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第一次被警察问话,有些紧张,慌忙点头说,嗯,我是他没过门的弟弟。
房间里的警察瞬间愣住了,然后又都开心地笑了起来,一个女民警甚至将一口茶水喷到另一个警察的身上,空气里充满茶话会的气息。问话的警察说,经过我们初步的核实,你哥哥不是这起斗殴事件的主要参与者,但他确实有一定的关联,我们还需要暂时拘留他一段时间,等我们把事情核查清楚之后就行。
我哥哥是好人,从来不打架,我可以先带他回去么?
警察遗憾地摇了摇头。
荣小白道听途说过一些关于在派出所过夜的故事,他不忍心将蒋汇东丢在这里,于是把目光落在那位女警察身上,酝酿了一下情绪,哭丧着脸说,我从小家境就不好,是我哥哥打工供我上学,他连一件新衣服都舍不得买,从小他就不许我打架,说我们人穷志不穷,要卧薪尝胆,现在我赚钱了,我要是把我哥哥丢在这里过夜,我回去怎么对我妈妈交代?
女警察嘴角动了动,一下子心软了,扭头对她的头儿说,看这孩子确实不像坏孩子,不如先保释回去吧,在这里过夜毕竟不是好事。
那个高大威猛地警察头头儿想了一下,点头答应了,让荣小白拿出身份证,填写一份表格,再交八百块钱就可以带蒋汇东先回去,但必须随叫随到。警察头头看了一下表格,疑惑地问道,怎么一个姓蒋一个姓荣?
小白想了一下,说,表兄弟,从小一起长大的。
警察微微地笑,点头接受这个解释。他也是从这个年龄过来的,怎么会看不穿荣小白这点拙劣的伎俩,然而他不想点破,既然一个有难,另一个不辞辛苦地编造谎言,破财营救,只是为了让对方免受一次在派出所过夜的罪,还有什么可以责备的呢?荣小白在各个口袋里抠巴了半天,连一毛硬币都掏了出来,加上蒋汇东的钱,一共才五百出头一点,他可怜兮兮地盯着警察叔叔,不知所措。警察挥了挥手,说,就这样吧,只要他随传随到,这些钱还是会还给你们的。
荣小白千恩万谢地鞠躬道谢,带着垂头丧气的蒋汇东离开,临出门的时候警察又喊住他们,蒋汇东腿一软差点跌倒。警察从那堆钞票和硬币里拿了两张十元钞票递过来,说,回去坐车要用钱的吧,以后可别再惹是生非了。
外面天空有些黑了,不时有轰隆隆的雷声,空气有些潮湿,却没有下雨。他们顶着大风走在大街上,由于刚才的紧张过度,现在蒋汇东仍感觉全身冰凉,不停地打颤。荣小白原本打算脱下外套,矫情地给他披上,但想想自己脱了外套后说不定也冷得直哆嗦,到时候又不好意思从他身上剥下来,于是不再管他的死活。
小白还有二十元钱,决定花十块钱吃两碗面压压惊,蒋汇东稀里哗啦地吃了大半碗后缓过气来,像冻僵的虫子复苏了一样嚣张起来,他满怀幻想地说,现在苦过我心志,劳过我筋骨,饿过我体肤了,是不是老天要降大任给老子了?
荣小白刚想奚落他几句,忽然听见电话响了,是盏食天的电话,他忐忑不安地接听,那头传来老板冷冰冰的声音,今天下午你怎么没有来上班?小白猜测那个收银员与大侄子同一个鼻孔出气,压根没有替他传话,他刚想解释事情的原委,又听老板甩出一句话就咔嚓一声挂上电话,明天你不用来上班了。
小白愣了很久才缓过神,他一想到自己一下子从经理又跌回无业游民,心里就空荡荡的,仿佛有人一下子把他的魂魄抽得干干的。蒋汇东察觉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地问道,谁的电话,发生什么事情了?
外面两幢灰暗的大楼之间裸露着一片阴沉的天空,乌云在那里翻滚集结,在这样的背景之下,两幢大楼像是两块高耸入云的墓碑,有些恕R坏郎恋缭对赌卮蛄艘桓龀聊恼彰妫傩“酌H坏赝旁洞Φ哪瞧欤担蚶琢恕�
蒋汇东也扭头看着外面,正在疑惑时一声巨雷从南边横贯而来,震得小面馆的窗户嗡嗡作响,而后又直奔北方而去。蒋汇东啧啧赞叹道,真是一个好大的雷呀!
第三十一章 让他求神去吧。
两人向地铁站步行过去,荣小白莫名其妙地丢了工作,又莫名其妙地破了一笔财,再加上这样的天气,心情极其抑郁,恨不得天空挂下一道闪电,把自己直接劈死算了。他们走到一个空旷的十字路口,和一大群汽车一起等红灯,倾盆大雨看好时机泼了下来。他们被这落井下石的大雨突袭得有些迷茫,也懒得挪窝,规规矩矩地做守法公民,等绿灯亮后才慢悠悠地过马路。人生不济天来欺,荣小白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从黑幕中落下的大颗雨滴砸得他脸上生疼,他大声喊道,老子今天不用洗澡了。
蒋汇东将衬衫脱了下来,攒在手里搓了搓,说,不如顺便把衣服也洗了吧。
荣小白这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摸了摸外套口袋,发现手机已经和他一起洗了澡,他这才知道人活在世上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是最倒霉的,因为也许片刻之后就可以领略到更倒霉的情景。他回头一看,蒋汇东也捏着他那只湿漉漉的手机发呆,这才寻找到一丝平衡。
他们原本还一边说话一边在雨里走,几分钟后街道上已经水流成河,淹没他们的鞋子,汽车经过时溅起的脏水直接覆盖他们全身,天体淋浴加生态冲澡,小白有些消受不起。迎面刚好驶来一辆出租车,蒋汇东立即招手喊住,司机摇下车窗的一条缝,大声地问,你们想去哪里?
仙林大学城!到了宿舍后给钱,加钱也可以!
司机眯着眼睛打量他们,摇了摇头,说,算了,我这车不去那边。说完后他摇上车窗,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蒋汇东抓起路边一块碎砖头想砸过去,想想又放弃了,如果他是司机,他也不会乐意让两只落汤鸡弄湿自己的车座,况且他不想演一出二进宫的悲剧。
他们又在大马路上走了一会儿,小白被雨水砸得有些懵,脸上又冷又疼,像冬天摔倒后在水泥地上蹭过。他看见前面有一个公交站台,赶紧拖着躯体跑了过去,找了一个可以挡风的角度,蜷缩成一团。如今已经是夏天,但一阵吹过来,那种寒冷穿过他的湿衣服,直接扎进他的皮肉里,冷得他牙齿打颤。他又抬头望了望地铁站的方向,那盏形状貌似轮椅的地铁标志灯似乎还很远,在雨幕后若隐若现,说不定到底是远还是近。他只知道很长时间之前,那盏灯与他们也是隔着这么远的距离。
此时临家饭店灯火通明,大厅里服务生来回跑动地传菜,客人们觥筹交错,欢笑不断,政府官员,行会领袖,还有市场上各大商行都有人前来应酬。戴佳不想掺和进去,与北北一起在楼上看大雨,前段时间南通城一直很干燥,满是飞舞的灰尘和垃圾酸腐的气味,现在一场大雨下来,空气都变得清新。她们高中时期也喜欢坐在窗口看外面的大雨,雨越大她们就越兴奋,有一种开着潜水艇入深海的感觉。北北看着从路灯上空泼下来的雨水,和当年一样高兴得直叫唤,她回头望了望,却见戴佳情绪低落。
佳,怎么了?
戴佳捂着胸口,皱着眉头低声说,很闷,想吐。
北北赶紧去打开窗户,但只开了一条缝,大风立即卷着雨点涌了进来,她惊呼一声,又奋力将窗户关上。她又跑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戴佳,忧虑地问,你亲戚这个月来过了么?
戴佳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狠狠地白了她一眼,说,楼下一大堆呢。
哦,我以为……
放屁!
北北想了想,觉得自己确实像是放了一个大臭屁,不过这年头像戴佳这样长得跟朵花似的女孩,居然二十多岁还是黄花小闺女,确实是一大奇闻。看来戴佳为了永葆凤凰名节,决对不会轻易在哪棵树上落脚了。
戴佳喝了两口热水,胸口那块磐石稍稍松了一些,眉头却仍旧紧缩着,她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忽然这么难受,只觉得外面哗啦啦的雨声像卸车的石子一样死死地压着她的心口。她正沮丧着的时候,听见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扭头一看,却发现一个令她更不爽的人站在门口。
霖子,你怎么来了?北北迎了上去,吃惊地问道。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么?徐泽霖笑着回答道,他的目光一直盯着戴佳,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于是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他今天穿得颇显隆重,西装革履,只是头发和衣服都有些潮湿,显然是刚从雨中进来。
有何贵干?戴佳站起身,带着礼貌的微笑问道。
徐泽霖故作神秘地笑,说,不是我要来,而是伯母请我来的。
伯母?
嗯,正是令堂。
戴佳受不了这种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她原本对他的印象就极其恶劣,上次又预谋藏匿她的信,印象更是跌入十八层地狱。她搞不懂她妈妈怎么与这个人品低下的纨绔子弟扯上关系,难道是他跑去拜她妈妈为干娘?她想想又觉得不对,如果是这样,戴妈妈不会不告诉自己最宝贝的女儿。
徐泽霖知道戴佳心里在思索什么,却还是没有主动交代,乐呵呵地下楼去了,他的裤脚湿漉漉地贴在小腿上,皮鞋也喝得够饱,每走一步就发出咕咕的声音,十分滑稽。戴佳想了一会儿,走到办公桌边拉开柜子,蹲在一堆文件旁反复翻找,终于找到一本装订起来的书面材料,里面是一些人的入股文书复印件————戴妈妈曾经说起有几个朋友要参与入股,戴佳不太了解这一类事情,所以从来没有过问。她浏览了几页之后,一行字赫然跳入她的视线:徐泽霖,南通汇扬对外贸易集团。
她恍然大悟,大概知晓事情的原委,之前她就质疑为什么兼并宾馆和增加宾馆业务的审批事项如此一帆风顺,原来幕后还有这样的人在推动。按理来说,戴佳应该感激才对,但此时她心中的怒火更加旺盛,当初她家的红木工厂也是因入股扩张后对方忽然撤资而引起的急速溃败,如今戴妈妈没有吸取教训,只顾眼前小利,丧失临家饭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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