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楚,明日媚齐,魏韩赵一个不落,伏低做小的功夫一流,不然怎么取得别国的承认呢,因此也得了个剔成肝儿的爱称。”
子姬笑:“小国的生存之道嘛,别那么不厚道。”自己却不厚道地一笑再笑。
多长时间不见她的笑容了呢,縢训近乎失神地望着那张明媚得颠倒众生的笑颜,想起半年前那个连哭都不会的女子,恍若隔世一般。
縢训感慨:“谁说不是呢,滕国还不是一样,有时甚至还要媚宋,有哪个会做到像他那样?”
那个“他”是谁,两人心中像明镜一般,一时间,她的笑容像被风突然卷去,脸上只留下一片空茫茫的痛楚,无遮无拦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縢训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连忙转移话题:“剔成肝儿在齐国待了十年,见他那弟弟一点都没有对周围的诸侯国低头的意思,心中还幸灾乐祸,幻想着哪一天那篡位的人会丢掉君位自己再捡起来,谁知人家不但没事,还自立为王了,这一来受的刺激不小,所以难免会借酒浇愁。”
子姬漫不经心地回道:“称王有什么稀奇,现在称王的人一抓一大把,至于么,什么时候的事,现在才借酒浇愁?”
縢训道:“连韩、赵、秦都没有称王,他宋国倒先称王了,这位宋偃国君狂妄得很呐,也就是半年前的事。”传到剔成君的耳朵里恐怕也就是最近了。
半年前,也是“他”离去的那一年。
子姬胸中闷痛,失去的谈话的兴致,见热菜端上来,便开始默默吃饭。
饭毕出门,清冽的空气迎面扑来,子姬深深地吸了口气,人语喧闹声中,方觉得自己还活着。
縢训亲自执辔驾车,笑道:“听说城郊有梅林的梅花开得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子姬微微点头:“有劳公子。”
车马刚走出去没有多远,便听见背后呼啸声近,饶是路面还宽,縢训也不禁往旁边让了让,却见那车在他们前面停住。马车上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呵呵笑道:“真的是你呀,腾老弟,带美人去郊游?”
他的怀中左拥右抱两个女子,浓丽的装扮,妖娆的姿态,不难猜出她们的身份。
自管仲为相,建立妓院以重收赋税以来,妓院在齐国很是流行。
縢训不着痕迹地往子姬面前挡了挡,说道:“此乃在下的内子,戴公可不要想差了,戴公这是要去郊游?”
人来人往的场合,縢训的话语多了几分庄重,自然不好再叫男人心肝。
子姬悄悄地从后面悄悄地打量那位男子,五十多岁的年纪,年轻时想必也是一位俊朗男子,不过现在,也就是一位邻家大叔罢了。
剔成君也见到了縢训身后的子姬,醉熏熏的眼神闪了闪,有瞬间的呆滞,縢训见后更是不悦,干脆整个身子把子姬全都挡住,拱了拱手,就要离开。
剔成君道:“原来滕兄弟和夫人外出,唔,我们准备去城郊梅林,要不大家一块去吧?我不日就要回临淄了,滕兄弟的夫人是宋国人?”
话说得混乱,最后飞来一笔更是让人惊诧,縢训似笑非笑道:“难不成是个美女就是宋国人?我夫人有些不适,我要带她回馆舍。不扰戴公的兴致了,告辞。”
剔成君的目光又扫子姬一眼,拱了拱手,拥住两位美人,坐车离去。
縢训对着那远去的背影哼了一声。
子姬捣他的腰:“谁是你夫人,叫嫂子!”
縢训瞄她:“然后让所有人都知道小叔带着嫂子满街溜达?”
子姬默,过一会才道:“要不叫姐姐?”
“姐姐弟弟同住一室?”虽然是不同的房间。
“那叫表妹?”
縢训彻底鄙视,子姬无语。
梅林不去了,此时的两个人真的成了满街溜达,又到一家酒肆;二人对饮。
子姬道:“总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公子想过以后没有?”
縢训看她一眼:“想什么,光我一个人想有用么”
子姬道:“难道一直这样依附人家孟尝君生活下去?”
縢训捏着酒杯,心不在焉道:“不然怎样?以前养食客,现在成食客,不就那么回事?何况孟尝君对待门客礼遇多了。”
淡淡嗤笑了下,眼底掠过自嘲,所以他的门客才纷纷地离他而去投奔了孟尝君吧,人情冷暖。
子姬抚额,每每与此人交流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观念里压根就没有“自力更生”这个词吧?
叹息一声说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以为当食客是白当的?纵然人家不强求你做什么,但是你自己呢,能一直这样心安理得下去?只怕将来要付出更大的代价偿还呢,说不定还是自愿的。”
縢训微微苦笑道:“孟尝君之贤确实无人能及,即使不想承认,可是这么长时间下来,耳闻目睹我心悦诚服。”
子姬怔住,抓狂:为什么,为什么她耗尽心力的一番劝谏到头来却是鸡同鸭讲?彻底怒了,道:“贤个鬼呀贤,鸡鸣狗盗之雄你也拿来当偶像,你脑子坏掉了你?要找贤公子去找信陵君行不行,不过在此之前你先学会什么叫自力更生吧!”
恨不得拿锤子狠狠地砸他的头。
縢训哑然,瞅着她笑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也就今天不淑女的德行还像个人样儿。”
子姬崩溃。
☆、猝不及防
时间一天天过去,滕训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子姬劝了一次,又劝一次,这天看他在院子里无所事事地饮酒,忍不住三提前话。
滕训似笑非笑的眼风扫过来,不咸不淡地说道:“是缺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还是你觉得这样跟着我是没了你君夫人的身份?”
仿若一盆凉水兜头浇来,子姬噎在当地。
早春的黄昏,空气寒凉,暗香浮动,年轻的公子坐在院中,长袖垂地,眉目微熏,微微翘起的嘴角噙着一丝讥诮,就那样要笑不笑地看着她,出口的话像寒芒闪烁的剑锋。
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不止一次地领教过他毒舌伤人的功力,可是从没有哪一次让她如此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处境。
你以为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不要忘了就连你的性命也是别人所救!
突然之间羞愧难当,心灰意冷。
她默默地垂下头去,唇角抿了抿,眼中的星芒像燃烧的过的灰烬,一点点冷寂下去。
连回话都没有,她无声地转身离去。
屋中的暮色更浓郁一些,她无声地跪坐在塌上,像被暮色消融。心中沉沉的堵着一堆棉絮,可是手脚却懒懒的毫无气力,她发呆了许久,连饭也没吃,便准备闭门睡觉。
滕训抱臂看了她许久,此时才倚门笑道:“架子这么大,说一句连饭都不吃了?”
毕竟是兄弟,他笑起来的时候面部的线条变得柔和,更有几分像“他”,可是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他”了。她心中剧痛,微微侧脸,眼圈泛红。
好像每一口呼吸都变得极其艰难,她连勉强的笑也装不出来,声音静静的,回荡在被暮色笼罩的屋子内,更显得了去生气:“我……没有摆架子,公子提醒得对,是子姬越矩了,这样的处境,子姬委实没有资格对公子评头论足。”
那好不容易萌生的活力,就那样一点一点地熄灭在他的面前,整个人又恢复了他们初来此地的状态,死气沉沉,毫无生机。
滕训的眼神冷起来,心脏紧缩,不由自主地一把提起她,音调变寒:“警告你,以后再也不许跟本公子说这样的话!”
她有些讶,有些蒙,樱唇微张,良久,自嘲地牵牵嘴角,顺从地点头。
她的毫不反抗却激起他更大的怒气,一拳砸在墙上,连窗棂都在震颤,他咬着牙,眼睛充血。
子姬一惊,想挣开他的手,却挣不开,空气中酒气弥漫,似乎有某种不安的因子四处流窜,子姬微慌,诚恳地道歉:“对不起,子姬以后会掌握分寸,不会再提非分要求。”
滕训手中更紧,几乎要捏碎她的衣服,提着她逼近自己的面孔,蓦然笑了,只是那笑落在她的眼中别样的寒凉阴狠:“如果是“他”呢,你就会毫无顾忌提出非分要求,而不摆出这副死样子?”
子姬几欲窒息,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说道:“拜托,滕训,请你……”
“说!”他狠狠地命令,炙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脸上。
“我不知道,”她闭上眼睛,话语艰涩,“不要逼我,滕训,求你,别再逼我。”
她掩住双眼,浑身都在颤抖,却还是硬撑着不让自己哭出声,他一向都知道她的软肋在哪儿,可是当真粉碎了她那副冷淡疏离的面具,逼得她在他面前崩溃,心中却一点快意也没有。
她迅速地擦着眼泪,紧咬的嘴唇有些红肿,暧昧的光线下,更显晶莹润泽,睫毛湿湿的,像雨中的小草,倒伏了一片。
滕训的气息更炽。
子姬用力推他:“放开,我要休息了。”
滕训像着了魔,更用力地把她往自己的怀中带,在她耳旁低低道:“我不介意你把我当成他。”
子姬皱眉:“滕训,你醉了!”
滕训沉沉地笑:“是,不但醉了而且疯了,当我把你带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疯了,子姬,多长时间了,你知道我天天看着你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子姬浑身僵硬。
滕训捏着她的下巴耐心地磨,热气吹拂在他的耳边,恣意而轻佻:“我就不相信,你会不想?”
一句话捏碎了她怔忪的想象。
纷涌而来的变故冲击得她脑子钝痛,此时也不禁又惊又慌,双手死命地推拒着他迫近的脸,怒道:“别忘了,我是你嫂子!”
滕训笑得更肆无忌惮,捉住她的手指一根根舔舐轻咬,挑睫看着她,一字一句:“训喜欢的正是嫂子。”
子姬心中一抖,朦胧的光线中,那双浸润着酒气的双目中,毫不掩饰对她的欲望。
子姬如坠冰窟,哆嗦了好久,才冷声道:“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