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招待完两个和尚,愁眉苦脸地回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此地佛寺兴盛,和尚的地位好像是很高啊……”
风子岳不动声色,淡然开口。
“那还用说!”
掌柜正是一肚子的怨气,听他提起,狠狠的拍了拍大腿,发出啪的一声,倒是把他自己给吓了一跳,东张西望看了看,这才压低了声音。
“这还用说——这些佛爷,住店都不用给钱,咱们还得陪着笑模样,要是一时不顺了气,就是打了小人,那也是白打……”
岭南州城,当地佛寺的势力庞大,何况这里天高皇帝远,大明国的官吏更是管束不住,这里全是北烂陀寺的势力范围。
北烂陀寺,本身又是身毒城大烂陀寺的分支,在苗疆岭南一带,势力胜过所有的世家和官府,这些出家的和尚,当然也有许多道德谨严之士,但人一多了,难免有害群之马,虽然是出家人,但这欺行霸市,横行无忌的事情,也是不少。
最近身毒城有一场大法事,附近几州的出家人都聚集此处,更是龙蛇混杂,良莠不齐,这些做小本生意的人家,都是吃了不少暗亏。
“有这等事?”
风子岳心中,却一直在琢磨身毒城大法事,与甘凝霜被擒,不知有没有什么关系?
掌柜是一个劲儿的大吐苦水,他难得有人听讲,平日里积聚的怨气发泄出来,自然是停止不住。
如今的苗疆,与桃木公所说,形势已经起了极大的变化。
几百年前,五仙教的势力逐渐衰微,这避瘴疠的药物,也渐渐转移到了身毒城中几家佛寺的手中,这几家佛寺势力渐张,尤其是为首的大烂陀寺,更是隐隐成了无冕之王,身毒城越是繁荣,大烂陀寺对其的控制,也就越紧。
随着势力的增强,大烂陀寺的影响,甚至跨出了苗疆,跨过了九子山,岭南附近的几州,几乎都隐隐在他控制之下。
这些地方虽然比之中原荒僻许多,但相比之下,大烂陀寺的势力范围,竟然已经是可以跟类似江南的福王等人相若。
“这么说来,如今苗疆身毒城,实际上是这大烂陀寺说了算?”
“那还用说!”
掌柜叹气摇头,“我听说朝廷也曾派发公文,要苗疆服从王化,但那些大和尚如何肯听他们的……几个天使,都被赶了回去,还在小店住过几日,所以我才知道……后来朝廷没奈何,将大烂陀寺的主持龙须上人,含含糊糊封为佛王,算是了结此事……”
“佛王?”
风子岳倒是好笑,佛门子弟清净无为,跟这世俗封王连在一起,大是不伦不类。
不过这大烂陀寺既然在苗疆如此一手遮天,由此也可见一斑,甘凝霜之事,与他们有关的可能性也是不小。
他正打算今夜先去北烂陀寺调查一番,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那夯货,竟敢在背后讲佛爷的坏话?”
这声音如雷霆爆响,掌柜的霎时脸色就白了,吓得魂不附体瘫软在地,浑身颤抖不止。
他也是一时说得兴起,看店里生意清净,而且那两个和尚住进去之后,已然满满,就跟着风子岳吐苦水,不想竟然被人听见——听这口气,似乎又是一位大和尚,这叫他如何不怕?
按照大烂陀寺的规矩,有“谤佛”一条罪孽,在背后说和尚坏话的,可以在寺门之前活活打死!
掌柜想到此处,连头都没敢回,缩成一团,只差一点就要吓昏了过去。
风子岳抬起头来,却见是一个扛着水磨钢制禅杖的高大和尚,这和尚个子魁梧,总有丈许来高,身形又阔,站在堂下,就像是一块门板似的。
只见他满面怒容,袒露出一胸黑毛,伸出如竹笋般粗细的手指,恶狠狠地指着那掌柜。
“走,跟佛爷去北烂陀寺,非要制你一个谤佛之罪不可?”
他张开蒲扇一般的大手,就像是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就朝着那掌柜身上抓去。
检举谤佛之罪,这和尚自己还能得赏好处,何乐而不为?
眼看那掌柜就要被他提了起来,和尚忽然觉得身前一股压力传来,他身子前倾,却是站立不稳,竟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几步,一时心头不由大骇,定睛看时,却见一个华服公子站在面前。
“你是何人,竟敢挡佛爷去路?”
风子岳淡然一笑,出手阻拦这和尚的,自然就是他了。
“大师,这位掌柜不过无心之言,何必如此,给在下一个面子,就这么算了吧?”
“给你一个面子?”和尚瞪大了眼睛,啐了一口,他看对方只是一个文弱少年,身边带着一个相貌平常的女子,冷笑一声,“佛爷凭什么给你面子?识相的,赶紧让开,否则的话,连你一起抓了,送去北烂陀寺问罪!”
他其实已经算是给面子了,因为见着风子岳衣饰不凡,以为他是城中勋贵少年,虽然也同样惹不起北烂陀寺,但也是地头蛇,他一个野僧,也不好太过强项,叫风子岳让开,和尚觉得自己已经是让了一步。
偏偏风子岳却是一副不识相的模样,淡然一笑,“大师也许不必给我面子,不过——”
他施施然拔出剑来,轻轻一抖,挽了一个剑花,“我手里的兄弟,希望大师给个面子……”
风子岳刚才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是打定了主意,故意出头,就是想把事情闹大,引出北烂陀寺的人来,也省得自己再跑一趟的麻烦。
那和尚果然大怒,狂笑道:“小子狂妄,不知哪里学了几手三脚猫的剑术,就敢学人家打抱不平?敢来摸佛爷的老虎屁股?快快退下,否则佛爷一杖下来,可是要将你打成碎渣!”
他拍了拍那水磨禅杖,只听空空作响,往地上一顿,轰然一声,烟尘腾起,看起来甚为沉重。
风子岳正待再说,那掌柜赶紧拉住了他,“公子……不可,不可啊!”
掌柜知道风子岳是给自己出头,不过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如何能与那强横的和尚相比,他心知和尚要抓自己,无非是为了钱,咬了咬牙,到柜上取了几十两银子,跪着送到那和尚跟前。
“大师,小的一时失言,请你见谅,这些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大师笑纳,就饶了小的这一回吧……”
“放屁!”
那和尚禅杖一拨,将掌柜的连人带银子打到了一旁。
“你以为是打发叫花子呢,这几十两银子就能赎了你谤佛之罪?没有一千两银子,就别想脱罪,乖乖地跟着佛爷去北烂陀寺受死吧!”
“一……一千两银子?”
掌柜地勉强爬了起来,脸色惨白,老泪纵横,“这……这小的手里,哪有这许多银子?”
“没有银子就去死了!”
那和尚双目露出凶光,禅杖高举,呼地一声拍了下来,看这架势,是要砸断那掌柜的双腿。
砰!
只听一声巨响,和尚腾腾腾退了三步,被风子岳一剑架开,那水磨禅杖,竟是被弹了起来,扯着他后退不止。
“好小子!”
和尚暴躁欲狂,怒吼道:“佛爷看你年纪轻轻,怕你枉自送了性命,不跟你来计较,想不到你这厮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搅扰——给我去死吧!”
他挥起禅杖,劈头盖脸地朝着风子岳头上砸来。
风子岳不慌不忙,剑势一拨,将他膀上巨力引到地下。轰然声中,和尚的禅杖砸在青石地面之上,将偌大一块青石板砸成粉碎,却也是双臂酸麻,半晌抬不起来,风子岳飞起一脚,正中他胸腹之间,和尚哪里能够稳得住身形,飞出客栈门外,口喷鲜血,倒地不起!
“去告诉你们那些北烂陀寺的秃驴,这件事,少爷我管了!若是不服,尽管前来!”
那和尚挣扎着爬起身来,狼狈不堪,却是不敢再叫嚣,他知道这小子实力强横,只在门口叫道:“好小子!敢打你家佛爷!”
他面色狰狞,却不敢进门拾回禅杖,只是挥舞着粗壮的手臂,恶狠狠地叫骂。
“你等着,我找北烂陀寺的师兄来,非要叫你碎尸万段不可!”
第166章 佛门弟子,你伤不起!
“这可如何是好?公子,你闯了大祸了!”
眼看那和尚一瘸一拐扬长而去,掌柜的吓得面色发白,浑身抖得跟笸糠似的,他连连跺脚,口中也不知道是埋怨,还是喃喃自语。
风子岳淡然一笑,又丢了一锭银子过去,“稍安勿躁,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和尚的事,我自然是一力承担!”
掌柜哭丧着脸,把银子收了,只是摇头,“公子你事了就一走了之,老汉在这里可还是要做生意的……唉,说不得只能把这客栈收了,北上避一避吧……”
他说的甚是严重,面色惨白,显然已经是吓破了胆。
风子岳知道这北烂陀寺的积威甚重,劝也无用,当下也不再多说,只在厅堂之上,捡了张桌子坐了下来,本想叫些酒菜,不过此时客栈之中已是人心惶惶,胆子小的已经脚底抹油跑了,哪还有人来招呼他。
只有掌柜的神色惶然,呆呆地坐在一旁,像是吓傻了一般。
幸好须弥纳芥石中,还有不少食物点心,他取了出来,与齐小蝶分享。
齐小蝶看那掌柜的凄惶模样,心中不忍,“小风,这老头这么可怜,你待会儿打完架,可不能一走了之——怎么也要解决了那什么北烂陀寺才是,否则的话,这掌柜的只怕是真活不下去了……”
风子岳知道她热心,点了点头,“放心!我就是为了引出北烂陀寺的人,看看他们跟抓走甘老师的人是不是有关系——苗疆佛寺的势力这么大,跟五仙教又有宿怨,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齐小蝶眼睛一亮,点头道:“正是如此!五仙教消逝之后,这大烂陀寺的势力兴起,与那幕后指使之人,说不定也有什么关系……”
风子岳也是这么想,苗疆就是这么巴掌大一块地方,那幕后之人,既然对五仙教有所图谋,持续了千年,暗面上是那所谓守护使者,明面之上,也不可能没有制约,如今看来,最大可能就是这大烂陀寺。
现在没见到公羊老师的进一步标记,只有想办法自己去找线索。
最好的办法,自然是让人家找上门来!
他安然坐在客栈大堂,过了大约一盏茶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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