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任性且自私的自己,念生迟早要厌倦的。泱生的脸上痛色愈加明显,止不住地嘲讽自己的贪婪。
念生低叹口气,心知泱生又在自卑了。他无时不刻的处在这样的恐惧之中,让她既心疼又愧疚。
两个人的拉锯战,此消彼长,但她是不是能战胜他的心魔,结果未知,也难预测。
念生仰脸亲亲泱生咬白了嘴唇,以示安慰,水亮的眼睛温柔地望着他,低声说:“爹在怕什么?我不是在这里吗,等咱们到了江阳,就……”念生眨眨眼,故意不说下半句。
泱生的胃口被吊起来,问:“就什么?”
“那你不准再这么不高兴了,儿看着难受,”她抓起泱生的一只手往她的胸口放,带着他的手在上面轻揉,“就是这……会心疼,爹可不能再伤感了。”
从小到大就只会有色。诱这一招,泱生的表情变得很微妙,像是想笑但极力忍住的样子,“那你告诉我到了江阳要做什么?”
“嗯……给爹当新娘子。”念生害羞地说出这句话。爹爹前两天明里暗里不就在暗示自己这个么?罢啦罢啦,随他吧!越活越小孩子心性。
泱生心中一动,兴奋渐渐鼓胀,填满心间,嘴角弯弯挑上,一个翻身将念生压在身下,声音颤抖着说:“真的?”
彼三千青丝流泻在耳边,念生假装骗人的样子嘟了嘟嘴,“骗你的。”
唇上却一痛,那方才才狠狠啃她一口的男人从她身上翻下来,拍着腿仰面大笑,“小坏蛋!”
疼惜你经年委曲求全,遂许你一生温暖相依,够不够?够不够?
*
大船摇摇晃晃,为了不吸引人注意,泱生只是要了一间小舱房。屋子里点着灯,灯光昏暗,烛影在墙壁上随着船移动着位置。
念生这一年来似乎都在坐船。从河南赶到江阳,再从江阳一路寻到闽城,没想到到了闽城还没呆几个月,就又开始坐船了。
她苦着脸缩在泱生怀里,此时就算他身上的味道再好闻也不能阻挡她想要呕吐的感觉,可怜兮兮地叫了声:“爹爹……”
“乖宝贝,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地方了。”泱生心疼得眉头蹙起,不住地用手轻拍她的后背,希望能减轻她的不适。眼看着她无助地蜷缩着身子,头上冷汗连连,他竟什么也做不了。
“爹带酸梅干了吗?”狗子哥以前都是这么哄她的,那样感觉会好很好多。
泱生伸长手臂从包袱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打开正是硬了的酸梅干,他先自己吃一颗,酸得直皱脸,确认没坏掉才喂给念生两颗。摸着她的脑袋,看她表情舒服了一些,自己的心也轻松了些。
念生睁开眼,泱生担忧的眉眼映入她的眼帘,那眉淡致而秀美,那眼莲花瓣状,幽深得像一汪莲池,其中光点,是月落在湖中的倒影。
白皙面庞依旧如玉,只是磨难为他添上疤痕和皱纹,鬓角也有因思念而生的白发。
爹爹过早地衰老了,她不得不承认。分离短短四年,分明长安时他还是绝代佳人,再见却已面目尽毁。
心猛地一跳,念生用力抱紧泱生,她再也不离开他了,再也不让别人欺负他了!
“爹爹!”
泱生犹不知念生心中铺天盖地的怜惜,只当她更不舒服了,焦急问:“怎么了?是不是还难受?”早知道就走旱路了,现在念生病成这样……给她带好面纱,抱着软趴趴的念生走出舱外。
一瞬间的冷风让两个人都清醒了许多,眼前是壮阔的大海,无边无际,微微起伏的水面打在前浪上,又激起朵朵浪花,声音极大。
“舒服点了么?”泱生的胳膊有点累,但实在舍不得放下虚弱的小东西,背靠着船栏杆借力,“乖念生,以后咱们再也不坐船了,好不好?”
念生懒懒地掀了下眼皮,看见船板上坐着很多衣衫脏旧的人,她才记起来,这是乱世。一直以来,她都被保护得太好,先是泱生后有狗子,早年行乞的时候也见过饿殍,四年后再看这些难民,竟觉得刺眼。
天下不太平,皇帝尚且难能自保,她管不了别人。
而那个曾经骄傲跋扈的蓝袍世子,现在恐怕处境也很狼狈吧。
感到怀里的人打了个冷战,泱生以为她冷,就又抱着她回屋子里了。
北方一个军帐内,身着沉重兵甲的男人面容似同石像,没有任何表情,眼里却透着些许柔意。手握一把短刀,刀下是一个刚刻好的小木雕像,刻功很差,五官雕得十分扭曲,只能从轮廓和衣饰上看出来是个纤瘦的女子。
他把短刀插回刀鞘,放在一边,长满粗茧的手轻轻地摸着木像,忽而喉咙中发出沉沉低笑,面上柔和起来。
外面有人通报,他收起难得的笑容,冷厉起来,把木像放在身后,见来人单膝跪地,淡瞅了他一眼道:“说。”声音冷酷,不怒而威。
听完传报人的话,他的眼神一转,一边嘴角不屑地挑起。怎么,想在想起来娘亲了么,早干什么去了。
他站起身,兵甲发出摩擦的声音,俯身对传报兵冷冷说了一句:“回你的主帅,不管他是在弥补我娘亲还是在可怜我,我,都不需要。”他回身,看见床上躺着的木像,庆幸没人能看见他此时悔恨的眼泪。
如有时间倒退,他一定不走,他一定会守在娘亲身旁,不让她留在长安受辱,不让她至此音信全无,消失个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我更得很慢……码别的我能一小时两千,码泱生我就一小时五百……我也很无奈,只是不愿意糙到连我自己都不想看。
泱生很可怜的,舍不得舍不得嘤嘤嘤。
☆、谁侧畔轻昵
*
广德元年(763)正月,长达八年的战乱最终平息,次年正月,李适以长子身份被立为皇太子,并于二月举行册礼。
少阳院侧宅,李适匆匆从屋里出来,胸前衣裳有一大块水渍,接过郭连递来的干布,他低头擦了擦,道:“多派几个人照顾诵儿,备轿进宫。”急急的脚步停下,他回头看了眼低着头的郭连,问:“小孩子都这么爱玩水么?”胸口这一滩,正是两岁儿子的杰作。
郭连应了一声,“大概是吧。”
李适继续向前走,想了想,吩咐道:“叫人在他屋子边修一个小水池,不要太深,别淹了他。”
李诵是在战乱时出生的,那时他太忙,没办法看管他,现今太平了,他要给他的孩子想要的一切。
不能像他儿时一样,整日想着父王在哪里,能不能看上父王一眼,那样太可怜。
郭连老了,看着前面背影高大的李适,打心眼里为自己的主子自豪。八年战乱,他成了骁勇善战的大元帅,成了天下人敬仰的皇太子,冷静自持,善筹帷幄,不用他在担心了……李适严肃的表情让他有些迷惑,前几天还催着自己寻找那丫头的讯息,怎么今天反而问也不问一声了?
作为一个跟随李适十余年的老奴,他不过希望他过得好罢了。淑妃现在蒙盛异宠,也许他忘了那个人了?
郭连缩了缩脖子,开春了,天还是这么冷。他咽了口吐沫,把方才探子给他的消息,悄悄咽下心里。只要李适不提,他绝不会说。
红颜从来祸水,何况李适八年了也没忘记她,现在根基未稳,要想纳一个商户之女,定会引起朝中不满,对他有害无益。
鄙夷的目光出现在郭连浑浊的老眼当中,那未念生可真不要脸,竟和自己的父亲公开乱伦,虽这边查出来并非亲生,可是他们两个也不知道这些,怎么敢在众人面前以夫妻身份自称?
这世道,乱了。
见郭连直摇头,身着浅褐色常服的李适皱了皱眉,被晒得微黑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虑,却也不愿责备忠心耿耿的他,薄唇轻启,提醒道:“去备轿吧。”
近日朝中事务繁忙,他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事情,但貌似又不太重要……罢了,先去宫中议事,回来再说。
*
江阳一处普通民宅。
一个穿着红衣面戴轻纱的女子从宅里出来,长相看不大出,但一双圆眼明亮,加上身姿淑美,恐怕面纱下也是极好的样貌;梳着妇人发式,看样子已经成了亲,怀里抱着一个以蓝布包裹的盒子,走到对面的一家小书肆里,见到正整理书架上书籍的男人,轻喊了一声“泱生”。
泱生的脸没怎么好,还是有淡红色的疤痕在上面,不仔细看的话,还是挺吓人的。他穿着青衣,上前几步拿走盒子,对念生说:“跟我到后面去,让伙计看店。”
书肆不大,后面有一间厢房,反倒比店面还大,生活物品应有尽有,看得出来泱生这几年过得很不错。
他一笑,长眉弯弯,摘下念生的面纱,看得痴了。
十六的念生面容长开了,比以前更好看,不管多少次对着这张脸,他还是觉得眷恋。
这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女儿,也是纵容宠爱他许多年的妻子。
念生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吃饭吧,张婶刚做好的。”
“你吃了吗?”泱生坐下,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样子一如既往的斯文,与念生儿时的莲公子重叠在一起,只是现在他多了许多男子气概,不再那么柔弱了。
待他吃完,念生把东西都收拾好,泱生从背后抱住她,嘴放在她的脖子上轻吻。念生想扳开他的手,说:“别在这……”爹爹怎么老是在外面就忍不住?晚上又不是没“喂饱”他。
成亲四年,他都三十了,还是一副热情似火的小伙子模样,真让她吃不消。
泱生知道她害羞,毕竟只有一墙之隔,外面就有人,可是每一次在这里欢。爱,念生的下面就把他夹得死紧,想叫又只能咬着唇承受的他的样子,叫他如何不爱?
宽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