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公子干嘛用杀猪刀的眼神看我?”
“你一个瞎子知道谁在看你?”薄娘子最爱和阿弱斗嘴。
“你身上的香太重,你略动一动,一阵风就吹来了,熏得人头疼!”阿弱又开始抓着薄娘子爱熏香的毛病不放,薄娘子冷哼道:“咱三公子身上的香更重,你怎么不嫌弃?就知道拿我撒气!”
“谁叫你排行最末?你不受气谁受气?”阿弱得瑟起来也当真可恶,一直静静用饭的宁晓蝶看着这满桌子狼藉小菜也实在动不了筷,索性就拭拭嘴一块儿揶揄道:
“薄公子,你确实排得最末,按咱魏园的规矩你应该夹起尾巴做人,千万不能随意顶撞阿弱。”
“嘁!谁晓得她这会子还是不是第二?”薄娘子不服气,口无遮拦起来,阿弱被说中心事,咬牙切齿道:“下回校场上,你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说着阿弱袖底的匕首不知怎么就飞掷出去,不等薄娘子看清,那匕首正钉在他手掌的食指与中指之间,当当地晃响,吓得他脸色一变:那匕首要是再偏一点,或者谢阿弱换个手势,他的指头可都就齐削断了,以后可怎么拈暗器、调水粉?
“你这个狠心的娘们!对我也吓得这重手!我为了你屁股上还火烧火燎的!你居然想砍断我吃饭的五指山?”薄娘子乍乍呼呼,阿弱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只好赔不是道:“是我太鲁莽了,我下次直接削你的舌头!”
薄娘子气得不行,齐三公子却淡淡然看他俩闹腾,这饭也没法吃了,索性议事道:
“萧月华的尸首已经被天下堡的人下葬了,阿弱你验尸的时候可有什么发现?”
阿弱如实答道:“唇舌发黑,指甲暗沉,除些外没有别的伤口,显见是中了毒。”
齐三公子支颐道:“好歹也是用毒世家的大小姐,还在江湖上有“曼陀萝仙”的名号,怎么就这么容易中了毒呢?难道是浪得虚名?”
齐三公子话峰一转,问道:“晓蝶,你去萧大小姐还有李云锋房间查看后有什么发现么?”
宁晓蝶亦如实答道:
“两人房内都并无不寻常之处,惟有一处细节,我留意了,不知可关痛痒?”
“说来听听。”齐三公子略敛眉峰。
“萧大小姐房内的绣花鞋子,都是成双成对的,但她床边常穿的,少了一只。”宁晓蝶答道。
齐三公子转向薄娘子,问道:“你查验了李云锋的尸首,如何?”
“也是中毒死的,但绝非蜂毒。”薄娘子皱眉。
齐三公子起身,略伸了个懒腰,闲闲道:“越发好的很了,堂堂天下堡教出来的得意弟子居然都中毒死了。”
“若非下毒之人份量极轻,日积月累;便是趁虚而入,在这两人无力反抗时下的手。”谢阿弱静静言明,宁晓蝶道:“若是如此,定也是萧家堡自己人做的。”
薄娘子惆怅:“本来李云锋死了就由着他们内斗就好了,可偏偏伤了阿弱,这凶手真是很不识相,很不长眼。”
魏园早会议事就这样在一片怅然中结束了,阿弱没什么乐子,又坐在园子里晒太阳去了,冬日暖洋,齐三公子共她一块晒着,悠悠问道:
“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你不知道吗?”阿弱反问,眼睛里笑意似含光,齐三公子道:
“这是自然,我已经派他俩去跟着了,也不知道找不找得到像样的证据。”
“找到当如何?”阿弱扬眉。
“挖眼睛。”齐三公子轻轻吐字,理所当然,仿佛把人弄瞎了同侍弄花草剪枝一样轻巧。
“挺好的。”阿弱意态更悠,慢慢觉察到身上、或者心上也渐渐暖了。
齐三公子忽而倾过身来,一边抚弄起她袖摆织红若胭脂海棠纹的衣褶子,一边取袖底扇子来,塞到阿弱手心里,道:“日头太毒,万一再晒伤了眼睛,拿这个先遮着。”
阿弱指上摸索着揩开那扇,扇上一股素香,斜遮在脸上,只露半面容颜,她是想不到那扇面上画“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堂百姓家”,更看不见那上头红印两方,一方自然是谢家宝燕,另一方则是齐晏升平,本来钤印不喜偶数,但就齐三公子看来,却觉得这扇面完美无暇,是他得意手笔。
阿弱觉察出什么,诘问道:“你又使什么诡计?”
齐三公子闲闲道:“你晓得了又能拿我如何?倒是你有事瞒我,我该想想怎么罚你。”
阿弱淡淡道:“我瞒着你的事多了,你说的哪一件?”
齐三公子看见她扇底桃花腮、点绛唇,素妆未施却已艳若胭脂。齐三公子不由微微一笑,道:
“你什么时候认识的宋捕头?”
“城外吃夜宵的时候。”阿弱故作无意,齐三公子却不好打发,道:
“一个捕头缠上你,你是不是在江州城杀了什么人?我听闻有个叫李大年的猝死在萧月华死的那夜,尸身上只有颈上一点红点,那样妙到毫癫的手法——阿弱你还要狡辩么?”
阿弱晓得什么事都瞒不过齐晏这只老狐狸,只好认输道:“好罢,人是我杀的,我看他多行不义就替天行道了,我收的那只红宝石凤眼玉镯充公好了。”
齐三公子没有生气,只是话里颇有兴味地琢磨道:“你杀这个李大年的时候在想什么?”
他这样斟酌恐怕也不是什么好兆头,阿弱冷冷道:“能想什么?想他害死那么多人,不值得活在这世上。”
“手没有抖罢?”齐三公子没头没脑又问出这样一句,阿弱愈发冷答道:“我杀人何时手抖过?”
“那就好,下次别再偷偷杀人了,不然我恐怕要按规矩把你关进地牢里一年了。”齐晏忽而郑重其事,又道:“身陷泥沼总是一点点慢慢沉下去的,杀惯了难免随心所欲甚至滥杀无辜,谁该死谁不该死还是让我来想罢,你只要做一个没心没肺的可爱傀儡就好了……你明不明白我的意思,阿弱?”
谢阿弱嗯了一声,齐晏仿佛奖励她的乖巧一般,握住她的手,又认认真真地往她嫩滑手背上盖了一个润红印章,盖完还仔仔细细地品评道:“印有方圆,刻有顺逆,泥有燥润,纸有坚柔,手有轻重,五者俱调而心应神遇,方得之也。”
阿弱听来却像是他借着钤印在训她,眉眼忍不住轻轻骞了起来,但幸好隔着扇面他什么也看不见,这一刹阿弱心底忽然有一丝得意,饶他明察秋毫也难以抓尽她的小辫子,她瞒着他的事还多着哩。
孰料齐三公子盖完印,又沉吟道:
“阿弱你和宋昭比试刀法时,功力好像比校武场上精进了许多,短短数日,你难道是在卧床养鞭伤时有了顿悟?还是你一直藏掖着,往日的剑技比试上,故意输给了凤无臣?”
阿弱原本的那点得意立时就如风卷残云般消失迨尽了,她强作镇静道:
“兴许我只是比较适合用刀罢。”
“是么?”齐三公子的手指忽然轻轻按在她的唇上,颇斟酌道:“你既然爱用刀,我就罚你以后都用菜刀杀人如何?”
阿弱一想到自己提把菜刀斩凶,未免连祖宗八代的脸面都丢尽了,只好软了言语道:
“菜刀不大惯手罢?”
“没道理呀,你用刀用得比剑好,想必是越笨拙的武器越适合阿弱的呀,唔,我看菜刀正合适。”齐三公子仿佛在极草率地做出一个对阿弱影响重大的决定。
阿弱万万不能忍受,只好老老实实招供道:“那时是我情迷心窍……”
“所以手下留情?”齐三公子三言两语就将阿弱审得体无完肤,阿弱只好点头称是,齐三公子冷哼一声道:
“亏你拿捏得准,你也不怕他把你伤了,那种吃里扒外的白眼狼,阿弱你眼光真的很差。”
“他是你养的杀手,你眼光就能好到哪里去?”阿弱忍不住小声地顶撞了一句,齐三公子按在她唇上的指尖一霎轻轻撤了去,同她脸上的揩扇亦被撤去了,一时暗影遮来,软软的覆唇碾柔,阿弱睁大了眼,他又是哪来的兴致?
但她终于没有抗拒,大抵心魂欲醉的亲吻是会上瘾的罢?
全文免费阅读 13堂下苦审
午时,光彻天下堡,英华堂。
宋昭言明他已推断出连杀萧大小姐并李少爷的凶手,所以请萧堡主,萧素芳,萧沧海,萧明珠,以及凤无臣同来分证,而魏园齐三公子并阿弱等正有闲心看猫戏鼠,是而英华济济一堂。
宋昭将当日盛蜂毒药露的空瓶置于案前,道:“当日李少爷中蜂毒后服下解药,没多久就中毒身亡,我一直疑心凶手将毒混入此药露中,但这解药本就是以毒攻毒,仅凭残余,亦难以验证是否掺杂别的毒物,是而我一时竟困于此处泥沼。
待我后来想通,才晓得这竟是那凶手的一大聪明之处,凶手当日见李少爷中毒,这瓶药露正是现成的障眼法,彼时不稍加利用,更待何时?而这凶手的确也达到了目的,若非我在查探萧大小姐的命案时,发现了他的破绽,我是断想不到他是如何下毒毒死李少爷的。”
谢阿弱只淡然笑道:
“宋公子天赋机敏,不过稍须一点灵光乍现,何必太谦?”
宋昭笑道:
“多亏谢姑娘的一句无意的玩笑话,我才晓得了萧小姐命案时的玄机。”
谢阿弱有意无意,连宋昭也分辨不出,齐三公子冷冷看他一眼,手已抚在阿弱的袖底,阿弱并未挣开,两个执手之态,倒叫宋昭心思不免恍然,麻麻木木道:
“萧大小姐去世当晚,查看房间,并无下毒痕迹,只是床前两只绣花鞋子,少了一只,我在大小姐住处周围四处都找了,我以为这凶手定是将毒下在了那鞋中,尔后再毁去痕迹,所以鞋子竟寻不得了,却不料到有人好心襄助于我,那只绣花鞋昨夜竟出现在我的门前,而那敲门之人倒像那鬼闻狐仙一般不见了踪影。”
宋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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