长佑起身走近牙月,伸手抚着牙月的长发,牙月平静得可怕,长佑闻到牙月身上的药味,心间有些苦味还有一些自己无法严明的柔情,这柔情致使长佑温柔抱住了牙月,牙月的温顺让长佑不由心痛。
长佑感受到怀中人单薄的肩胛,怜惜之情伴着细碎的心痛愈加浓厚… …
长佑声音轻柔温软略微沙哑:“或有痛,或有乐,亦悲亦喜之间,是皆汝命… …”
牙月一怔,忽然就迷蒙了双眼,或有痛,或有乐,亦悲亦喜之间,是皆汝命,阿北,牙月心里低低念着… …
作者有话要说:
☆、忆缱绻
牙月一早就醒了,身体果然比昨日更加的无力,怕是比闺阁之中的小姐都要柔弱几分。现在的自己真是可以很轻松就被人杀掉,而悦心悦空正在时时刻刻计划着如何让自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牙月不由更是厌烦这种身体状况。
牙月看着身侧的长佑,自己已经不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了,这么近自己都毫无知觉,那么要是伏击,自己应该很快就被捉住了吧。牙月起身,抓住自己的衣物,一动作才知道自己的状况远比自己想象得更糟,身体的无力真的是非常严重。
长佑醒来的时候看见牙月正在穿衣,动作缓慢,只是额头上的细细密密的汗水显示了牙月的吃力。长佑看着眼前的人儿,觉得一切皆是漂浮不定的,美好的像是幻梦的夜晚,是自己尚在梦境么?
牙月回视长佑的视线,里面没有一丝羞赧,有的只是平静。
长佑叹口气,心间的难耐终是告诉自己这不是梦,至少梦不会让人这样的无奈,若真的是梦,至少两人应该在漫天大红之中醒来不是?长佑起身,也不自己穿衣,而是让牙月靠着自己为她穿衣,鼻息之间淡淡的药味因为靠近更加浓郁起来。
牙月也是知道自己的状况,亦不阻止长佑,任由他为自己着装。
待两人都收拾好,牙月想着要是呆在原地,阵法的变化他们还是会遇见危险,还是不如缓缓向东行进来得好。主意打定,两人开始出发,牙月浑身无力,还是靠着自己的毅力抱着清泉前行,未走出五十步,牙月浑身的虚软终是让她一时松气脚下也是跟着踉跄。
长佑如何不知牙月的性情,一直都在关注着牙月,见牙月不稳立刻上前扶住了牙月,却是看见了牙月脸上的不自然的潮红色,心下一凛,暗叫不好。
“你不能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