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入官邰,帕布尔总统将开始滴水的黑色雨伞交给职员,脱下风衣揽在臂弯,推开餐厅沉重的古董木门。
走进门后,他脸上的忧虑敛去无踪,望着正在忙碌的妻子大声笑着说道:“亲爱的,今天中午吃什么?”
联邦第一Fū人转过身来,接过他臂弯里的风衣,温和笑着回答道:“青豆肉泥,桌上有热汤,你先喝口暖暖身子,看这雪势还得降温,只怕进三月都不会转暖。”
夫人开始整理餐桌准备午餐,把面包篮放到正在喝场的丈夫面前,然后顺手打开了电视,随意说道:“李主席最近来官邰吃饭的次数少多了。”
“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他很忙。”帕布尔总统低头喝着胡椒汤,黝黑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夸张赞美道:“汤的味道还是这么好,喝两勺就开始浑身发热。”
“装做饭菜好吃来讨我喜欢,从当年谈恋爱时你就开始用这招,也不嫌烦。”夫人笑眯眯说道。
“你这招真不如许乐上校,他每次来吃饭的时候,什么赞美的话都不用说,什么赞美的表情都不用演,只是低头不停地吃,连续加三四次饭……”
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在谈论一个已经三年多没有来官邰吃饭的故人,是在谈论一个帝国皇子,是在谈论自己丈夫最大的敌人,有些情绪黯淡地住了嘴。
帕布尔总统握着汤匙,默默看着妻子很长时间,忽然眼角的皱纹被挤的深了起来,哈哈大笑说道:“那个家伙只是天生饭量大,这你可被他骗了。”
笑声渐渐消失在总统官邰的小餐厅里没有人再提起许乐帕布尔总统撕扯面包蘸着浓稠的汤汁,混着青豆肉泥缓慢吃着,平静地看着电视光幕。
身为联邦总统,在私人生活中却很少看联邦新闻频道,这时候也是如此,因为即便是他都很不喜欢,那个被政府严密控制的所谓权威新闻媒体。
名为四月花的私人电视台正在播放重要时政新闻难以掩饰兴奋表情的现场记者,拿着话筒大声说道:“最高法院以四比一的投票结果宣布即时废止爱国者法案,现在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然而沉默行军游行队伍依然没有离开拉比大道,数万民众在此地展开了狂欢,而我们发现有越来越多的首都市民加入了狂欢庆祝的人群之中……”
现场记者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帕布尔总统没有听清楚光幕里传来的声音进入他的耳朵,全部变成了模糊的噪音,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最高法院宣布即时废止爱国者法案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会有先前和杜少卿在雪地上缓慢行走的一幕。
就在联邦各大势力都认为他所领导的联邦政府将会因为此项违宪审查判决遭受巨大挫折总统先生本人会暴跳如雷的时候,他却一直保持着平静甚至可以安安静静陪妻子在小餐厅内吃着简单的午饭。
帕布尔总统认为自己可以一直平静下去,然而没有想到在充满家庭亲情温暖的餐桌边看到这些新闻,和在擂圆办公厅里听到这些消息,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听着记者兴奋的报道,看着十几年一直或热情或沉默支持自己的普通民众,越来越多人加入反对自己的阵,他忽然觉得浓稠的胡根汤变得没有什么味道。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缓慢前后摩娑着表示自己的慰问,帕布尔总统轻轻拍了拍。
夫人站在他椅后,轻声说道:“帕帕,不要忘记我当年也是位律师,虽然只是你的助理,但从看到爱国者法案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那是有问题的。”
帕布尔总统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亲爱的,我很清楚爱国者法案不止是有问题,而是很彻底的一部恶法。”
他转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妻子,严肃说道:“但此时此刻的联邦需要这部恶法,就如同一个病重将死的病人,非常需要非法的精神刺激药物,帮助他们撑过手术。”
“法律出身的人很容易判断出,爱国者法案一旦进入违宪审查程序,肯定会被那位老法官的最高法院废止,所以我和政府做了很多程序做保护。”
他站起身来,黝黑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容,继续说道:“只是政府没有想到,握有最强大暴力机构的我们一直在艰难的自律,我们的敌人却如此肆无忌惮,无视法律开始动用暴力手段。”
这句话指的是春都市疗养院的袭击。
“是那些大家族做的吗?”夫人忧虑问道。
帕布尔总统摇了摇头,说道:“是许乐做的。不管是不是他们在幕后策划甚至推动,那些大家族永远不会承认,而且政府无法找到任何证据。”
听到许乐的名字,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然后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端起餐盘离开。
推开二楼卧室的门,她望着坐在窗边正在玩手机游戏的女儿,微笑说道:“黛儿,吃饭了。”
帕黛尔小姐抬头望着母亲露出甜美的笑容,放下电话走了过来,这位联邦第一千金现在已经出落成楚楚动人的小姐,却似乎依然不怎么愿意说话。
夫人怜爱抚摸着女儿的卷发,叹息说道:“已经过去了三年,许乐他也确实是个帝国人,亲爱的,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原谅你父亲,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呢?”
帕黛儿小姐沉默与青豆肉泥战斗,倔犟地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第三百六十七章 仿佛当年帕布尔
联邦最高法院宣布爱国者法案即时废止,对于某些联邦民众来说,就像太阳驱散了阴霾,而对于另外的某些联邦民众来说,则更像是黑夜重新笼罩了大地。
万民欢腾庆祝的场面并没有在所有城市里发生,在某些地方,有愤怒的帕布尔主义者走上街头,挥舞着拳头抗议,就连那位最高法院德高望重的何大法官,网络和媒体上甚至极为罕见地出现了批评质疑的声音。
但至少在被沉默行军队伍占据的拉比大道两侧,在人头攒动的最高法院大楼四周,没有出现任何理念冲突与派别之分,无数的人兴奋地跳跃,呼喊着口号,欢迎他们心中勇敢的英雄。
表情阴鹜守候在警戒线外的联合调查部门官员,已经在民众剧烈的嘘声与骂声中狼狈离开,爱国者法案废除,联邦政府再也无法对那两位新闻人采取强制措施。
伍德主编和鲍勃记者高举双手,像英雄般高昂着头颅,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走了出来,在迎接人群最前面,是他们最熟悉的报社同事。
首都特区日报的记者编辑们,望着很多天没有见面的主编和伍德,激动而感伤,有些女性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强自挤出愉悦的笑容。
陶丽斯是鲍勃主编的专职秘书,这位年近四十的女士拥有一头淡金色的大波浪卷发,她抽泣着走上前来,张开双臂给了主编先生一个温暖的拥抱,引来旁边众人夸张的笑声和伍德脸上一丝诡异的笑容。
用颤抖的手指替鲍勃披上风衣,然后她从盒中取出一根高级粗烟草,小心翼翼放进鲍勃嘴里。
鲍勃主编点燃粗烟草,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递给身旁怨念无穷的伍德望着自己女秘书脸上的泪痕微笑说道:“不要哭了,会让人看笑话的。”
“嗯。”陶丽斯带着哭腔应了声,然后擦去脸上的泪痕,很自然地走到他身旁站住,认真问道:“回报社?”
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下意识里对视一眼,然后望向拉比大道另一侧同样无比拥挤热闹的某处,看着那名被记者们和民众包围的年轻议员。
爱国者法案废除就能代表真正的自由?
身周数万民众嘈杂的欢呼声让这两位被称为联邦新闻界良心的中年男人同时皱起眉头,想到联合调查部门囚房恐怖的噪音想起那段黯无光泽的囚禁时光。
还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因为不能回到报社坐在桌前写社论做调查,一旦他们离开这片嘈杂与沉默行军完全不符的人海,便极有可能被暗杀被出车祸被跳楼被构陷入某棒荒唐的刑事案件被精神病“邰议员很清楚我们面临的处境,所以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沉默没有和我们说太多事情便知道我们这两个被蒙上英雄的家伙,必须留在他身边。”
鲍勃主编看着远处,对身旁的伍德说道。
“我们现在对沉默行军运动的声势确实很有帮助,我也不介意帮助他们。”伍德夹着粗烟草,耸肩说道:“只是有些讨厌被迫的感觉就好像还是在坐牢一样。”
鲍勃主编平静说道:“囚禁身体但无关精神现在你我的说话能让民众听到,那就不再是坐牢而且我也很想知道邰议员……会不会是第二个帕布尔总统。”
他转头望向伍德,微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不用回报社,拿起笔来,依然可以报复社会。”
宪历七十六年一月份的雪时降时歇,谁也不知道晶莹的雪花什么时候会再次从铅灰色的云层里落下,只有寒冽的风一如即往不停地吹拂着。
寒风之中,邰之源瘦削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脸色愈发苍白,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们不禁有些担心,这位年轻的议员先生再次咳嗽之后会不会倒下。
跑政治线的记者都知道邰议员的身体不好,但新闻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身体越来越差的真实原因。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怜惜是狂热民众的情绪,却绝对不是他们对采访对象应该有的情绪,所以他们高举着话筒和录音笔,没有丝毫停顿地不断连续发问。
邰之源举起双手下压,示意周遭人群安静些,然后对面前的邮报记者表情严肃回答道:“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虽然已经摆脱不公正亦不名誉的丑陋指控,政府必须为此正式道歉解释,但关于二人在联合调查部门审讯过程中所遭受的残酷不人道待遇,政府必须承担相关的司法责任。”
邮报记者追问道:“议员您的意思是要追究刑事责任?那么起诉书中将会涉及到政府哪个序列的部门?”
“爱国者法案已经被废除,那么拥有危险高权限的联合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