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检测认证这个行业,一来太窄太细;二来太专业。在人才市场上,要想找到工作经验对口的人,其实很难。赵大生今日来人才市场,说实话,其实是抱着顺路试试看的心理来的。
结果出现了一个张薇。
这倒是赵大生的意外收获。
张薇虽然工作才一年,有些方面的操作可能经验还不够丰富,但她的综合素质以及她在业务方面的起初积累就摆在那里,而且招她过去,她还能稳定在三江。
“英语专业八级,能说吗?”这是赵大生的最后一个问题。
张薇自信地说道:“没问题的。”
一切都满意!
赵大生便决定录用张薇。
两边谈好薪资和入职时间,这事就定下来了。
这个张薇果然不负赵大生所望,她来到远大检测之后,很快就撑起了远大检测的整个水暖卫浴认证操作客服部。
而且,在远大检测极不正常的人员流动中,张薇在接下来几年中,一直是稳定工作的少数几个员工之一。她在工作中,与柳梦燔建立起了深厚的个人友谊。后来,张薇离开远大检测,某种程度上也是受这种个人友谊的影响。
当然,张薇离开远大检测,已是几年后的事。
在张薇没有离开远大检测之前,连对员工一向苛刻的赵大生也不得不承认,张薇是一个好员工。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张薇,是他最看得起的员工。”
张薇在远大检测,业务能力强,工作态度好,而且还极为稳定,从来不为一点小得失斤斤计较。
这种人才,当真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日在人才市场,赵大生遇到张薇时,就已经有了这种感觉。
张薇在摊前告别赵大生之后,接着前来应聘的寥寥几个人,有的一听公司在三江,屁股还没坐稳,便像兔子一样闪开了。还有一两个,没有半点检测相关的工作经验,却在那里大言不惭,说自己管理能力如何如何,雄心勃勃地竟然要应聘检测主管。赵大生遇到这样的人,也懒得费时间,没好脸色就直接给打发走了。
一时间,赵大生摊前变得冷清起来。
赵大生坐在那里,正在考虑要不要撤退时,他的余光所到之处,忽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身影一高一低的走路步伐,在那熙熙攮攮地求职人群中,显得极不协调。
赵大生看到那身影,惊讶诧异之余,几乎马上就认出了他是谁……
赵大生不由得站起身,走到那身影背后。
“苏嘉禾!”赵大生试探地叫了一句。
那身影愣愣地回过头。
没错!果然是苏嘉禾。
依然是那张充满着诚挚气质的脸。只是那诚挚的脸有些苍白,似乎也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忧郁与沧桑。
苏嘉禾认出是赵大生时,脸上随即浮现出了由心而发的笑容:“赵大生!”
“苏嘉禾,你怎么在这里?”赵大生看了看苏嘉禾手中拿着的简历,一时疑窦重重。
苏嘉禾的笑容渐渐退去,那愁虑、沧桑、诚挚的脸上,霎时间又多了些讪讪之色。
赵大生见状忙道:“走,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说完,赵大生回到自己的摊位上,匆匆收走将桌面上的材料放入公事包,然后不容苏嘉禾分说,将他拉出了人才市场……
68、故人重逢,伊人已逝
赵大生开车带着苏嘉禾,来到了东海市最好的一家咖啡会所。
苏嘉禾很显然从未到了这样的场所,他坐在赵大生面前,局促拘谨了好一阵之后,这才慢慢地自在过来。
赵大生看到苏嘉禾束手束脚的样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本想抽烟的,但他看了看墙上禁止吸烟的标志,一时忍住了。
赵大生叫了两杯望海山雾茶,然后才对苏嘉禾说道:“我们都七八年没见面了吧?”
“七年多了。”苏嘉禾说道。
“你拿着简历在人才市场到处转,莫非想趁着暑假找临时工吗?”赵大生问道。
“不,不。”苏嘉禾说道,“我研究生毕业,正在找工作。”
“研究生?”赵大生惊讶道。
苏嘉禾苦笑道:“是的,东海大学教育学硕士研究生。”
赵大生道:“也不对啊。毕业季在五六月份,现在七月都快过去了,你怎么还在找工作?”
赵大生这话说出口,马上就后悔了——他其实明白,苏嘉禾之所以还没找到工作,大约还是和他残疾的左腿有关。想到这个,赵大生没等苏嘉禾说话,连忙岔开话题,用他以前惯常的玩世不恭的口吻问道:“晓敏呢?你个狗日的,你不要告诉我,她一直一个人在老家吧?”
“晓敏……”苏嘉禾提到这两个字,眼睛顿时红润起来。
赵大生心中一沉。他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苏嘉禾看起来会有挥之不去的愁虑与沧桑。
“晓敏怎么了?”赵大生一改自己轻浮口吻问道。
“晓敏……”苏嘉禾嘴唇在哆嗦,脸色愈加苍白。他眼中的泪水,若非极力忍住,恐怕马上就会夺眶而出,“晓敏……,晓敏她已经不在了。”
“什么?”赵大生讶异骇然之余,脑海中浮现出詹晓敏的如花笑脸——这么一个阳光、开朗、善良的娇小女子,难道说不在就不在了么?若果真如此,那人生也太虚妄,太无常了。
苏嘉禾心中的伤痛,如同湖底的沉渣再次泛起。他哀伤地说道:“晓敏为了救一个溺水儿童,结果……。”
苏嘉禾不忍细说,那往事却一幕一幕地浮现在了心头——其实,事发当时,苏嘉禾并不在现场。可是,也许是后来被救者口述,也许是苏嘉禾心念得太深切,詹晓敏在生命最后一刻的一举一动,苏嘉禾都如同亲眼所见一般。
那时已是暑假。
那天中午,烈日当空。苏嘉禾在家午休,詹晓敏拿着一张新买的凉席,来到了中学前面的河埠。
那河埠不远处有一个深水段,那水又清有深。赵大生一九九九年来拜望苏嘉禾和詹晓敏时,看到那深水,曾经赞叹:“这么好的水,可惜现在是五月,要是到了大夏天,我还真有一种想跳下去游游泳的冲动。”
这冲动不光是赵大生有,毗邻中学的那个村庄的小孩子们也有。
詹晓敏蹲在河埠上刷洗那新凉席时,不远处就有两个十一二岁的男孩在那深水处游水嬉戏。
詹晓敏刷完凉席,站起身正要回去,忽然,就听到了那深水处一声惊恐的惊叫,接着便又有呼救声传来。
这炎热的中午,河埠四周一时空无一人。
詹晓敏抬眼一看,有个男孩浮游在水面上,却是无事的。但另一个男孩,却在水中慌乱地扑腾。
很显然,那个扑腾的男孩溺水了。
詹晓敏见状,想也没想,丢下草席,就跳下水,往那溺水的小男孩游了去……
詹晓敏水性不大好,她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把那个小男孩托上岸,自己却再也没有上来。
那两个小男孩惊魂过后的再一次呼救,虽然最终叫来了其他的人,但一切为时已晚。
“你知道吗?晓敏去世时,已经是有两个月身孕的准妈妈了。”苏嘉禾说这话时,眼泪终于溢出眼眶,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了下来,“晓敏在跟我之前,是一个有很多愿望的女孩。可是她跟了我之后,只有一个愿望。她结婚时才二十二周岁。她说,她家里人早就给她面过相,说她第一胎一定会生一个儿子。晓敏对生儿子和女儿无所谓的,但她说我的腿这样,她内心深处还是希望为我生一个儿子。她希望自己能在二十二岁时就生小孩,因为这样的话,等她四十二岁时,小孩就已经二十岁了。晓敏说,她相信自己四十二岁一定不会很老。那时,她们母子俩,他们看起来就会像姐弟。可是,晓敏二十二岁时没有如愿。她就又说,二十三岁也不迟。因为儿子二十岁,她也才四十三岁。可晓敏二十三岁时仍没如愿。到了二十四岁,晓敏就着急了。她说,她不希望儿子二十岁时,她就已经超过四十五岁。结果,她一着急,孩子就怀上了……晓敏去世时,她已经是有两个月的准妈妈了。”
赵大生知道,一个男人只有极度悲伤时,才会如此繁琐地来说一件事。他静静地倾听着。
此时,唯有倾听,才是对苏嘉禾内心哀痛的最好抚慰。
“那天中午,晓敏说要洗草席,我说你别去了,我去。她又不让。”苏嘉禾继续极为琐细地说道,“我说,那你也别去,先午休一觉再去。她却说,这么好的太阳,现在去洗洗晒了,晚上还能把旧凉席换掉。她说,她的宝宝都想睡新凉席了。我还说她。我说,晓敏,你就瞎扯吧,宝宝也才怀上两个月,就会想睡新凉席了?晓敏故意把耍赖说道,我就瞎扯了,怎么着?我是宝宝的妈妈,我说宝宝想了宝宝就想了。说着她就笑。她是笑着出门的……可是,可是……”
苏嘉禾一连说了几个“可是”,却终究没有再说出一句话来。
赵大生等苏嘉禾情绪稍稍稳定之后,这才问道:“这是哪年的事了?”
这事毕竟是刻骨铭心的,苏嘉禾一听赵大生问时间,便连年月日都一并说了出来。
“二零零一年七月二十七日。”苏嘉禾道,“今天是二十九,前天是晓敏的忌日。”
赵大生思绪如蚯蚓一般,努力地在那些年的记忆中钻行。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二零零一年元旦,我还和你跟晓敏通过电话的。”赵大生说道。
赵大生为了缓解苏嘉禾现在悲痛的情绪,他故意又加了一句:“记得那次,我还叫你们造人要加油!”
苏嘉禾嘴角动了动,然后说道:“我们本来说好了的,等到孩子出生时,再和你说说。”
“二零零一年,公司刚刚成立,杂七杂八的事情一大堆,所以都把你这老同学给疏忽了。”赵大生说话的语气有些感慨,又有些自责,“其实二零零二年初,我回老家过年,开车路过你们县的地界,我还提过你。那时,我们就已经很久没有联络了。前年,我和张少峰说起你和我们久没联络的事时,我还对张少峰说,‘我估计苏嘉禾现在小日子过得一定挺滋润’,却没想到……”
赵大生欲言又止,最后才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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