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豫叹了口气:“看来,盟主想必也懒得管那坛‘天山雪酿’了。”
“你是怎么知道的?”男子闻言猛地坐直,一扫之前的病弱之态,迷雾一样的眼睛顿时精光四射,鼻子略一耸动,大惊失色,一把揪住正想偷偷溜走的杏儿的后衣领:“臭丫头!你又偷老子的酒!说,喝了多少?!”
华采幽好心的代为回答:“不多,才一坛而已。”
“一坛?!而已?!”男子一声惨叫,适才超凡脱俗的仙人风采荡然无存:“我跟那天山老怪打了整整七日七夜打得差点脱力而亡才赢来的两坛极品佳酿,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便被你干掉了一半!”
萧莫豫神情悠然:“剩下的一坛我本打算今天晚上用来款待萧夫人的……”
华采幽一唱一和:“如此,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杏儿拼命挣扎:“爹,你不能为了一坛酒而出卖你的亲生闺女!”
高粱地冷笑:“为了那坛酒,他出卖自己都没问题。”
男子点点头:“乖徒弟,为师真没白白疼你。”
华采幽赶紧提出了诚恳的建议:“盟主若是要出卖自己,请千万记得到‘销金窟’来,价钱方面保证从优。其实,有不少客人喜欢身体带点儿缺憾的,称之为残缺美。”
男子疑惑:“缺憾?残缺?我?”
高粱地再度冷笑:“师父的脑子不健全,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萧莫豫无奈抚额:“应该是轮椅的问题吧?”
华采幽纳闷:“莫非我说错什么了?”
被按着动弹不得的杏儿忽然张口狠狠咬在了自己亲爹的大腿上,只听一声痛呼,但见一道白色惊鸿,轮椅眨眼间空空如也。
三丈之外则衣袂飘飘的站着一个中年男子,乌发垂顺长及腰际,面如冠玉唇艳若滴,美若嫡仙风华绝代。
华采幽瞠目结舌:“原来盟主你……不是残疾啊……”
“我只是懒得走路!”男子这会儿的声音已再没了丝毫的慵懒倦怠,透着一股气急败坏的火药味:“臭丫头,回去再跟你算帐!”又转而对照旧气定神闲的萧莫豫道:“死巷,要怎么样才肯把酒还给我?”
“很简单,我希望日后能继续同盟主执平辈之礼。”
“成交!我才不想有个坏男人做女婿,因为我是个好男人!”
杏儿大哭:“那爹就去做坏男人!”
高粱地冷嗤:“他不是好男人,他是懒男人,只不过是懒得跟除了师娘之外的女人睡觉而已。”
杏儿呆了一下,继续大哭:“我这就去让莫姐姐嫁给爹,让爹做一个勤快的坏男人!”
男子顿时骇然至极面无人色,追着边哭边跑的杏儿而去。
高粱地幸灾乐祸的哼哼两声,然后推着已经空了的轮椅四平八稳的离开了,留下一片冰寒之气。
华采幽忍不住缩缩脖子:“这个世界可算清静了。”
萧莫豫笑了笑,不语。
夜色已深,旷野风疾。
在经历了之前那一
团混乱的热闹之后,眼下的无言显得格外刺耳,刺目,刺心。
默然良久,华采幽方憋出一句:“哎呀,我今天晚上住哪儿?”
萧莫豫愣住。
华采幽很纯良地看着他:“好像只有去你那里借宿了,放心,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萧莫豫继续愣。
华采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倒是不介意你对我怎么样。”
萧莫豫终于失笑:“夫人……”似觉再这样称呼有些不妥,于是一顿。
“你以前,都叫我油菜花。”
“油菜花……”萧莫豫举目望向远处的田野,神色有恍然也有了悟:“那么,你是如何唤我的?”
华采幽的声音很轻,像是唯恐稍一大声,眼前的人便会如同千百次梦中的那样,消失不见:“小墨鱼。”
萧莫豫收回目光,唇角向上勾起:“我们之间的称呼,很有趣。”
“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时,给彼此取下的名字。一喊,就是十余年。”
“我们是青梅竹马?”
“准确的说,是指腹为婚。”
“我们的过去是怎样的?”
“我十岁时父母双亡去了你家,十六岁嫁你为妻,十七岁休了自己,十八岁再度做了你的新娘,十九岁为你生下一双儿女,二十岁做了萧家的代掌门,二十二岁重新找到了你。”
“你说得真简单……”萧莫豫轻轻一叹,稍稍侧身挡去如刀的寒风,又问:“我们为什么会分开?”
“因为你中了蛊毒,忘了过去。”华采幽凝视着这个虽言笑淡淡却总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关切的容颜,看着这个无论何时何地在何种情况下都会不由自主为她遮风挡雨的胸膛,只觉喉咙里像是有火在烧,嗓音干哑得越加厉害:“因为我一直猜你疑你不信你,令你终于心灰意冷疲惫放弃。”
萧莫豫略一思量:“我就是你之前所说的那个笨蛋?”
华采幽笑着点了点头。
“你就是那个,等我的人?”
华采幽依然笑着再度点了点头。
“即便我什么都忘记了,你也坚持要我跟你一起走么?”
“如果我坚持,你会不会同意?”
“倘若我永远都记不起来,那么还是不是你要等的人?”
“你自己想不想找回过去?”
四个问题,都没有明确的答案。
又是沉默。
华采幽紧了紧衣袍:“咱们要在这里讨论出结果吗?”
“是我疏忽了……请。”
萧莫豫顿了一顿,没有再唤‘夫人’,却也没有喊出‘油菜花’。
两人刚走上田埂,便见杏儿又风风火火的冲了过来,又像之前那样一把拉了华采幽就走:“想趁机和巷哥哥待在同一屋檐下,门都没有!”
华采幽无可奈何只能嚷嚷了一句:“那我爬窗行不行?”
萧莫豫的轻笑
若死了,则万事皆空,再无计较。”
华采幽抬眼望向初升的旭日,少顷,恭恭敬敬向那似乎已然陷入沉睡的男子行了个礼。
出门未走多远,被杏儿从后面赶上。
酒劲退去,少女的脸庞露出原有的红润,剔透的肌肤闪着珍珠般的光泽,气呼呼地等着她,大声喊道:“不许你带巷哥哥走!”
华采幽无奈地摊摊手:“你爹好像不同意你嫁给他。”
“我不管,大不了跟巷哥哥私奔!”
“为了一个也许并不爱你的男人,斩断这世上唯一仅存的亲情,你真的不会后悔?”
杏儿咬着唇,迟疑了好一会儿:“可是,爹如果真的疼我,就不该阻止我。”
“你爹就是因为真的疼你,所以才会这么做。”华采幽抬手轻轻拂去她黄衫上的落叶:“你很喜欢黄色对不对?我看你的衣橱里都是这个颜色。”
杏儿自豪地绽开笑颜:“巷哥哥说,我穿这种颜色的最好看!”
“嗯,是挺好看的。”华采幽真心的赞美:“这样的颜色,最适合你这样充满了生机和活力的年纪,曾经的我,也非常喜欢。”
杏儿好奇地打量着面前这个服饰庄重大方的女子,很难想象,她如果穿了一身耀目的嫩黄,会是什么模样。
华采幽于是顿生岁月催人老的苍凉,无奈长叹:“想当年,我也是纵横青楼的一枝花啊……”
杏儿不由‘噗哧’一下笑了出来:“你?”
“不信?”
“还真看不出来。”
“你知不知道你的巷哥哥以前叫我什么?”
杏儿想了想:“他昏迷中说的那句话,好像是叫你……”
“油菜花。”华采幽接过话茬,然后看向远处正开得灿烂的一片金黄:“因为这个名字,所以我才喜欢那个颜色。因为我总是把自己打扮得像一朵油菜花,所以他才会……”
“觉得我穿黄色好看……”杏儿顿时白了一张小脸:“所以,巷哥哥在我的身上,找到了你的影子……”
“不管他记不记得从前,有些东西已经烙印在了他的生命里,永远都抹不掉。”虽然华采幽觉得自己很残忍,却依然清清楚楚地继续说道:“比如我,就是他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我与他之间,有太多的过去,也有很深的情分。这样的感情,或许并不惊天动地轰轰烈烈,甚至夹杂着诸如亲情诸如责任等额外的因素,于是显得不够纯粹也不够完美。但正因如此,才丝丝缕缕渗入了骨髓血脉,此生此世永难剥离。让我们即便分开,却依然彼此牵绊并最终能够回到对方的身边。令别人即便想插入即便能插入,却也不过是表面的是暂时的。”
停了一下,放缓了语气:“你还小,你的人生还没有正式开始还有着无数的可能。你现在或许会伤心难过,但是相信我,很快就会过去的。因为你将遇到一个全心全意对你的男人,一个生命里只有你的男人。你值得的,不是吗?”
杏儿将眼眶里的眼泪通通给逼了回去,倔强地抬高下巴:“我才不要听你说这些大道理!如果你与巷哥哥之间的感情真的那么深那么牢不可破的话,他就应该一看到你便马上会想起一切的!”
华采幽摇头苦笑:“其实,我也曾经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戏本子上都这样演。甭管是什么原因,甭管忘得有多彻底,只要一看到自己心爱的人,便立马醍醐灌顶当头棒喝,失去的记忆如同黄河倒流一般全部都能回来。可是,如果真的这么管用,还要大夫做什么,又让那些灵丹妙药情何以堪?”
说着,自怀里摸出一个小瓶:“幸亏我一颗红心两手准备,带来了解药。这也是为什么,我迟迟没有来找他的原因。从那位安阳郡主的口中问出配方,又跑去苗疆找齐材料,再调配成功,足足耗去了我一年零四个月的时间。”
边笑边拍了拍杏儿的肩头,语重心长地教导着:“小丫头,最后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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