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的水塔和宿舍楼某处!
水泥块飞溅,铁质栏杆扭曲崩断,水塔上端被轰出一道恐怖的创口,带着薄薄的冰块向下方剧烈喷泄!
铁七师尖刀连的官兵们很熟悉这种枪声,今天从南方驻地往首都来,一路无路山脉或是乡镇,这些恐怖的枪声仿佛没有停止过。
目光透过眼镜望向何处,不知藏匿何处的ACW精确轰击何处,这是真正的目光杀人,这正是当年施清海独闯议会山,在宪章广场前,当着全联邦的面看杀拜伦副总统的手段!
铁七师大部队和机甲群没有进城,小酒馆四周布防的尖刀连依然超过了一百人,再加上外围的特勤局联邦调查局探员,足以压制住甚至生生堵死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潜到此间的七组和许乐。
然而杜少卿始终沉默,不发一言,正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许乐鼻梁上的眼镜,知道许乐所做的威胁无比真切:当想要妥协的人们杀死他之前,他只要依然睁着那双并不大的明亮眼睛,便可以一枪两枪乱枪打死任何他想打死的人。
比如帕布尔总统。
短暂匆忙严厉的情报交换和命令通传后,外围的枪声停歇,特勤局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再也不敢发起试探性的进攻,至于那些狙击手则是全部撒离高处,以免白白牺牲。
酒馆昏暗角落里,帕布尔总统望着许乐蹙眉问道:“你一直在寻找你的正义,可问题是你凭什么确定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这个问题我以前曾经在某间黑屋子里和某人花太多时间,太多字数讨论,所以今天我们不谈论正义,我只能说……”
许乐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我并不确认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绝对正确,我只能确认……你和李在道的做法是错误的。”
他抬起手来,指向小酒桌对面的邰之源,说道:“错了就要认错,如果将来这个家伙当了总统变成第二个你,我一样不会放过他。”
帕布尔总统微微皱眉,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些看不懂你,一般人如果像你这般,生命中不断遇到离奇的变故纠结磨难,或者早就已经崩溃,至少很难再如此笃信某些东西。”
他望着许乐那张平凡的面容,感慨说道:“然而你是如此的奇妙,时间和遭逢对你来说似乎没有任何作用,你还是像当年那样肯定坚持而执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首都星圈的人把我们东林人叫做东林石头,那就是因为我们又臭又硬,对于我这块臭石头来说……或许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但也不能让这个狗日的世界改变我。”
听到这句话,帕布尔总统那双同样直的眉毛缓缓皱起,黝黑的脸颊上情绪复杂微惘,他看着许乐,仿佛看着自己,喃喃轻问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难道我真的已经被这个世界改变了?”
昏暗灯光下,小方酒桌旁,死寂般的沉默维系了很长时间,帕布尔总统似乎是下了某个极重要的决定,凝重沉稳的脸颊上忽然散发出一种久违的放松神采,微笑说道:“我同意你的不同意。”
政府文件需要总统签署命令时,有时候会用电子指纹,有时候会简单地进行圈阅然后注释,更多时候只会说两个字:同意。
我同意你的不同意,桌旁的人都听懂了这句话。
站在帕布尔总统身后的杜少卿眼眸里先是震惊,然后转为莫名的黯淡,面无表情,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青筋隐现。
邰之源震惊望着桌对着的帕布尔总统,没有掩饰自己强烈的不解疑惑,他蹙着眉头,不明白难道有人真的愿意做出这种选择?
帕布尔总统缓缓站起身来,这一次起身不再像发现铁七师没有进城,议会山局势严峻时那般沉重疲惫苍老,显得格外平静轻松。
他向人们微笑说道:“不要忘记,我也是一颗来自东林的臭石头。石头的结局里不应该有逃避,只应该有粉身碎骨的骄傲。”
“你的选择最后收获了我的尊敬。”许乐回答道。
“真相无法永远掩盖:错误手段换来的正确结果,最终还是会变成错误:政府依靠……嗯,这些话谁都懂,甚至能背颂各种版本,然而可惜的是,能懂能背不代表能做到。”
总统官邰橱圆办公厅内,帕布尔总统端着一杯红酒,望着窗外淡雪清旷景致,搂着怀里的妻子微笑说道。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中响起李在道平静的声音:“抱歉,总统先生,因为要准备些事情,所以先前没有赴约。而且在道以为现在并不是怀旧时光,小酒馆怀旧应该是真正衰老之后的事情。”
“一切都结束了。”
帕布尔总统望着草坪外那些失望甚至痛苦的支持民众,平静中略带感慨说道:“议会山已经通过了弹劾提案。”
“不,还没有结束。”
电话中,李在道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沮丧与失落,反而显得前所未有的平静自信:“杜少卿和铁七师违抗军令,但首都三个方向的要害区域仍然在军方控制之中,我们还有很多部队支持。”
“在道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和万全计划。
总统先生,请你相信,就算被迫组织流亡政府,我们也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便能够重新控制秩序,我马上派部队过来接你。”
帕布尔握着电话,沉默片刻后平静回答道:“在道,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你想知道这个梦是什么内容吗?”
电话那头沉默安静。
“在梦里,我自己在天空自由翱翔,既浪漫又开心,降落之后,却有无数暴民咆哮而来。我问身边军官发生了什么事,军官告诉我,为了满足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自由飞翔的梦想,全国人民都被驱赶着点燃自己的房屋,制造大面积的上升气流……”(注)
有些荒诞的梦境,出现在弹劾前夜、某个强悍计划实施前夜的帕布尔总统脑中,可以说明很多隐藏在他精神世界深处的情绪。
电话那头的李在道明白帕布尔想要说什么,表达了怎样的态度,所以他的声音变得冷冽起来:“总统先生,您很令在道失望。”
“我已经不再是总统。在道,还记得我们在小酒馆里的谈话吗?”
帕布尔平静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正在逐渐变成当年自己厌憎并且恐惧的那种人?”
李在道没有回答,沉默片割后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帕布尔若有所思,将杯中红酒缓缓饮尽,对忧虑望着自己的妻子微笑劝慰几句,表示自己没有事。
椭圆办公厅的沉重大门推开。
帕布尔先生牵着妻子的手向门外走去。
门外,杜少卿等联邦军人,熊临泉等七组队员,邰之源和林半山,议会山司法委员会的代表,在安静地等着他。
他不是联邦第一位被弹劾的总统。
但他肯定是联邦最牛:应该是“被弹劾的总统中,最有勇气的那一个。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你在道,我在追你的道上(上)
“敬礼!”
椭圆办公厅门外,铁七师官兵啪的一声整齐立正敬军礼,杜少卿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沉默跟在了帕布尔先生身后。
熊临泉等七组队员没有敬礼,身上满是灰尘血污的他们端着TP狙守在一旁,矫情从来不是这支队伍的气质,在没有确认目标进入司法部看守所之前,他们会一直保持警惕。
保姆,厨师,清洁工,所有的服务人员分成两排站在走廊里,帕布尔先生伸出宽厚的手掌,与面带戚容的他们一一握手,温和低声表达自己的感谢,然后与这些在官邰共处七年的人们告别。
走到官邰正门口,他对身后的杜少卿低声说道:“如果对方遵守承诺,卫一团和警备区那几个旅那边,你要认真去处理一下,我觉得李主席那边似乎有些问题。”
杜少卿点了点头。
帕布尔先生牵着妻子的手,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看这间见证了他生命最荣耀最黯淡时刻的建筑,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眼神不禁有些黯淡。
嗒嗒嗒嗒,楼梯上传来急促的声音,帕黛儿小姐冲了下来,她跑的太急,齐腰的卷发荡的有些散,她一头冲进父亲温暖而坚实的怀里,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
这对三年没有说话没有在一张餐桌上吃饭的父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拥抱着,然后帕布尔把妻子也拉了进来,在两个女人的额头上分别印上一吻,然后微笑着走出门去。
当他走过邰之源身边的时候那位年轻议员、也极有可能是官邰的下一位主人平静说道:“夫人和帕黛儿小姐会过的很幸福。”
“这是承诺?”帕布尔先生反问道。
邰之源细眉微挑温和应道:“是,但您不用表示感谢。”
帕布尔先生大声笑了起来,浑厚的嗓音显得格外轻松:“七年前你帮助我第一次当选的时候,我也没有谢过你。”
“那一次我学习到了很多。”邰之源微笑说道。
帕布尔先生摊开双臂,感慨笑着说道:“然后用在了今天。”
“正是如此。”
宪历七十六年月末的寒风挟着雪花呼啸而来,帕布尔先生走下台阶,向那辆司法部派来的防弹黑车走去身旁是联邦议会司法委员会以及司法部派过来的专员。
即将上车之前,他仿佛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里抬头望去,只见官邰对面街畔的屋檐下,穿着破烂风衣的许乐正站在那里,戴着帽子遮着细碎的雪,看不到他有没有戴眼镜也看不到那双总是喜欢眯着的小眼睛。
帕布尔先生眼中浮现出极复杂的情绪沉默看着街那边的那个人,最终也只是笑了笑,坐进了黑车,关上车门,再向街那边望去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风雪。
“刚才大家看到的是联邦电视台大楼附近,以及议会山附近联邦民众的庆祝画面口议会山通过对帕布尔总统的弹劾提案后,沉默行军指挥部宣布获得阶段性胜利,数十万民众走上Jiē头,表示对议会山决议的支持。帕布尔前总统的支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