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探测仪无法分辨人骨,所以竟被他藏了好些年。
在狱方严密的监控下,老人怎样把这根小腿骨磨成骨刀,是囚犯们这些年最感兴趣的谜题,有一年,那道已经逝去的苍老声音,居然也压抑不住疑惑,当面询问了老人。老人没有回答,只是咧开嘴傻呵呵地一笑,露出满口完好而坚固的白牙。
老人将微佝干瘪的身体躲在被窝里,借着缝隙的淡光喜悦地抚摩着骨刀,骨刀早已发黄甚至出现了一些黑斑,年代太过久远,远到他自己都忘了得到这把骨刀的艰辛过程,远到他快要忘记自己是因为什么被关进这座监狱。
老人神智有些迷糊,想着自己捅了那个姓林的小孩儿后,精神病院最开始说自己有病,为什么最后在法庭上那个医生又说自己没病?那个痛哭的漂亮女人脸扭的真难看,嘶吼着不会让自己这么简单地死要让自己后悔一辈子,自己只记得那张扭曲的脸和满脸含着香水味儿的口水,却真的记不起这一切因为什么而发生。
我没病,我就是想捅人,我就是喜欢捅人,老人藏在被窝里愤怒地呜咽着,手指紧紧握着发黄的骨刀,然后开始微笑。
……
……
或天性邪恶,或精神暴戾,或许有隐情有故事,或许没有隐情没有故事只有罪恶,这一群联邦最臭名昭著的重犯,被关押在这座军事监狱中,没有会客,没有书信,不得假释,而且没有被处决,单调枯燥恐怖地重复着日子,任由时间一点一点消磨掉他们暴戾的容颜,强健的体魄,雄心与野心,直至垂垂老矣,由内而外一片麻木。
尤其是那个苍老声音被时间带走后,失去精神领袖的老人们,失去了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的精神和兴趣,漠然看着生命在眼前滴答滴答流走,却依然不得即死。
直到那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小眼睛男人再次回来,这座绝望的监狱中,忽然流露出某种生机,恐怖而暴戾,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只是为了向冰冷墙壁展现自己还在生存的生机。
……
……
像野草一样直刺天空的短发,在手指的抚摸下逐渐变得规整了些,脸上的胡须却又像倔犟的野草般挣扎着长了出来,许乐沉默望着窗外夜空里飘落的白雪,看着玻璃上那个有些陌生的家伙,心想头发潦草而有胡须的你,真像是一个在荒原上求生的过客。
死刑命令到来的时间比预计中要晚几天,利用这非常重要的时间,他把准备工作做的更加充分,对军事监狱周边环境有所掌握,比如面前的窗户玻璃,明显经过特别加工,甚至可以承受火箭弹的袭击,以他现在的力量,绝对没有办法强行破开。
他的囚室在四楼,看似不高,实际上距离地面的直线距离却非常远。根据资料显示,倾城军事监狱地基是一整块突出地面的花岗岩,任何试图直接跳下地面,或者是通过地下水道系统逃生的念头,都不可行。
想到这里,许乐默默抚摩着手腕上的金属手镯,浓黑的眉头皱起,封余留下的资料里包括倾城监狱的构造,然而却没有留下任何建议,看来那个宇宙里坐牢次数最多的家伙,也没有逃出倾城的经验。
自己真的可以成为历史上第一个逃出倾城的囚犯吗?许乐沉默走回床边坐下,双膝并拢,右手摸到数据线的接头紧紧握住,深深吸了口气,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嘀嘀嘀嘀,平缓而极富节奏感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沉重的囚室合金门缓缓顺滑开启。
门外的联邦特种兵马上警醒,面露震惊之色,举起手中的枪械,对准了床边的许乐。
许乐一动未动,只是低着头平静看着脚踝上的磁性镣铐,双手安静地搁在膝头。
紧接着,倾城军事监狱内部依次响起一连串轻微的喀嗒声,每一道喀嗒声代表着有一间囚室被打开。
轻柔的电子合成音骤然尖锐,开始报警。
……
……
尖锐的警报声,宣告倾城军事监狱很久没有出现过的暴动正式开始。
不知道是点燃了床单,还是别的什么易燃物,刺鼻的烟雾在极短的时间内弥漫了整座监狱,每间囚室内都有烟雾滚滚而出,对于这些大半个人生都在这里度过的苍老恶徒们来说,用稀奇古怪的手段藏匿火种,并不是太难以理解的事情。
浓郁的烟雾遮挡了大部分监控设备的视线,军事监狱中控室里的工作人员,异常震惊地发现,所有囚室的合金门,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居然全部开启,那些虽然已经垂垂老矣,但依然恐怖残暴的罪犯都已经跑了出来!
浓烈的烟雾在各个楼层间飘荡,尖锐的警报声里混杂着苍老恶徒们夸张的笑声。
那根被磨尖的发黄小腿骨,就这样幽幽然从烟雾那边伸了过来,狠狠捅进一名警卫的腰部,溅起一蓬血花。
身体微佝的老人握着骨刀,兴奋而紧张地走了出来,他瞪着大而迷惘的眼睛,穿行在烟雾之中,看到身影便直愣愣一刀捅过去。
一个两个三个,苍老虚弱的身体无法走的太快,但老人的脚步却前所未有的轻松,捅的非常开心。
警棍破风声响起,老人后背被狠狠砸中,他痛苦地倒了下来,颤抖枯瘦的手想去揉痛苦的伤处,却够不着,显得格外狼狈。
然而不知道因为什么,他身后那名监狱警卫正准备再次挥舞警棍时,眼眸里却忽然出现疑惑不解的神情,痛苦地摸着咽喉,就这样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紧紧握着骨刀的老人艰难地爬了起来,佝偻着的身体显得极为矮小,他有些余悸难消地看了警卫昏迷的身体一眼,困惑不解道:“有烟的时候得贴着地面走,至少也得把身体佝着点儿,这都不懂,也不知道你小学老师是怎么教的。”
骄傲回忆自己所受的逃生教育后,老人再次佝偻下身体,紧紧握着发黄的骨刀,慢慢走进烟雾中,愉快地去寻找下一个被捅的家伙。
……
……
前联邦著名学者孟尔德教授在暴动开始后,依然老老实实呆在自己的囚室里,坐在床边盯着完全开启的合金门发呆,手指在身后的墙壁里快速抠动着,似乎是想挖出一些什么东西。
他清楚就算走出这间囚室,其实也只不过是走进监狱内部,没有任何意义,而且大脑越发达的人,体力往往越差,他身体的力量甚至不足以挥动沉重的警棍,他可不想走出囚室后,在弥漫的烟雾间被疯狂暴戾的同伴们不分敌我地捅成空洞,或者是被砸成肉饼。
作为联邦智商最高的大脑之一,孟尔德教授对此次暴动的贡献,体现在此刻头顶通风管道里正在燃烧的报纸,不知道他在那些报纸里混合了什么生物药剂,经过燃烧后竟能催发微弱毒性。
这些烟雾混在其余囚室里燃烧被单放出来的烟雾中,给监狱方带来了极大的麻烦。当然,孟尔德教授能够让报纸燃烧形成的毒烟,如此听话地顺着通风管排放到楼层各处,说明这位老人除了最擅长的生物化学之外,当年的空气流动力学成绩也应该非常优异。
……
……
烟雾中响起极响亮刺耳的疯狂笑声,一道明显的反光穿透昏暗的环境,那是一个锃亮的光头。
噔噔噔噔,沉重的身躯碾压楼板的声音响起,高近两米的圣乔治身上全部是血迹,他挥舞着不知从哪里拣到的一大块金属板,像头雄壮的怪兽,就这样不可阻挡地向楼梯间冲来。
所有敢拦在这位虔诚而血腥教徒面前的障碍全部被活生生地震飞,无论是坚硬的门栅还是警卫的身体,凶猛的冲势带动烟雾快速绞动,噼啪脆响声里,坚硬的警棍从中断裂,然而伴着水泥碎块四处溅飞,击打在墙壁上簌簌落下,盖在数具人体的身上。
光头乔治冲到了三楼,凄厉的枪声暴响于烟雾的那头,响于四楼那间囚室之外,准确地击中他的胸膛,爆出几蓬鲜血。
他狂嚎一声,蛮横地不肯倒下,挥舞着手中那块沉重的金属板,就在枪林弹雨里缓慢而疯狂坚定地向四楼走去,昏暗烟雾中,锃亮的光头和血红的眼睛是那样的明显,令人心生恐惧!
……
……
在四楼负责看守许乐囚室的小眼睛特战部队,根据上级授予的权限,冷酷冷静地将任何试图靠近这里的囚犯一一击杀。
倾城军事监狱应对暴动有无数套方案,即便是今天这样的大场面,依然没有让狱方感到丝毫慌乱,中控室冷静地发布着命令,全副武装的士兵已经在军事警备区待命,即将进入囚室区。
一旦狱方部队进入囚室区,在首先确认四楼情况后,便将开始血腥镇压这场莫名其妙的暴动。
然而就在此时,联通军事警备区和囚室区的合金通道门,忽然发生了一次剧烈的爆炸,巨大的爆炸威力,直接造成合金门边缘变形,精密锁扣被毁,狱方部队在短时间内再也无法进入囚室区!
“别了,俺亲爱的眼罩。”
烟雾中,苍老的海盗头目用力地眯着那只瞎眼。已经不在的眼罩和那颗假眼球,是这位曾经的大拿最后的手段,过去几十年里一直没有机会使用,今天终于引发了一场爆炸。
监狱探测系统捕捉到了这一幕,自感应机枪骤然开火,极短促的喀嗒声后,老海盗轰然倒地,再也无法爬起来,他用浑浊的目光盯着那道合金栅栏,看着栅栏那边焦虑的联邦士兵,咯着血憋出嚣张的笑声。
留了几十年的最后手段,至少是听了个响儿,惹了些动静热闹,没就这么跟着自己的瞎眼死俅,很值。
……
……
烟雾渐入,警报声在尖啸,监狱里到处有呼喊声、撞击声和并不连贯的枪声。许乐沉默坐在床边,双手扶膝,眉梢处的静脉偶一乍现,便安静回到微黑的皮肤下。
囚室门口有四把冰冷的冲锋枪一直对着他,无论外面已经疯狂到什么样的地步,这些枪口始终是那样稳定,只要他有所异动,便会毫不犹豫抠动扳机。
因为许乐的原因,倾城军事监狱四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