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砚与萧致彦掀了帐帘跨步进来,于明堂便从容不迫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身来,对着两人行了个礼。
“老先生快请起。”秦砚将于明堂搀扶了起来,口中歉意道,“我与萧将军进来时倒是没有注意到你与苏副将在说话,是我们唐突了。”
于明堂带着深刻纹路的眉眼上波澜不惊,嘴角的胡子却动了动,沉声道:“这本就是秦大人的军帐,又哪里能算是唐突,更何况我与大少爷倒也没聊什么,如今你们回来了,我便不打扰你们议事先行告退了。”
话毕,于明堂竟也没等几人同意,便拂了拂袖子施施然地出了军帐。
秦砚与萧致彦对视了一眼,在他的平静的眸光中读出了一丝不悦之情。
“于老先生是随我父将出生入死的老清客,平日里自视甚高一些,还请两位不要介意。”苏逸从上首的座位上走了下来,带着一脸倦意解释道。
萧致彦挑了挑眉,最终却还是缓缓道:“一个老头子而已,无事。”
苏逍糟心地笑了笑。
“方才我离开时,见你已经睡下了,此刻又爬了起来,是于老先生将你叫起来的?”秦砚问道。
苏逍揉了揉眼:“那时我还没有睡熟,被他进帐的声音吵起来了。”
军营毕竟不是等闲之地,更何况是副将的军帐,平常人等又怎么能想来就来想走便走。
秦砚的身份仅是一个监军,自然不便开口说什么,倒是萧致彦早就看那倚老卖老的于明堂不顺眼,轻哼了一声道:“真是应了那句英雄不问出处,流氓不问岁数,我真不知道你身为苏家的嫡长子,是怎么能忍这老头这么久的。”
苏逍无奈苦笑:“这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
萧致彦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转念一想于明堂是苏家老清客之首,虽然轻易得罪不得,却也年纪一大把了嚣张不了多久了,苏逍现在放任着他不管倒也算是明智之举。
顿了一顿,萧致彦决定放过于明堂这个老顽固,转入正题问道:“你可以忍住在一个时辰内不睡着么?”
苏逍瞪着泛着血丝的双眸,淡定回答道:“不可以。”
萧致彦了然点点头:“思路如此清晰,那就是可以了,你再忍忍罢。”
苏逍:“……”
秦砚在一旁状似安慰道:“其实也就是小憩一会儿的功夫,要不了一个时辰这般久。”
苏逍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一圈,最后狠狠合了合眼睛又忽然睁开,破罐子破摔道:“说罢说罢。”
萧致彦趁着苏逍还未反悔之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苏逍细说了一番。
苏逍闻言沉吟了片刻,摇头道:“我认为秦大人所说确实有道理,前几次出兵,我都有一种睢阳军便是平铺在路上的落叶,等我们一次一次来清扫的错觉。”
萧致彦反驳道:“只是若真是如此,睢阳老贼岂不是白白送出自己的军队叫我们砍?这样实在让人难以理解。”
苏逍神色倏然冷凝道:“萧将军若是联想到上一次的宁胡边境之战,便不会觉得难以理解。当时睢阳王扔下了自己的五万大军来围困我二弟,而他自己却及时抽身而退,远远躲在了后方。睢阳老贼从来都不会在意别人的性命,于他来讲,别人的命便不是命。”
“那你们二人的意思是?”萧致彦眉头紧拧着,张口问道。
秦砚看了苏逍一眼,回答道:“睢阳王既然不惜自损,必然有阴谋在其中,要么是想用不断的胜利麻痹我们,使我们卸下警惕,要么是想诱我们深入,毕竟这里是睢阳王的地盘,论补给自然是他占优势,随着我们不断的深入,我们的劣势只会被他的优势衬托得更加明显。”
萧致彦下颌紧绷道:“当初我确实没想把战线拉得如此长,只是每当我们主动突袭时,无论白日还是入夜,睢阳军都在整军备战,每次留下一小队士兵与我军在沙场抗衡,待我们解决掉那一小队,大部队早已滑溜得如泥鳅一般撤退了,抓也抓不住,除了追击,我们倒也别无他路。”
说到此处,萧致彦的话音突然一顿:“如此说来,倒确实像你所说的那般,睢阳王在诱我们不断深入。”
秦砚神色沉敛,凝神思考道:“这其中必有蹊跷。”
“方才你说的那两点?”萧致彦问道。
“不只。”秦砚回答道,“若是睢阳往早有预谋引我们将战线不断延长,却也不应该撤退得如此井然有序,如此看起来倒像是整支军队在不分昼夜地全军待命。”
苏逍指了指自己通红的双眼,竭力将它们瞪大一些,不赞同道:“你看我便知道,不分昼夜全军待命必然不现实。”
秦砚侧了侧头,目光在两人之间一扫,问道:“既然如此,睢阳整个军营在我们每次进攻时,碰巧整军都在待命,并足以从容不迫拔营后撤的几率到底有多大?”
“几乎为零。”苏逍毫不犹豫回答道,顿了一顿,苏逍神色沉了沉,“除非……”
萧致彦的瞳孔蓦地一缩,到了此时才理解了秦砚说此番话的真正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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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在宁*营中的萧致彦顿觉醍醐灌顶之时;凌安主城内却有人在自己屋内踟蹰了许久,左思右想仍是觉得迷茫。
这个人便是苏玉。
苏玉虽然睡了一夜的囫囵觉;醒来时却依然铭记着前一天遇见陈坚时,他对自己说得关于于思远近日来状态不佳的话。
本来想直接去书房看看于思远在不在,可苏玉转念一想此时就算他在苏府,也必定正与苏世清一同商议政事;自己若是现在去必定会打扰他们。是以苏玉便派了冬儿去书房门口蹲守着,而她自己则轻轻摩挲着昨日买回来的那两个蝙蝠纸鹞;在厢房中静静坐着发呆。
好不容易挨到了日头正中,苏玉暗忖着苏世清应该与清客们议事完毕,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阵焦急奔走的脚步声。
“小姐!”冬儿的清脆的声音在人未至苏玉面前时便先一步传了过来,苏玉蓦地一回神;将纸鸢放到红木桌子上;不急不缓地向厢房门口处走去。
冬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莽撞,埋着头一路匆匆奔进门时差点与苏玉撞了个满怀,幸好苏玉身手灵敏,在两人将将撞上时向旁错开了一步,这才避免了一场惨剧。
“跑这么急做什么?”苏玉蹙眉无奈道,“后面有猴子追你不成?”
冬儿一抹额头上跑出来的汗水,水汪汪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我这不是完成了任务,着急回来向小姐汇报嘛?”
苏玉向冬儿身后扫视了一眼:“让你在书房等着,待父亲他们议事完毕之后将思远请过来,他人呢?”
“他没来!”冬儿脆生生道,“老爷今日没留饭,商议完正事大家就都出来了,我在人群中扫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于大人。”
苏玉闻言诧异地挑了挑眉,想到昨日陈坚说的话,转身就回了里屋,再出来时,手中已然将那两个做工精致的蝙蝠纸鹞捧了出来。
“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冬儿跟着苏玉走了两步,不解问道。
“我去书房一趟。”
冬儿在跟与不跟苏玉走之间挣扎了一瞬,哭丧着脸试探问道:“可是现在是晌午,已经到了饭点儿了。”
苏玉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啼笑皆非看着她:“我又没说非让你跟着我,你要去用膳便快去,在这里磨磨唧唧做什么?一会没饭了别又来我这儿哭。”
冬儿双眸一亮,欢欣地向苏玉行了个礼。
苏玉无奈一摇头,这才转身出了自己的房门。
一面走,苏玉一面想着苏世清今日既然没有留清客们一起用午膳,书房此刻应该不会有什么人在了。果不其然,待到苏玉拿着蝙蝠纸鹞来到书房门口时,里面只有叶责一个人在埋头清理屋子。
“叶责?”苏玉跨入书房大门,口中唤道。
叶责停了手中整理书的动作,急匆匆上前道:“二小姐。”
苏玉摆了摆手,示意叶责继续去忙自己的,口中问道:“现在是你在书房当值么?”
“最近这段日子都是。”叶责回答道,“小姐来书房是要找老爷?老爷刚离开书房不久,应该去正厅用膳了。”
“我不是来找父亲的,”苏玉摇头道,“既然你今日在书房当值,在为他们送茶点的时候可有见到于思远?”
“不曾见到。”叶责面露不解之色,“于大人这几日不是身体抱恙么?反正我是有几日没见到他人了,难道他已然大好了?”
“身体抱恙?”苏玉低声咀嚼着叶责的话,若是自己记得没错,陈叔昨日可是说前几日于思远还去庄子上看过他,怎么在这里就变成身体抱恙?
“可是有哪里不对劲?”叶责小心翼翼问道。
苏玉沉吟了一下,“嗯”了一声,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缓步走到书房侧面的一块空白的墙壁前,将两个纸鹞一左一右依次挂在上面。
挂完之后苏玉没有转过身,凝视着纸鹞抿了抿嘴唇,对着叶责道:“你随我一同去思远那里看一看。”
叶责整理书籍的手一顿,迟疑道:“于大人正在病中,小姐这样过去……怕是不太好罢?”
“有何不可?”苏玉托着纸鹞的底部将它摆正,这才转过头来看向叶责问道。
“既是上门探望病人,自然要先备下礼物的。”叶责道。
苏玉忍不住笑出声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思远不是外人,不会见怪的。”
叶责还是有些迟疑:“要不我们请个大夫一同去看于大人?”
苏玉沉吟道,“那就叫秦……”
话到此处,苏玉才猛然惊觉,将还未出口的“秦大人”三个字重新吞回到腹中,改口道:“不必了,就你与我二人直接过去即可。”
叶责的提议都被苏玉否决,倒也没再多说什么,匆忙将手中的书整理妥当,将手在衣服上随意擦了两下便与苏玉一同出了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