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少女的纤纤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船家尴尬地笑笑,说道:“姑娘,别说画里这么美貌的儿郎了,就连你这样的我也是头次见啊。”
黄衣少女“哦”了一声,像是早就习惯了别人这样的答复,谢道:“麻烦您了。”她转身,对身后高大健壮的男人摇摇头,明亮的圆眼里尽是沮丧。
那男人身材极高极精壮,女孩在他面前一站,连胸口都不到;腰上佩戴一把长剑,手中茧子很厚,呼吸沉稳,行家一见便知是武艺高强之人。他揉揉女孩的脑袋,一个汉子开口,声音竟是温柔似水,“生生,算了,去下个城池找吧。”
念生十二,出落得更加亮丽,可惜惊艳不足,只能算得上是普通的漂亮。个子不是很高,她得仰着脑袋才能和狗子对视。
狗子怜她辛苦,半蹲身子,“听话,都找了一年了,大唐咱们也快走遍了,只剩下最南边咱们没去,你爹肯定就在那呢,别担心。”
念生有气无力地点点头,样子又委屈又乖巧,好比一只温顺但忧伤的猫儿,引着狗子难以舍弃。
当一年前狗子武艺有成却提出离开武馆时,各位师傅眼中的失望他是看得一清二楚的。只是为了念生寻找爹亲的愿望,他必须舍弃一部分东西。离开之时他跪在武馆门口磕了三个响头,算作对几位师傅的收留和教养之恩的报答。
他对他们说,天下责任自然重要,但我心中有更宝贵的东西。相比之下,我选择她。
寻遍大唐,泱生的消息一条没得到。就连到了江阳,也没人见过他。念生想,爹爹这样美的人必然是见而不忘的,他肯定没在她找过的地方。于是一路南下,到达闽城,如今仍是没有半分头绪。
可是她哪能知道,泱生的容颜早已全毁?
时间拖得越久,她的心便越不安。心里总有那么一个角落,恐怖的声音在回响:也许你爹早就死了!也许你爹早就被别人绑走了!你再也找不到他了,都怪你任性!都怪你任性!
念生的脸上显出一点颓色,蔫蔫地说:“狗子哥,爹爹……是不是被人绑走了?我好害怕,那个人一定会欺负他!爹那么美,不会武功,他要是被抓了可怎么跑。”越说口气越凄惨,到最后都带了点哭腔。
狗子心疼,搂她入怀,却无法答话。当念生画出那个人的样子的时候,他就知道,这样的绝色,如果没有人护着,将寸步难行。念生所说的都是极可能发生的,他一句也反驳不了。
看有个小摊儿挺热闹,他带着她走过去,“生生,吃糯米糕么?”不及她回答,“你肯定吃。老板,来两块,要热的。”
烫呼呼的糯米糕拿在手里,念生咬下一小块,甜得笑了,眼却湿润了。
她记起有一年,一个男人穿着素净青衣,戴浅绿面纱,外人只看得到他那双散着琉璃光彩的莲花眼,看不到他面纱下让人窒息的容颜。
那时一个小孩梳童子鬏,爬到他的大腿上,在他鼻尖呵了一口气,稚气地问:“爹,甜吗?”
狗子眉目俊朗,皮肤黝黑,粗粝的大掌抚上她的嫩滑面颊,流连不去,低声问:“又想你爹了?”怎么办,生生,我连你爹的醋都要吃了。明知道是伤害,他还是忍不住要说:“生生,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爹成亲……甚至还有了孩子,你怎么办?”
念生的手一哆嗦,糯米糕全都掉在地上,沾染无数灰尘。念生愣愣的,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嘟囔道:“有孩子么?”
那她将以何身份自处?她总以为自己是爹爹独一无二的孩子,他们相依整整八年,她的眼里只有爹,爹的世界也靠着她在支撑。可是若是他又得了一个孩子,还很可能是男孩子,她又算得上什么?
念生啊念生,你太傻。这么多年过去,爹要是被坏人控制住了你必须去救出险境;爹要是现在过得幸福快乐,你当如何?
你也许早就不是他的天和地了。
狗子见念生目光开始呆滞,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不禁有些恐慌,摇着她的肩膀,“生生?”剑眉拧起,后悔充斥他的心房。他真是!怎么可以因为嫉妒生生对她爹的思念而说出这种伤人的话?“生生,你别这样……我错了,我错了!他不会娶妻生子的,他一定还等着你……”
念生忽然笑起来,掩饰不住哀戚惨淡,她说:“狗子哥你知道吗?我以前是爹爹的唯一,没有我他活不下去的。我皱一下眉头他都要想半天:他的女儿怎么了?我一顿不吃他都要怀疑:是不是今天菜色不好?”眼泪从眼角落下,砸在衣服上,浸湿一片,“现在我想,他没有我已经快四年,恐怕早就麻木了、习惯了。若是他真的成亲生子了,那么我,不会去打扰他。”
“生生!”她怎么会这么想?“他再有几个孩子你也仍是他的孩子!只要你还是他的女儿,他怎会不疼你?”
念生狠命地摇摇头,声音凄厉,“这不一样!我一直把爹当唯一,如果我不再是他的唯一了,那我宁可不要他这份不完整的怜惜!”
她给他的感情纯粹而完全,怎么受得了他的目光再分给别人?她不要!爹要是幸福,那就让他继续幸福吧!自己这样小气的女儿,今后不知道要给他添多少堵……就成全他的幸福吧!
狗子震惊地看着念生,所有语言在他的脑中都消失了。生生,你竟是这般的不能忍受他的不全心全意?
他喘了口气,抒发出那些淤积在心中的抑郁。
还好,他对念生,是完完整整、不带一丝瑕疵的。
*
泱生照常早起开张,清算昨天的账目,给伙计一些银两出去买新鲜的菜蔬。
正是夏天,早上还算凉爽。泱生刚起,头发未梳,玄衣加身,从背影看仍是让男女皆为心动的人。只可惜那张脸,疤痕长了三年多也没长好,平是平了些,但是依旧条条醒目,狰狞怖人。
若水牵着小玲出来,笑意盈盈,看着小玲扑进泱生怀里,更感欣慰。虽然三年来她和未大哥没什么进展,可是小玲却越发得他疼爱了。至少在表面上,别人都以为他们三个是一家人,这就足够了。
小玲望着墙上已经发黄的画卷,笑得深沉。念生对吗?别回来了,爹爹现在过得很好。你没给他的,我都给了。再回来,不知道还有没有你的位置呢。
“爹!”小玲叫道,“早饭要吃江口的糯米糕!”
若水走过来拍了她一下,“别胡闹,也不看看江口离这多远?”要走一刻钟呢。
泱生也很珍惜这温馨的感觉,好像自己有了一个完整的家一样,而这种家的温暖,已经暌违二十余年了。他不甚介意地笑笑,宠溺地说:“没关系,我去吧。”
“爹,咱们仨一起去。娘,一起去嘛。”小玲趴在泱生肩上撒娇,谁拿她都没办法。
三个人走了一会,远远的就闻到了糯米香甜,小玲更是开心得手舞足蹈,在泱生疤痕遍布的脸上直亲,“谢谢爹!谢谢爹!”
泱生看她吃得高兴,嘴角也挂上一抹和煦的笑容,小心地为她抹去嘴角的渣屑。
就在这一刻,他的手猛地一顿!
一股撕心的绞痛袭向他,这场景有多熟悉!他有多久没想念生了?念生下落未明,他却沉迷在这样的幸福里!
念生……他抱紧了怀里的小玲,试着把她想象成念生。不一样,根本就不一样!她不是念生!念生比她漂亮可爱,念生比她会心疼他,念生的心里只有他……而他竟然险些就忘记了念生!
他怎么对得起那个孩子?
脸色大变的泱生身子僵直,郁气纠结在眉间。
而这时的念生,距离他只有十步之遥。
她绝望地看着那个背影,面露惨笑!
九年相处,即使是不看正脸,化成灰她也认得出他啊!她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真的有了新妻新子!爹爹,你的世界已经不再单属于念生一人了,念生的心好疼……
就快喘不上起来,念生固执地看了泱生最后一眼,缓缓合上眼,咬牙说道:“走!离开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表拍我……猜猜我会不会让他们相认呢?嗯?嘻嘻,泱生一路走来,说实话,题材敏感,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支持,在我看来已经十分满足!
我会继续努力,今天的第二更,送给所有喜爱泱生的朋友!也希望你们能够继续陪伴泱生!
泱生很可怜的……你们要疼爱他,多和他说话,知道不?
☆、刻骨入血处
*
就快喘不上起来,念生固执地看了泱生最后一眼,缓缓合上眼,咬牙说道:“走!离开这里!”
狗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念生现在看起来比刚才更为悲伤,那双时常亮晶晶的眼睛此刻没有一丝光彩,甚至……透着死人的气息!
心道不妙,狗子忙忙扶住脚步不稳的念生,只见她满脸泪痕,再怎么使劲闭着眼也控制不住眼泪的流出,浑身颤抖不止,正经历着巨大的折磨。
爹爹爹爹!念生再不是你的心头血了!再不是了!再不是了!你要我怎么活下去!你要我怎么活!
悲痛至极,心难承受,念生仰头,发出一声幼兽般的嘶吼,哀嚎:“啊——”狗子突然感到她全身脱力,止不住往下滑落,膝盖着地跪在地上,上身堪堪挂在他的身上,面上已是死寂一片,再无半分生色,双眼紧紧闭合。
“念生……”狗子心疼地唤,将毫无力气的念生打横抱起。
这边的泱生耳朵动了动,微张开嘴,表情迷茫。他听见了有人在叫念生的名字……怎么可能呢。泱生难看的脸扯出一个凄凉的笑容,他的女儿,早就死了!为了保护他而让八岁的自己推三个大男人下海,当着他的面掉下去了!尸骨无存!彻体冰寒!永堕深海!
就算他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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