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舒光木着小脸道:“侄儿谢伯父夸奖。”心里却暗暗腹诽:二伯您跟父亲串通起来故意曲解这些信函公文来试探我,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如今父亲说完信,只要您立刻说您的看法。我只要朝跟你讲的相反去想,十之八。九错不了!
沈敛实不知道他是基于猜到自己会故意说错考他,因此轻松的判断出正误,对侄子的表现很是满意。
不过此刻正事要紧,跟弟弟习惯性的搭手考验一把侄子,就开始正式说正事:“这些人质中最主要的还是卫新咏,正如光儿所言,这几方虽然这次联手对苏家,实际上本身也是各怀鬼胎。不顾人质撕毁约定的事情,都很难说做不出来。而所有人质中只有闻伢子只送了卫新咏为质,而且一不是他父母二不是其血亲。但他却是霍照玉最信任的人质了,有他在手里,即使其他人想弃质不顾,闻伢子也会拼死阻拦。恐怕也是因为他,这次导致苏家溃败的里应外合才能够成功。”
“闻伢子起于微末,纵然不说他是全靠卫新咏幕后指点才能有今日,但若离了卫新咏,他必定大受打击。”沈藏锋淡淡的道,“按说他是宁可把父母妻子全部交出去,也不会交出卫新咏做人质的。所以恐怕是卫新咏自己提出来做这个人质、并说服了他的。”
“三弟是说,卫新咏到帝都为质,又是他的一步棋?”沈敛实皱起眉,道。
老实说他前年还对卫新咏不以为然,但从去年开始就越发的烦这个卫家子弟了。主要是几次隔空交手,沈家固然没吃什么亏,但委实没占到便宜。重点是无论闻伢子还是卫新咏本身的势力,跟沈家都不好比。
这卫新咏在沈敛实眼中,已经从一个有野心有才干的阀阅子弟变成了多智近妖的存在。
加上沈藏锋略提过几句此人擅长留后手,最喜留暗手,让沈敛实现在听到卫新咏三个字,不管他做什么,哪怕是喝了杯茶下了盘棋,都会再三思索内中是不是又有什么秘密?
此刻他想着,上官十一倒是说话了:“卫新咏到帝都不论是有什么目的,霍照玉必然都会有所防范。既然诸位都认为霍照玉为人稳重,何况他如今这么做,即使靠人质止住四周之敌,京畿空虚,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并且他从前在苏家手下做事,也是颇得礼遇,所以我想,卫新咏是如何说服他对付苏家的,倒是值得商榷。”
“霍照玉背叛苏家对他来说没有明显的利益,反而要落入更加危险的景况。”沈敛实道,“所以我想,这会不会是私仇?”
沈藏锋颔首:“我亦这么想。”没好处的事情,除非有仇,不然霍照玉没必要把苏家往死里得罪——要知道别说苏秀茗跟苏秀葳现在还没死,就算他们都死了,慢说苏家还有苏若潜跟苏鱼舞,就算苏家本宗全死光了,青州那边姓苏的人多了去了。
他们即使窃喜霍照玉给了他们一个执掌苏家的机会,可替苏秀茗他们报起仇来却绝对不会手软。
云霞霍氏可不是苏家的对手。
霍照玉居然会给苏家这么一下狠的……别说苏秀茗想不到了,沈家,估计霍家其他人都想不到。
所以:“若是私仇,必然是不共戴天那一类的,否则以霍照玉的为人,多半会忍耐或暗中缓缓报复。绝对不会如此激烈,丝毫不惮与苏家结下死仇。”
“要说不共戴天,除了夺妻之恨那就是杀父之仇了。”沈敛昆听到现在终于有了插话的机会,赶紧道,“可是霍照玉之妻乃是安吉长公主,这位长公主殿下没下降前就以泼辣著称,出了名的不好惹啊!而且听说她跟着霍照玉到帝都后,因为两人得守孝分居,帝都又没齐整的大宅,就带着幼子进宫去跟清欣公主一起住了吧?难道青州军奸。乱士女时,居然能够流窜入宫?”
“咳咳!”沈敛实一个没拦住,叫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此刻咳嗽完后就瞪了沈敛昆一眼,看向神色有点茫然的沈舒光。
沈敛昆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这个“夺妻之恨”“奸。乱士女”,不太适合在小侄子跟前讲。不禁尴尬万分。
不过作为沈舒光之父,沈藏锋倒是神色平静,他觉得既然带着儿子旁听议事,这种沈舒光往后肯定会知道的事情,略知一二也无妨,只要不是把注意力净放在类似的地方就好。
所以沈藏锋没理会弟弟的狼狈,淡淡的道:“宫中虽然有青州军拱卫,但苏秀茗一直到遇刺前仍旧十分礼遇霍照玉,青州军对安吉长公主料想不会无礼。而且安吉长公主非常精明,不见得会吃这么大的亏。当然世事无绝对,这种猜测且放着。”
又道,“若是杀父之仇的话,倒是好解释了。霍家跟苏家之前没有什么仇怨,要结这种大仇,只会在当年东门之阱那一次里。危难之时,可能苏家拿了霍家人做挡箭牌之类……”
“我倒觉得杀父之仇更有可能。”沈敛实沉吟片刻后,道。
“我也觉得。”沈敛昆紧接着道。
上官十一微微点头。
沈藏锋见状,又问儿子:“光儿?”
沈舒光道:“孩儿亦然。”
“理由呢?”沈藏锋追问。
“方才父亲与诸位叔伯言谈之中,孩儿听出一重意思,就是那霍照玉此番对苏家做下之事,固然让苏家多年心血毁于一旦,却未能毁去苏家根基。他日苏家还有卷土再来,报复此仇的可能。”沈舒光思索了片刻,慢慢的道,“而且二伯与父亲都赞同霍照玉性情沉稳,不是会冲动的人。那么能够让他豁出去不顾举族前途的,应是亲长大仇,不会是妻子之辱。毕竟区区羞辱跟丧亲之痛比起来不算什么。”
区区羞辱跟丧亲之痛比起来不算什么?
杀父之仇与夺妻之恨,一直以来可都是并列的大仇啊!
更不要说若妻子受人侮辱……这种事情是男人就没有能忍的吧?
做长辈的愕然片刻……到底沈藏锋反应快,不动声色的夸了儿子两句,打发他去隔壁小书房做功课。然后对沈敛实等人解释:“他想是没听懂六弟说的那番话里的意思,倒是我说了句青州军应该不会对安吉长公主无礼,让他以为得着了解释。只道所谓夺妻之恨,不过是像被下人怠慢一样……相比他能听懂的杀父之仇,自然就觉得前者无所谓了。”
“……”沈敛实等人俱是无语。
沈敛实作为一个视侄如命的伯父,无语过后,护短之心又发作了:“那他怎么知道羞辱是被下人怠慢?莫不是下人有怠慢过他的?”
“……二哥想多了,你想光儿这两年都是在咱们眼前长大的,难道还会被人亏待不成?”沈藏锋有点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咱们继续说正事罢——不管霍照玉是为了什么私仇,坑了苏家这么一把。但他现在哪怕握着人质也是极不妙的,然而卫新咏也在帝都,此人素来城府深沉,我倒更关心他会有什么后手?”
☆、第二十七章 走与不走?
更新时间:2014…04…07
“卫六叔?”卫长嬴诧异道,“他在帝都做人质,私下里还找了姑姑您?他找姑姑是为了?”
开春之后黄氏就动身回来了,同行的还有顾严的一个族叔,两边议好了大婚的日子是五月廿三。考虑到西凉跟帝都路途相隔的遥远以及如今天下不宁,现在就要预备动身了。
此刻主仆两个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顺便说说黄氏这一趟帝都之行。
“自然是看病。”黄氏一边核对手里的单子,一边道,“卫六老爷他早年读书太过辛苦,底子就不好。那年卫崎故世受了刺激,还没好全就因知本堂为戎人屠戮一空再受重创。后来的事情就更不消说了,闻伢子兴许拿他当个宝,可闻伢子那儿,起初自己都被迫得东奔西走,连个象样的落脚地也没有呢。六老爷哪能有个好调养?这病根已经是深了。如今还没发作出来,不过是他还年轻而已。”
卫长嬴吃惊道:“姑姑的意思,是卫六叔他……这寿元?”难道这六叔打算死在帝都?他这么做图什么?劝说霍照玉他们坑了苏家,报了这几年青州军的追杀之仇,然后转手再卖掉霍照玉吗?
“这倒不至于。”黄氏忙道,“这落下病根也不见得就活不长。毕竟卫六老爷如今还不到而立之年哪!再者闻伢子现下今非昔比,虽然还是免不了他操心,但平常滋补颐养之物想也不会很缺乏了。就婢子看下来,卫六老爷他若是往后不再受折损,好生养着,二三十年还是拖得起的。”
二三十年后,卫新咏也算不得很长寿,但考虑局势的话,那他想做点什么应该是够了。
“他居然会找姑姑诊断。”卫长嬴哂道,“我还以为他不肯回瑞羽堂,横竖到帝都做人质了,该去求芯淼才是。”
当初……前年了,卫家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找到卫新咏,那时候据说他身体就不怎么样。只是让卫家大为意外的是,他居然不愿意回凤州!
哪怕卫焕派人告诉他,绝对不需要担心苏家去凤州要人的问题。不管是他还是莫彬蔚,卫家都保定了。
但卫新咏也不知道跟传话的人说了什么,总之卫长嬴这边听到的消息是以卫焕的城府,也脸色铁青了好几日,让瑞羽堂上上下下,除了宋老夫人与卫郑鸿外就没有一个不战战兢兢的。
不管卫新咏当时拿了什么理由拒绝,让卫焕都没再追究。但一准是拒绝了。
说起来瑞羽堂跟卫新咏之间虽然是从彼此利用开始的,但这些年下来了,卫新咏又正式过继到瑞羽堂……多多少少总有些情分的。卫新咏这么一拒绝,宁可跟着当时还不为人知的闻伢子都不回去……
现在卫长嬴听说他病了,却找黄氏而不是找端木芯淼,话语中难免带上几分讽刺。
黄氏笑了笑:“婢子也觉得奇怪,当时就问卫六老爷了。结果卫六老爷说他的病是治不好的,不如将养。而婢子打从一开始学医,就是奔着调养二字去的,比端木八小姐可专心得多。所以他就去找婢子了。”
卫长嬴无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