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梨心思单纯,又是个没主意的,明因倒是不怕她会让如儿入了什么歧路,却是怕谢如儿踏上错路时小梨没法儿将她往回拉…
明因暗自叹了口气,眼角眉梢不经意倒是染上了些忧虑。
薛二也非不懂人情世事,薛府深宅大院,除开大夫人,爹爹通房侍妾多的数不胜数,若不是自己的母亲受宠,想来自己也如同那些鲜少见着面的弟妹般,甚至连夫人房中的大丫头都比不上,争宠失宠,这样的好戏,在薛府却也是日日开场的…
对于谢家,自小在樊城长大,薛二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这时见着明因的模样也知道是为了谢如儿的事忧心。
“姐姐莫多忧虑,谢小姐,只是性子爽朗了些,其余的,却也还是好的。且谢家在这樊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若是搬弄是非的,也不会没了根由便四处乱说…”
明因究竟是听出了薛二话中的自怨自艾,她说的没了根由,指的便是她这样的“有根由”的。被抢匪掳上了山,其实当时薛二的母亲倒是清醒,怕坏了女子闺名,劝着薛大官人莫要声张,可终究抵不过夫人在旁煽风点火,利用了薛大官人救女心切,直至最后薛大官人以一句“性命重要还是闺名重要”给挡了回去,殊不知,对女子而言,性命与闺名却是一样重要的,更甚者,闺名比性命还重要!便是如此,薛府才报了官,甚至衙门还没派人寻救,薛二小姐便带了丫鬟回了城。于是流言四起,闺誉全无,便是连陵城的薛二小姐订了亲的夫家也知道此事,二话不说退了亲。
只这一切,薛二不怨无悔,说是劫难,却也是转机,想起尚在青峰岭养伤的郭郎,薛二不禁叹了口气,也不知他现下痊愈了没,从那日游湖诗会见了卓虎,又发生了那样的事,郭郎只传来书信一封,只道时机降至,莫多生事端,照顾好自己等着他。薛二女子之身,自是什么也做不了,便是有心,却也无力做到,也只能照他所说,莫拖了他的后腿才是。
明因见薛二面露哀伤,却以为她因了方才的话而伤心,只拉过她的手,道:“流言非信,若是行的正坐得端,却是不怕旁人说三道四的。我夫家,妹妹想必也知一二,在外头,我家夫君的名声,可是早已千疮百孔,无人不知了,可我从识他到过门直至现在,却半点不似外头人所说,反倒是个清明不愿争辩的人。我俩成亲,想必你也听得些流言蜚语,只我却不在意,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纵是让人说破了大天,不是便不是,心中清明,自不怕旁人染污。”
薛二不料明因会对她说这样的一番话,心中感念,不禁潸然泪下。这半年来,委屈艰辛,不是能与人说的。自从被退了亲,爹爹对自己的态度便急转直下,再加上家中夫人与姨娘庶妹,无一不对自己虎视眈眈,稍加添油加醋,爹爹对自己的宠爱,也算是到了头了,便是连母亲,也被打压得动弹不得,自己都无暇顾及了,哪里还能听她诉苦。这时明因的一番话,不管她是与否,薛二却已当成了情真意切,委屈的模样让芽儿看得,都跟着她一同伤心了。
“姐姐,你不嫌弃婉容,便已是婉容的福气,姐姐的话,倒叫婉容清醒了来,公道自在心中,任凭人说破了天,不是的便不是…从此婉容定不自怨自弃,再不受人流言是非所恼所泣,学着姐姐那般宽容大度,再不嫌弃自己了。”薛二急急收了啜泣,一番自醒的话娓娓道来。
明因这时才知,这位薛二小姐闺名婉容,看看她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脸,明因暗叹,真真是不虚费了薛大官人起的这个名字,婉约娇容,无不齐全。
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玲珑也早已心疼得在旁一直劝慰,明因作势擦了擦,玲珑便将帕子接了过去,明因拍了拍薛二的手,道:“说什么宽容大度,都是客套话,咱们如何做人如何做事,全凭着不违逆了自己的心罢了,妹妹在意的,许是旁人在意的,妹妹不在意的,便是旁人多说了千百回,那也是虚妄之言。既然如此,何不遂了自己,莫去多思虑,即使拂了别人,那也不是你我所控制的,全凭那人自己的心思了。”
薛二拭去泪珠子,点了点头,道:“若是心无歹意者,便是与他言语的不合,倒也不算拂了他的意,可若是一心想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就算是拂了他的意,那也是情理之中,谁要让那些昧了心的顺遂了去!”说罢却又忍不住,低着声音便又开始掉金豆子。
说起这样的人,薛二暗自苦笑,大约现在府里的那些个所谓的主子,都是的吧!姨娘便不说了,能在府里站得住脚的,没手段做不来,也不期盼她们对自己能有什么好心思,却不料最可怕的竟是家中的庶妹,自己跟在自己身后亲昵地叫着姐姐的婉燕,竟在那事后便对自己翻脸不认,在游湖诗会上竟还那样还得自己颜面尽失,羞愧难当,后来想想,她哪只是想要自己失了颜面,简直是要自己连命都保不住吧!那日若不是卓虎相救,接下来的,自己便是被那群大恼了的酸书生抓去浸了猪笼也是有可能的!越想着,心中越发觉得气恼,眼泪更是止不住了。
“好妹妹,可别再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虽说人言不可信,但惹哭了天仙儿似的妹妹,我可是担待不起的!”明因见她越发有哭得更凶的样子,一旁的玲珑大有招架不住之势,赶紧半是说笑着说了一句,倒是惹得薛二“扑哧”一声,破涕而笑了。
“姐姐就会取笑我!”薛二被她一逗倒是将心中的郁结抛到脑后去了,止了泪,道:“姐姐说的是,为这种人扰了自己,不值当!”
见她缓了过来,就是连芽儿都松了口气,明因趁着道:“好了好了,难得才这么遇上一趟,怎的净说些糟心的!都怪我,一见着妹妹便胡言乱语了起来,你瞧瞧这粉雕玉砌的一张脸,可都花了!”
薛二听了却是不好意思了起来,红着脸道:“姐姐又取笑我了,都是我,与姐姐一见如故,才这样没规没矩的,好好地,倒是让姐姐在这里看着我撒金豆子了!”
说着皆笑了起来,薛二顿了顿,似不经意问道:“十五便是秋夕,姐姐家中可有何安排了?”
明因想起前几日陆黎刚提到过的,这月十五确实到中秋了,道:“约是回南山的老宅住几日罢,家中婆母倒是提了一回,只我也是第一回在樊城过秋夕,不知规矩,只待到时候再看了。”
薛二点头,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到南山是好的…”
明因觉得有些她异样,还未开口问,便听得那头谢如儿远远地叫着自己,欢欢喜喜地蹦跳着过来。
“方才去哪儿了?怎的这么久?”明因瞧她鼻尖触了层薄薄的汗,转头看了看芽儿,芽儿会意,从袖口拿出绢帕递了过去,明因等她坐下来,拿着帕子给她擦了擦汗。
“方才去看看…看了看一个朋友。”谢如儿差点一嘴快,便将四儿的名字脱口而出,这时及时收了嘴,悻悻地转了转滴溜溜的大眼。
明因虽知,却也不纠缠,只指了指薛二道:“这位是薛府的二小姐,之前见过的,正好遇上了,等着你一起吃茶呢!你可是让我们好等了,正说着该怎么罚你呢!”
谢如儿倒是听了小梨说了,这时见了倒也不意外,只笑着点点头,却听了薛二开口道:“可别听姐姐浑说,我都来讨了茶喝了,哪里敢再罚妹妹呢!”
说着便都笑了起来,谢如儿不料,与这薛二小姐才第一回说上话,她便是如此姐姐妹妹相称,心中虽有些疑惑,但见她这样爽朗,这时倒也没多问,只跟着明因与她说笑了起来。
三人在荟萃楼坐到日近正午才出来,台上小红玉唱了这许久,声音也未见一丝疲怠,依然青涩着嗓音咿咿呀呀地唱。
走至门口,薛二依然未放拉着明因的手,依依不舍地约着下回见面,明因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说着一定到。
目送了薛二主仆二人走去,芽儿也乘了谢府的马车过来,待到车上坐稳了,谢如儿有些好奇道:“嫂嫂何时与薛二小姐认识的?怎的便这样熟识了?”
明因低头一笑道:“许是一见如故的原因吧!”说罢倒是想起薛二方才说的秋夕的事,怎觉得话里有话呢?
谢如儿嘴一嘟,口中小声嘟囔道:“什么便是一见如故了,分明是来套近乎的…”
谢如儿正郁结着,嫂嫂若是从此与那薛婉容好了去,便少有时间与自己好了,又想着自己最近总往荟萃楼跑,是不是冷落了嫂嫂了…
忽然外头马儿嘶鸣了一声,马车猛地一顿停了下来,将车内心思不属的两人好一个震,好在芽儿机敏扶住了明因,小梨力气小,敌不过马车骤停的冲力,虽也快手快脚地扶住了谢如儿,却被谢如儿反身一压,死死地贴在了马车壁上。
“怎的这样忽然停了下来,害我都摔着了!”谢如儿怒极掀帘,却见着一丫鬟装扮的姑娘正挡在车前,脸色苍白却张着双臂死死拦住,马儿的嘴鼻几欲贴到她脸上,可想而知如若方才车夫没有及时拉住马车,那马儿该从这姑娘身上踏了过去。
明因从里头伸出头来看,却听谢如儿在旁似疑似真地说了句:“巧心?”
戏台上,小红玉正唱着穆桂英挂帅,那腔调,听着却还青涩的很,旁边一桌坐着两个珠钗满头,周身绫罗的妇人,边嗑着瓜子便谈论着。
“这李家班还真是没人了是吧?怎的就让这么个丫头片子挑大梁了?”
“就是,比起上回在薛家堂会听的穆桂英可是差远了!”
“那可是凤儿!李家千金呢!轻易是不登台的,只是前几日的新戏,那凤儿却唱了一半便走了,该不是唱出了名气,拿架子了罢!”
“哟,你还没听说吧?”那妇人压低了声音“那个凤儿,可是个男子呢!”
“什么?是男的啊?”
“哎哟你可小声点!这事儿虽说大家都传者,却也不知是真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