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之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想对程老夫人说,可是看着身边的唐枝,又见程老夫人面露疲色,想了想便放弃了:“是,娘好好休息。”
出了门后,程远之径直往琼姨娘的院子里行去,看也没看唐枝一眼。如此不给面子,搁在往常是很罕见的,院子里的丫鬟们不禁心想,莫非前几日大爷对夫人动手的传言是真的,大爷跟夫人过不下去了?
感受到下人们异样的眼光,唐枝神情不变,仿佛没有看见。这会儿已近傍晚,天不是太热了,沐着晚风慢悠悠地往回走。
给程秋娘的礼品单子,毫无难度,简直信手拈来。在程老夫人的眼里,越贵的就是越好的,什么人参燕窝,什么长命锁,什么纯金项圈,洋洋洒洒写了几张纸,吹干墨迹,唐枝笑了。
晚饭时,看着坐在右手边吃得仔细的唐枝,程老夫人不悦地道:“媳妇,你已经嫁入我们家两年了,从唐家带来的那些坏习惯,该改一改了吧?”
唐枝不紧不慢地咽下口中的食物,拈着绢帕拭了试嘴角,才说道:“老夫人说的是?”
“做人家媳妇的,哪个不是恭恭敬敬地伺候婆母相公吃罢,才坐回用饭?”程老夫人冷哼一声,想起生完孩子还要伺候老虔婆的程秋娘,再看坐在凳子上优雅端庄,没有一丝要起来的架势的唐枝,顿觉不满:“远儿,你瞧瞧你媳妇,哪有为人的妻子的模样?”
程远之立刻道:“唐氏!娘说的话你听见没有?还不快起来服侍娘?”
唐枝轻抬下颌,朝程老夫人身后的两个丫鬟点了点:“芳露与甘草都在,何必要我抢她们的伙计?”
“丫鬟服侍我是本分,你服侍我是孝心,怎能混为一谈?”程老夫人拧眉不悦。
“既然如此,老夫人请稍等片刻。容我吃两口,垫一垫肚子。”唐枝勾了勾唇角,用不孝压她?那就别怪她用不慈反压回去。
果然,程老夫人生气地道:“油嘴滑舌!不尊长辈,不敬夫君,你们唐家就是这样的家教?”
见程老夫人不依不饶,唐枝也沉下脸来:“我们唐家的家教就是,饿了就吃饭!”
程远之原本还在想,如何抹黑唐枝,让程老夫人厌恶她。没想到唐枝自己不识趣,跟程老夫人顶撞起来,当下心里那个高兴:“如今你已经嫁入我程家,不再姓唐,唐家的那些规矩快些忘了!”
唐枝攥着手心,强忍着才没掀了桌子:“我吃好了,先回去了。”
“站住!”程老夫人气得指着她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连这个规矩也不懂?看来要送你回玉桥县,让亲家重新教一教你了!”
程秋娘生了个女孩儿,还要在婆母跟前伺候,唐枝连半个崽儿都没下,哪里来得底气?程老夫人很是不快。
“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些老规矩在先帝清婉女皇十六年就废除了。”说到“夫死从子”时,唐枝瞥了程远之一眼,眼中的冷意让程远之莫名后背一凉,“我就是这样的性子,老夫人看我不顺眼,不如一封和离书,我们好合好散。”
和离之事,唐枝原没打算这么快就说出来。可是程老夫人赶在唐书林之前赶到,先机已失,不得不进行第二项打算。
“你——”听到这里,程老夫人哪还有心情吃饭,气得摔了筷子:“你好大的胆子,真以为我拿你没辙?”
唐枝这个人,从来跟一般的姑娘不一样。人家在乎的事,她不见得放在心上。人家害怕的事,同样不见她有何恐惧。程老夫人与程远之都拿唐枝没有办法,说她不孝,她没做过什么忤逆的事。说她不贤,她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说她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可是她一点也不妒忌,小妾如流水般往家里引。
婆母不喜,夫君不爱,小妾难缠,搁在寻常姑娘的身上,早就过不下去了。偏她不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天天打扮得漂漂亮亮,还有心情养花。这让程老夫人很憋屈,谁家媳妇不是被婆母捏上几十年?怎么捏她一下,她就要和离?气得抚着胸口,手指直哆嗦:“说你两句,你就要和离,你真当自己是金枝玉叶?”
“难道不是吗?”唐枝轻巧地反问。
直把程老夫人气得一口气喘不上来,程远之打蛇上棍,连忙接话道:“你这就跟娘道歉,并服侍娘吃饭,否则我立即休了你!”
只见儿子还没被迷了心窍,程老夫人终于缓过来一些,喘着气道:“我儿,你怎么娶了个这么不知轻重,不懂规矩的媳妇啊!”
唐枝没心思跟他们歪缠,直接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往桌上一拍:“这是给秋娘的礼品单子,如果没问题,我就去置办了。”
程老夫人一噎,压下怒气,捡过来看。本想借机挑剔,再给唐枝难堪,谁知看了两遍,竟然捡不出一丝儿错来:“哼!算你有心,就照这个办吧!”
礼品单子自然错不了,唐枝深知她的喜好,怎么可能有错?收回礼品单子,塞进袖子里:“老夫人慢用,我置备东西去了。”
程老夫人瞪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唐枝说走就走,竟然没来得及拦。程远之见状,趁机说道:“娘,这唐氏愈来愈没有规矩了,你不在的时候,她——”当下添油加醋,将唐枝如何对他不敬,又是怎样磋磨小妾们,并跟别的男子不干不净,对程老夫人道来。
“你说得是真的?”程老夫人倒还没糊涂,立刻就相信程远之的话,“往常看她虽然倨傲,也没有你说得那样?”
“那是因为娘不在家!自从娘走后,她不知道有多可恶!”程远之咬着牙,深恶痛绝地道。
程老夫人不禁拧起眉头,当年程远之看上唐枝,可是千求万求,才征得自己同意。为何才过去不到两年,两人竟走到这个份儿上?
“娘不知道,这唐氏还是个败家娘们,天天吃得是山珍海味,喝得是琼浆玉露,把咱们家都败光了!”程远之又道。
程老夫人更加不信了:“我瞧着她很会管家,老爷临走前留下的铺子,不就被她打理得很好?”
“才不是!”程远之有些急了,正要说什么,忽然外头走进一个人来:“王琰见过老夫人,见过大爷。”
“王先生为何来了?”程老夫人问道。
王琰正是程家的账房先生,进屋说道:“方才夫人到账房支五百两银子,我来问一问大爷,可给夫人支取?”
程老夫人一听数额,便知是什么事儿了,不禁疑道:“家中账务由夫人掌管,王先生为何问到这里来了?”
“先头大爷说,家中的账目都由大爷说了算,不再归夫人管制。”王琰看向程远之。
程老夫人也看向程远之:“远儿,可有此事?”
程远之摸了摸鼻子:“王先生,你告诉夫人,这五百两银子让她先拿私房钱垫上。”
“这——”王琰没有立即应下,而是看向程老夫人。
“给秋娘和孩子置备礼品,为何要从唐氏的私房钱里出?”程老夫人很摸不着头脑,“咱们家又不是没有银子。”
作者有话要说: 猫猫乖,土豆乖,芳芳乖,哦哦乖,挨个亲小脸儿~你们都是轻大爷的小棉袄啊小棉袄~~
19污蔑(小修)
“娘!”程远之急得喊了一声,“娘忘了我方才说的?咱们家的银子,都被唐氏败尽了,现在账上连一千两银子也没有,不从她私房里出,怎么给秋娘置备礼品?”
“什么?不足一千两?”程老夫人登时愕然,随即看向王琰道:“大爷说得可是真的?”
王琰心里一抽,垂下眼睛答道:“回老夫人,账上银子确实不足一千两。”
程老夫人立时大怒:“你这个账房是如何当的?我临走之前是怎么吩咐你的?怎能由着夫人胡乱支出?”
王琰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回答,便被程远之抢过话去:“娘,此事怪不得王先生,都是那唐氏嚣张跋扈,连我都管不得,王先生又能如何?”
说着,对王琰使了个眼色。王琰不禁苦笑:“王琰辜负老夫人的嘱托,请老夫人责罚。”
“好个唐氏!”程老夫人怒拍桌子,“来人!把唐氏给我叫来!我倒要问一问,这些钱她都花到什么地方去了?”
此时,唐枝拉开床头柜子,翻了几回,不见账簿的影子,奇道:“莫非我记错了不成?”翻了两回,没有找到,又走到梳妆桌跟前,拉开抽屉弯腰翻找。
她穿着一件烟罗紫的纱裙,头上松松挽着发髻,如云般的秀发从肩头滑下,直直垂落腿弯。曼妙的身姿投在窗子上,一举一动,形成一抹诱人的魅影。
“秋翎,我记着广丰粮行的账簿呢?你见了没有?”遍寻不见,唐枝没了耐心,朝外间喊道。
秋翎正在外头浣洗衣物,闻言连忙冲进来道:“夫人不是放在床头的柜子里了?”
“我找过了,没找到。”唐枝拢着袖子,把柜子让出来。
唐枝的东西多半不瞒着秋翎,除却极贵重隐私之物,寻常物件的摆放,秋翎甚至比唐枝还门清。安慰道:“夫人别急,我再找找看。”走上前去,拉开唐枝常放账簿的那一格,果然不见。又拉开其他小格子,依然没有,也觉得奇怪:“莫非夫人上回看过,不小心落在哪个旮旯里?”
说着,挽起袖子,趴在地上就要往床底下看。就在这时,外头传来一个声音:“夫人,老夫人唤您去南院,有事相问。”
来人正是程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之一,芳露走进屋里,只见秋翎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掩嘴笑道:“秋翎妹妹,这是在做什么?”
秋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是芳露姐姐啊,我在找东西。”
芳露掩嘴一笑,没来得及说话,唐枝走近前道:“老夫人唤我何事?”芳露立即答道:“奴婢哪里知晓?夫人去了便知。”
笑吟吟的模样,令人看不出来深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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