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杨树,风吹不倒,雨打不弯,真是坚韧的很。可是她有什么资本坚韧,不过就是手指间的蚂蚁,一捏就捏碎了!
想及此,裴元德反而不再计较——跟这样一个角色计较,真是自降身份!
“免了。”挥挥手,“说吧,你找本宫有什么事?”
说话间,收回视线,语气间满是淡漠。
“我想见容肃,烦请殿下通传一声。”周锦没有含糊,直接说明。
裴元德转过头,再次看向她。顿了半晌,道:“你一定在想,容肃不来见你,是本宫把话拦了下来,是不是?只是你想错了,本宫并没有拦着,容肃不来见你,是他真的不愿意见你。”
“如果殿下肯代为通传,他一定会来见我的。”周锦没有理会她前一句话,原先她还有些怀疑,可是见了本尊后,虽然不喜,可她却确信这位高贵的长公主殿下是不屑做出隐瞒不报之事的。
这是要她亲自帮她传话了?凭什么?她一个小小的山野妇人,竟然敢指使她?而且指使的这么理所当然!
裴元德看着面无表情的周锦,觉得此人真是又莽撞又可笑,抑制下心中的不悦,回道:“你凭什么觉得本宫会帮你代传?”
周锦没有回答,只是静静迎上裴元德的视线,然后弯起嘴角,笑了。
这一笑来得突然,裴元德心中莫名一怔。
“你笑什么?”下意识的,就问出了口。
周锦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嘴角继续保持着笑意。
裴元德心中暗暗盘转,而待想明白后,脸色有些难看起来。
对于容肃跟周锦的事,看上去她一直是冷眼旁观着,可是事实上,她可一直在干涉着,而现在这个女人想要借着她去见容肃,不管是出于看容肃反应的目的也好,还是看这个女人的笑话也好,她势必会如她所愿,代她通传。现在这个女人露出如此笃定的笑容,裴元德很肯定,她是看穿了她的心思。
她阅人无数,可未能看透这个女人,却没想这个女人在如此短的时内间就将她看透,联想起刚才对她的判断,裴元德只觉自己被煽了一耳光——原来可笑的那人并不是她,而是自己。
想及此,再看着周锦的笑容变觉得刺目,被一个地位低下的人取笑,裴元德心中大为不爽,因此言辞也变得犀利起来。
“你凭什么觉得容肃会见你?就算由本宫传达那又怎样?你可知道,容肃既然把人扔进这后院,那就说明他对此人厌恶到了极点,再不愿相见了!本宫已经让绿梧传达一次,他也言明不愿见你,你又何必不知好歹!别以为你是容肃明媒正娶的就觉得自己的身份不一样了,事实上,你在容肃心目中的地位,连条看门的狗都不如!指着见到他就能唤回一丝荣宠那是做梦!做人,当得有些自知之明!”说到这,裴元德露出一抹嘲讽的冷笑,只是很快,冷笑便消失,因为在说完那通话后,她并没有如愿从周锦的脸上看出丝毫她想看到的神情,譬如恼怒,譬如难堪,有的,依然是从从容容那抹笑意。
的确,裴元德说的话很是令人难堪,只是她说的都是事实,而这事实,周锦早就接受,那又有什么好在意。再者她要见容肃的目的也并不如她想的那般,荣宠算什么,跟性命相比,实在不值一提。更何况……周锦看着裴元德,笑意更深。
“只要长公主殿下肯替我劝说一二,他肯定会来见我的。”周锦轻飘飘的又是一句。
裴元德疑是有了幻听,确认后,心中恼怒更甚!这女人是根本没听清她的话,还是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他不来见我,会后悔一辈子的。”像是没看到她的怒火,周锦又补了一句。
裴元德一窒,旋即冷笑一声,反驳道:“容肃做事,从不后悔!本宫认识他十来年,比你了解他!”
“……”周锦没有应声。
“难道你不相信?”裴元德动了下身子,目光灼热。
周锦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后复又抬起,道:“其实殿下对容肃的把握没有那么大吧?”
“?”裴元德蹙眉。
“如果不是,殿下高贵无比,又何必对我这个山野妇人说这么多的话?您先是在旁窥听,后又以势压人,最后出言辱骂……如果不是殿下心中有虚,又何必如此自降身份?您是高高在上的人,犯不着给我这么隆重的待遇,这样,只会失了您原有的风范。”一席话说完,周锦弯身,竟跪了下去。
“我只是要见容肃,有些事情,我要跟他说个清楚,至于见完之后,他要杀要剐,全凭他的心意,我根本不在乎,所以,还请殿下您能成全。”
说完,抬头看向勃然变色的主仆二人,见许久没有回复,也不再等,只是站起身,然后挺直的身姿转身离开。
先前没有跪,是觉得跪是死,不跪也是死,既然如此,又何必让膝盖受累。可是现在,周锦却觉得她该跪了,毕竟眼下是她求着人,毕竟她跪为长公主,跪一下也丢不得什么。
只是,还是心累啊!
走出西南院,阳光热烈,周锦感受着后背衣衫的湿意,却是狠狠打了个哆嗦。
她虽是出言顶撞,貌似有理有据,可是天知道,她不过是针锋相对,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如果再对持下去,她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表面强悍,实则狼狈,别人不清楚,周锦却再明白不过。
只是不知道,长公主亲自出马后,容肃会不会就来见她了。
……
周锦离开很久,西南院里依然是一片死寂,裴元德坐在椅子里,手心攥紧,表情阴沉。
三十年了,她活了三十年了,从未像今朝这般被人羞辱过!
本以为自己是高高在上的那个人,可谁知道,从头到尾,她竟是一直处于下风!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当真不简单啊!
“殿下,大人既然说了不愿见她,您也就不用再……”绿梧深知主子的心思,小心说道。
裴元德冷冷一笑,“既然她如此自信,本宫便给她一个自信的机会!”
绿梧睁大眼睛,随后不易察觉的摇了摇头——殿下今日真是太失态了,这个周锦,当真该早早除了!
……
周锦回到院中,午饭刚刚送来,虽是早就饿的饥肠辘辘,可是不得不银针测试。看着发黑的末端,周锦暗暗叹了口气,然后走到外面,对着刚被赶出去的小婵道:“端走吧,我没胃口。”
小婵依然没有质疑,只是照做。只是出去见着其他丫鬟们,不由开始了闲话。
“还是没有吃吗?”
“嗯。”
“都四顿了啊,她怎么熬得住。”
“就是,连水都没喝一口呢。”
“这到底是为什么呀?难道是要绝食自尽?”
“别管那么多,小岳不是回禀上去了么,既然上头放着不管,咱们也就别管了。”
“只是……”
“别只是了,快走吧。”
“……”
丫鬟们的闲话声远了,而当她们走得远了,小婵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打开盒盖,又拔下了头上的银钗……
傍晚时候,厨房内送来的饭菜依然道道有毒。
周锦有些发虚,天还没黑透,就洗漱着上床歇着。只是她不敢闭上眼,今晚她得打起精神,然后好好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就在暮色四合之时,寝室的门被推开。周锦听着动静,一紧张。
“夫人?”这时,帐外传来一声细微的唤声,听着熟悉,似乎是小婵?
周锦支起身,掀开锦帐,果然,小婵正站在边上,看着她,似乎有事要说。
周锦蹙了下眉头,有些疑惑,正要发问,便见小婵嘴唇一抿,从袖中掏出一样东西塞入她怀中,而后一句话也没说,便转身快步离开。
周锦被小婵的举动弄糊涂了,而待她看清手里的东西是何物时,彻底怔住了。
她的手中,赫然是一个已经冷透了的馒头。
……
馒头没有毒,周锦吃的放心,也吃得感动,这后院每个人的伙食都是固定的,小婵能拿出这么一个来,想来是从自己的嘴里省下的。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不怕长公主殿下么?
夜色渐渐浓重,外面也静静安静下来,听着遥遥传来的更鼓声,周锦暗暗盘算着时间——再过一个时辰,就是差不多前几日她莫名睡过去的时候了,也就是说,如果有人要害她,多半会在这段时间内。
不能睡!周锦睁大双眼,手中拿着钗子,时刻保持着警惕——她已经想好了,一旦察觉到睡意,她就把那钗子狠狠的扎进自己的大腿。
可是等待的时间如此漫长,每一瞬,都像是一年。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外间丫鬟起夜闹出了些动静,不过很快又安静下来。远远的,又传来更鼓的声音。
快要来了吧!周锦暗暗想着。
而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香在屋内弥散开来。
周锦眼皮一沉,浓浓的困意顷刻袭来。
片刻后,一道修长的人影推开门,走了进来。
挑开锦帐,看着床上正闭着眼安睡的女人,来人薄唇紧抿,目光深沉又复杂。
怎么又憔悴了?嘴唇还枯干着……来人很想触摸一下她的嘴唇,可终究还是忍住了蠢蠢欲动的手指。
视线往下,发现锦被为能盖住肩膀,他的眉头又是一皱,而后,想都没想,就上前弯腰将被子拉上。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他的眉宇间又露出懊恼之色,不过很快又释然——此时此地,也不会有人知道他做过些什么。
目光又再次在躺着的女人脸上流连,发现她确实是越来越瘦后,心中那丝不忍又占了上风。
可是他还能做什么?来人为自己当日一气之下将她丢入后院而有了悔意。
握紧拳头,转开视线,不想再看。
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