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内侍好财,短期的财货这些年收多了,奇货可居的压箱宝贝却还是头一次碰到,积极性燃起来了,这是一票长期买卖,要是成了,哪还看得上个各殿夫人那些小打小闹的进贡,自己就跟古时的吕姓商贩丞相一样了,权衡之下,笑起来:“请进去吧,时辰不早了。”
苏娃见贾内侍默认,手覆上肚,只能赌一把看争不争气了,又说:“还有一件事劳烦大人。”
贾内侍料不到这个苏氏看似忠厚温憨,心眼比莲蓬孔还多:“还有什么?”
苏娃细语叮咛:“这事大人可别失了口,尤其对赵王。”她是元泰殿荐给天子的,满宫上下都知道她是赵王的人,这贾内侍对别人是不敢放出半点风的,但要是哪天为了邀功,或者兴起了,跟赵王说漏了嘴,又是一笔麻烦。
她受赵王提携,可又知道赵王绝不会让自己自作主张,尤其这种故意保留子嗣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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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过后,皇帝总觉着一颗心闪闪晃晃,不得安稳。
做贼心虚的后遗症就是,他几乎忘了玉佩那茬事儿,一心地想叫谢福儿快些点回。
回来了继续过日子。
这日在建始殿批折,胥不骄近身服侍,几个内阁大臣作陪。
皇帝停住笔,捏捏隆准:“不骄啊——”
“老奴在。”
“你说,贵妃要是知道了苏御女那事,会怎么想。”皇帝虚心试探。
众内阁老臣屏住呼吸,虽说下了朝,毕竟有外臣在,天子唠嗑起內帏家常,又是前段日子被他们群谏送去行宫的贵妃,大伙儿也不知道听还是不听,个个偏过头去。
“依贵妃气性,该是不好想……吧。”胥不骄老老实实。
皇帝怅然,摇摇头:“朕这是气数已尽了啊。”
这话一出,大臣们再不能装听不见了,天子气数已尽,他们还能有气么,大惊失色,趴在地上,屁股翘老高:“圣上这是说哪里的话,圣上是国之根本,社稷福祉,万碎万碎万万睡的!”
皇帝垂下龙头:“朕睡个女人而已,天下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正常的事?朕却还惦着另个女人,心里犯怵,你们说说,这还不叫气数已尽?”
内阁都是皇帝的近臣忠臣,大伙儿不能叫天子这样妄自菲薄,自毁圣誉,痛哭流涕:“圣上切莫这么说,不如早些将贵妃接回来,圣上就不会多想了。”
皇帝抬起头,眼睛一亮:“这可是你们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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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仓宫这边,京里来了信,是高佛佛托人捎来的。
笺上第一句就是歪歪扭扭的:大事不妙。
高佛佛秉着负责任的态度,事无巨细报告了地点时间人物。
彼时正是晚膳期间,贤志达手举信笺,立在餐桌边的谢福儿身后,一字一句地翻译兼诵读。
因为是公主亲笔所书,非不让别人代劳,为免错别字贻笑大方,辱没公主威严,信中不会的字多用圈圈叉叉代替。
“……余于宫宦口中得闻,乙圈年九月初十夜圈时末至叉时初,苏圈女陪父叉办公,后换男装,父叉于建始殿后室圈叉苏圈女,其后贾老阉入内录圈史……”
贤志达生怕贵妃听得郁闷,中途停了一下,劝:“苏氏既然被擢御女,怕是难免这一天,而且公主在信里后头也说了,那夜之后,皇上再没召幸过苏氏,怕就是图个一时乐趣而已,就像两个郦宝林,几日风光后,还不是束之高阁?”
还没劝完,贤志达见贵妃玉背一挺,丢下碗筷,抽噎起来:“我撑不下去了,实在是撑不下去了,呜呜呜。”
贤志达后悔说过了头,又恨极了苏娃,竟叫自家贵人伤心到这地步,铁定跟她没完,正要甩开信去安慰,见赵宫人上前,蹲下/身子给谢福儿抹了两把油嘴,心疼不已:
“撑不下去就不吃了哈,都吃了三碗饭和两碗汤了,何必再撑呢?咱们不撑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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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福儿也不是真没反应,主要是这档口实在是没精力管。
前些日子没什么感觉,这些日子完全不能见到吃食,严重起来看见白水都觉得上面漂了一层油花,偏偏肚子又禁不住饿,总像是饿牢放出来似的,只能逮着恶心劲稍好些的缝隙猛吃,撑破了肚子也得吃。
整个人就处于一种食物近在眼前,但永远拿不够的状态。
她觉得再没比这会儿更痛苦的时候了,娘怀孕时竟能上蹿下跳,简直不可思议,人比人真是气死人……现在简直是她的世界末日。
这种情况下,离宫前跟皇帝那口气早就不记得了,更管不了那老*又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他就是玩双飞打野战夜御百女,也抵不上自己痛痛快快、不犯恶心地吃一顿饭。
赵宫人医术不算精,亏得离宫前临时抱佛脚,啃了几本妇科书,当差久了养了一双巧妇手,暗下开小灶,煎煮各类安胎食材,又懂些孕妇禁忌喜好,倒也把贵人照顾得平平安安,安慰:“头几月都这样,再过些时日就好了。”
不管怎样,有了这些折磨人的反应开始,谢福儿才感受到真的是有个生命生了根,她的目标也大大偏离了轨道,就是保护它。
高长宽的提醒在耳根边日日清晰起来,关于赵王,虽然她嘴巴上无谓,说那受害者不一定是自己,可她不能冒险。
前几天,行宫的主事内侍去京城的宗正府领取用度,太傅府的下人跟平时一样,在府衙门口等着。
打从谢福儿来了行宫,谢爹爹借行宫下人进京办差机会,偶尔派人暗下碰面,问询贵妃情形,有时也会转达一下家中情况。
内侍一回来,谢福儿才知道谢爹病了。
家中下人说,前些日太傅在宫中一如既往教学,竟不知怎的赵王灌了一身水,碰上天气不好,回家就发了风寒,干脆告了假在家中休息。
越发张狂的赵王,想尽法子终于得了恩宠的苏氏,还有高长宽口里的一身两命,谢福儿想想就头疼。
几天后,京里的圣谕来了。
是胥不骄亲自来宣的,季节风雨阻路,京郊一路翻车山洪事故也多了,皇帝怕路上有误,先下口谕,等风雨小些就派车来接。
转了口谕,胥不骄拱了拱手:“恭喜贵妃了,本来在这鬼地方还不知要待多久,亏吾皇机智,叫内阁老儿们亲口催您回京。”
谢福儿恭敬:“罪妾正给祖宗抄经反思,抄到一半撇下了一走了之,就是不敬祖宗,怕给社稷惹天灾,劳转御前,不如等妾抄完再递信回京,圣上讲孝道,一定会体谅。”
胥不骄每次来太仓宫,见这贵妃不是在殿外种满花草瓜果的地皮边逛荡就是趴在绣榻上读闲书,这些日子不见更是养得白白胖胖,哪会抄什么经,明摆就是找借口不回去,可贵妃既扯到天子孝道,天灾什么的,又实在是忌讳,不好说什么。
他手一挥,打发走人,规劝:“贵妃难不成还想在这行宫一辈子吗?这多委屈啊,到底还是皇宫好吧?”
就这么回了才是委屈,谢福儿见没了人,话也说岔了:“贵妃也就是个名号而已,我看一点儿不贵,皇宫好不好,得看人把不把你当人看待。如今不单是我,我全家都不被当人看,我回去了还不比在这儿舒坦。”
胥不骄见她话里藏话,分明是另有所图,奇问:“老奴愚钝,贵妃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说吧。”
谢福儿恢复温和:“负罪抄经没完,天子龙气鼎盛,要是来一趟告慰祖宗,该是能消罪孽,我回去后,能够有底气面对旁人,宫里人上下对我也会不无不敬。”
这不就是要皇帝亲自来接?这是找皇帝要个无上的荣光,胥不骄摇头:“从来没有皇帝接宫妃回宫的道理,不说出宫名义不好打,内阁那些人和言官都得闹翻。”
现在是他求他,不是她求他,谢福儿没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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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不骄把贵妃意思照直禀,皇帝拧着黑压压的眉半天没做声,末了,摸下巴:“说起来,是不是好久都没去狩猎了,恰好入了秋啊……”
五日后,天不亮,秋狩的皇家仪队走起。
半日后,人马抵达太仓宫附近的皇家林场。
晌午不到,谢福儿和赵宫人接了旨,天子秋狩,附近的太仓宫宫人有接驾之责,贵妃既身在行宫,也一起召来帐中,侍奉御前。
皇帝的计划是,叫她来围场伴驾,顺便拎回去,既不叫人说道,又能足了她心愿。
两全其美。
脖子都伸断了,猎具早备好了,狩猎的御骑都被官员牵去喂了三次饱得直翻白眼了,皇帝背着手在帐内徘徊来去,总算听见胥不骄进来,喜气洋洋:“来了来了,贵妃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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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了帐前,赵宫人和贤志达被勒令在帐外守着,御前卫尉打起帘子,请贵妃进去。
皇帝早在帐门后偷觑了半会儿,看得心潮起伏,上下都热。
多时不见,愈发丰盈,娇哒哒的秀眉杏眼,看得人挪不开眼,就是虽说天变凉了,穿得也太多了些,金缕蹙绣的大袖衣外头还披了件小袖衣,层层叠叠的一大堆……脱起来,有些困难。皇帝搓搓手。
谢福儿弯身一进,空荡无一人,心想不好,有埋伏,刚一侧过半边脸儿,帐门后有人窜过来,把自己环腰一搂,撩开外面披着的丝绸小袖衣,找准了两堆高耸地儿,握,捻,揉,弹,隔着厚衫在手指间掐捏成各种形,耳边哗哗吐气,尽诉思情:“朕这些日子人比黄花瘦,你却胖得不像话……噢,怎么变大了这么多,算了胖就胖吧朕原谅你……噢、噢嘁!什么东西!”
皇帝痛不欲生,抱住手退后几步。
谢福儿从厚厚的披袄下摆抽出个修剪精美的仙人球小盆景,咚声搁在案前:“没什么,在行宫叫人移栽了些草木花卉,这回趁机带给皇上欣赏欣赏。”
皇帝甩了甩袖,冷哼一声,上前几步,又怕她还藏了什么别的暗器,坐回条案后,牢牢盯住她,开门见山:“这次朕是带贵妃回宫的。”
谢福儿整好衣衫,叫他眼睛吃不了冰淇淋,坐了下来,毕恭毕敬:“回圣上的话,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