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走下山丘,被铁七师官兵簇拥着离开的杜少卿,许乐心头泛起复杂的情绪。令他感到无穷警惕的是,杜少卿与他最后这番谈话时的语气,竟是那样的平和,将昨天的那些冷冽与杀意全都掩灭的干干净净……
这世上有一类人具有某种天生的气质,记仇护短会被看成快意恩仇,冷酷好杀被人视作铁血无双。他就算站在黑灰的矿石堆中,依然像钻石一样夺目,即便身处沉瘴毒雾之间,依然呼吸如冰,让人感受一下什么叫遗世独立的风范。繁华浮世之中,千万人群之中,你一抬头一回眸,便能看见他的存在。
杜少卿毫无疑问就是这一类人,他平静地离开了库房,军姿依然标准精确,那身笔挺的军装和这个人,依然从容自信,优雅里透着血腥铁锈味儿。
虽然铁七师今天的胜利显得有狼狈,目送他离开的军人们依然不敢对这位师长有丝毫轻视,两场军演若由此人亲自指挥,那会是怎样的结果?
许乐眯着眼睛看着那边,目光从杜少卿的背影移到他身后西门瑾那头枯干的黑发上,又回到杜少卿笔挺的身躯上,眉尖渐渐皱起。这样的人物对自己起了杀念,却又紧接着抹的一干二净,只怕愈发危险。
……
……
第二天基地召开了军方高级将领的研讨会,会议结束之后,杜少卿连会餐都没有参加,便直接乘坐飞船前往旧月基地,再转乘太空战舰踏上了返回S3的旅程。
联邦军方早已经习惯了这位师长的作派,倒不会小肚鸡肠地认为他是因为军演不顺而心生闺妇之怨。
幽蓝近墨的宇宙之中,一艘充满了机械金属美感的太空战舰正在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迅速地前行。
在豪华的座舱之中,侍卫官西门瑾接到一个电话,递到了杜少卿的面前。杜少卿微微一怔,接过电话后立即站起身来,沉声说了几句什么,态度异常严肃端正。
舱内只有杜少卿和西门瑾两人,自然没有人看到这一幕,不然一定会惊讶于电话那边究竟是谁,能够让向来冷酷静默的杜师长,隔着无数万公里还要站起来立正。
放下电话之后,杜少卿端正地坐在椅上,缓缓摘下墨镜,深若雕像般的眼眸里满是隐怒与阴沉。
他的情绪与这个电话无关,事实上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无比尊敬并且信服对方,只是也正因为对方的诚恳请托,他才一直在基地里强行压抑着对许乐的怒意。
想到那个小眼睛的年轻男人,想到对方在自己耳畔轻声说的那些关于发飙的话语,杜少卿脸上阴郁之色大作,在心中幽幽想道:“职业军人,从不在战场上向自己同袍背后开枪,但如果你将来触犯军纪……许乐,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西门瑾在一旁沉默不语,军帽压的极低,将发线全部遮住。
杜少卿手中的墨镜已经被捏碎了,露出了一些极精密的电路元件碎片。军演之中他并没有进行远程指挥,这是他的骄傲使然,然而他的骄傲,却被一个小人物肆意挑战,实在令他难以释怀。
杜少卿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你的征途是星辰大海。刹那间他的心情平静下来,缓缓转头看着窗外壮阔的太空景象,久久沉默不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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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许乐正坐在基地操场的石阶上,手里提着一瓶麦酒,向头顶仰望星空。
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些眨眼睛的万古存在,忽然间想到左手手镯上的那句话语,又想到了一些很复杂的事情。
铁七师与杜少卿依旧不败,自己却大放光彩,联邦军方除了提升MX机甲地位之外,弄这两场演习,是不是还含有别的什么深意?
第四十章 事有反常可有妖?
在暮光中,杜少卿和他进行的那次谈话里,并没有太多锋利与气势,但许乐不是天真的孩子,不会以为此人对自己的杀心真的就此泯灭,相反他显得更加警惕,一个有能力、有权力的大人物时刻盯着自己的后背,这种危险比当初直面基金会大楼的枪林弹雨,也不遑多让。
关于军演获胜,似乎是出自作弊,许乐的大心脏也不会在铁七师的面前变得柔软起来——作弊已然做了,事后在道德上遣责自己,在情绪上倾向敌人,这是很虚伪的做法——更何况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并不是作弊,这只是他独一份,无人知晓的秘密能力,而且为了这些能力,他在联邦里奔逃流浪,黑梦昏迷,终日惶恐不安不知多少时日。
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人生若只初见,不再相见,那便会或怀念或美好或抵触或仇恨一直至死。
军神李匹夫和铁血师长杜少卿,均为职业军人的典范,属于一个流派同种气息的人物,而像许乐和封余大叔则属于截然相反的另一派,虽然李匹夫与杜少卿,机修师封余和机师修许乐之间,还有某些极关键的差别,但以许乐的阅历及能力,暂时还无法解读出来——大抵就像封余当年和费城李匹夫之间的恩怨情仇一般,因理念流派的缘故,许乐心中对于杜少卿和他的铁七师有种先天的抵触。
像杜少卿、铁七师官兵,这种永远生冷不忌,表情冷酷,板着张脸就像家里十二个月月月办葬礼的人,本来应该成为联邦军方上下讨厌的人物,但奇妙的是,军人们对于杜少卿和铁七师却是敬畏多过于抵触。
许乐偏偏生不出什么敬畏或佩服的感觉,作为一个联邦逃犯,一头扎进首都星圈这个极大的名利圈子,他的人或心就像左手手镯里的那些微小星辰般,习惯于在开阔的空间里自由闪耀,所以他看着杜少卿和铁七师便感觉肠胃不适,心烦意乱。
看了会儿天上的星星,许乐用手中的麦酒瓶支撑着自己疲惫的身体,向下一弯,十分难受地吐了出来,恰好吐在了石阶处的一片空缺里,这处空缺还是前些天熊临泉神力爆发,将石阶掀开的那处。
不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在机甲破营之时,许乐将身体里的灼热力量压榨干净,胃部空虚到极致,胃酸分泌过量之后,这一天一夜又吃的太多,喝的太多,肠胃出了些问题。
黑色MX机甲破营,看似简直接潇洒,但只有许乐自己知道,为此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要用拟真系统去控制如此沉重的机甲,即便以他的能力,身体也遭受了极大的损害。
“看自己的身体依旧不是机器啊。”许乐抹了抹嘴唇,想到大叔当年的教导,喃喃自言自语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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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时军演一战许乐很尽兴,因为费城那位老爷子的缘故,他再也不用刻意隐藏自己的颤抖神功,即便有人会怀到某位头号通缉犯的身上,但自己往李家一推,谁还敢去查去?
军演为许乐带来的好处很多,军方的嘉奖暂且不论,施公子那边的特赦令也暂时不用考虑,至少他在基地里的日子变得好过了许多。
受训的军官生是最骄傲的军人,第七小组的十七条汉子都是最不容易打磨的下属,然而经此一役,什么都改变了,许乐在演习中所展现出来的实力,最关键是这种集体荣誉感在战火中的凝结升华,让他在学员和第七小组成员心中的地位,有了一个质的提升。
看到这一幕,最高兴的不是许乐,反而是兰晓龙或者是军方某些最高层级的大人物们。
白秘书还在医院里面养伤,那一刀虽然不致命但捅的也不浅,他不在这里,所有的压力都转移到了兰晓龙少校的身上。他的任务本来就是调和许乐与第七小组成员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清楚国防部上层究竟要做什么,但他知道将来第七小组一定会接受非常重要的任务,而在去执行这个任务之前,第七小组和军方拟定的核心许乐之间,必须成为一个牢不可破的集体。
看着远处带尘狂奔的军用吉普,兰晓龙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意。刘佼正拉着许乐和熊临泉进山打兔子改善伙食,这种明目张胆和HTD局对着干的搞法,似乎说明……某个小集体正在逐渐成形了。
三天之后,在略带萧瑟感觉的秋风中,基地的受训军官们强行将依依不舍的离情,转变成了某种钢铁意味十足的熊抱和敬礼,与最后留守的许乐及第七小组成员们告别,登上了回到各自部队的军机。
看着离开跑道的飞机,听着呼啸的声音,嗅着淡淡的焦糊味道,许乐的眼睛习惯性地眯了起来。和这些军官们的关系到最后已经变得极为融洽,却马上又要分别,下一次再见大概便是在与帝国作战的战场上,或者是……联邦英雄公墓前?一念及此,纵然是年轻的他,也不禁生出了些许难以言表的感慨。
感慨一闪即过,因为许乐和他的第七小组也得到了国防部的休假命令,只是随着难得假期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个令他们怎么也想不到的秘密命令。
兰晓龙看着有国防部相关部门和白水公司总裁双重签名的命令,表情变得难看起来。在国防部要求第七小组接受集训之后,再加上许乐的那些传闻,他一直做着上前线的心理准备,但怎么也想不到现在第七小组接受的任务居然是这个。
“把老子们从部队里抽调过来,当然是要去前线杀敌,怎么又回白水了?”熊临泉眉头紧锁,并不愁苦,反而格外凛厉愤怒,大声说道:“我们是战士,不是那些狗屁富家小姐的保镖!”
第七小组的电脑操作员叫顾惜风,眉眼清秀,他看着命令翘了翘眉尾,嘿嘿笑了两声,开口说道:“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我们七组本来就是安全顾问部门的人,虽然以前没做过安全工作,这时候做做怕什么?”
熊临泉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觉得第七小组怎么出了这么个废物。
顾惜风无比向往说道:“可这是绝密命令,不然我真想打电话给我女朋友,如果让她知道我天天能在这位小姐身边工作,她岂不是要乐翻天?”
兰晓龙皱着眉头,心想即便受保护的对象是一位受到全联邦欢迎的国民偶像,但也没道理让战斗力如此强悍的第七小组去做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