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忐忑难安中,身后的人发话了:“听说你还考上举人?”
没想到对方的开场,首先提的是这个。汪峭旭转过身来,有些惊讶地望着他,行礼谦逊道:“不过是赶赶热闹罢了,不值得一提。”
“之前是打算走文举路子?”见他恭谦有礼,情绪尚好。南安王心里有了几分把握,接着追问道。
“是的,从小祖母、家父就帮着峭旭延请名师。打算靠自己本事,踏入朝堂为国效力的。”
“为何又不继续考了?”南安王不动声色,把话题步步推进。
汪峭旭一怔,不知对方起这个话题,用意何在?
他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作答,只拿了信心当借口:“如今峭旭才思全无,去参加也考不上了。”
“哦?!我怎么听说。中举次年的那场春闱,嵘曦你并没参加。那次也是才思不足,而缺了考的?”南安王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表情中的一丝变化。
汪峭旭有些猝不及防,马上就醒悟过来,刚才问话的用意何在了,他应对道:“家父希望我能有个好名次,在家多备几年。”
见他还在遮遮掩掩,南安王也没直接戳穿他,只是独自感叹道:“以前听父王生前曾多次提起。说杨首辅也算一代枭雄。可惜站错了队……以前也听说过,掇芳园的美景闻达天下。定远侯府、杨家崔家相继出事后,难得圣上宽宏大量,不仅没收回园子和赏赐,连令尊令堂的爵位诰命都没收回。可怜天下父母心,长公主为了儿孙今后的安危,殚精竭虑至此,可惜有些人到现在都还不领情。”
此话像道惊雷。在汪峭旭头顶炸开,他忿然作色,问道:“将军此话是何用意?”
南安王没有回答他,而是突然问起别的:“你该见过韩国公吧?!
“被救时见过他一面。”
“对此人的感观如何?”
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感觉,汪峭旭闷声答道:“他神神秘秘的,不过功夫倒好。办事也得力。几天功夫就把我们救出了,还抓到了贼人。”
“你可知道,他们俞氏跟你外祖杨阁老和崔家,是有深仇大恨的?”南安王抛出这个杀手锏。
汪峭旭低头沉默不语,此事他以前也是略有耳闻。
“嵘曦你可能还不知道,就是他在我母妃跟前怂恿,进宫求太后做主的。”南安王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当时他并没提起。钟汪两家的渊缘。王府女眷来京的时间不久,在此地鲜有近亲密友的,这你应该也是清楚的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汪峭旭哪里还不明白他意图的:“可那又如何?!在绑架事情发生前,令妹就在掇芳园做过多次客。难道她不知我已订亲?她还是我妹妹的密友。”
见他一副不肯承担责任的架式,南安王也怒了,咄咄出声逼问道:“你能否认那绑匪,跟贵府没半点干系?跟你另外一位妹妹没过牵扯?亏得泠儿百般维护你,你就这样当她男人的?太令人失望了!若本王当时在京中,绝不会让她嫁给你这种人的。”
“将军说得倒是轻巧!你当时为何不赶来阻止?!哪怕是飞鸽传书表明立场也行。如今木已成舟,再跑来说风凉话。表妹被人接来京城,为圣上作画,又碍着她什么了?毁人名节,逼人发下重誓,气得祖母一病不起。这样的行径,拿到哪户人家,不是犯了七出之条的?”越说到后面,按捺不住心里压抑许久愤怒,汪峭旭颤声低吼道。
“若不是你自身行为不检,她能出此下策?!”南安王反唇相讥。
“我行为如何不检了?吟诗唱酬,京城的王孙公子,哪个不是从小到大皆如此的?这能成为她伤害无辜的理由吗?”
“你敢望着我的眼睛,说你不是为了替那女子出气的?”
汪峭旭心里挣扎了一番,没有理采他的要求,独自转过身去,朝着远处的景物投去视线,拒绝回答对方的质问。
南安王心里的阴郁暗沉到底,看来对方为了他的表妹,是铁了心的,连口头敷衍都不屑去做。可怜泠儿那傻丫头,还对他痴心不改的。
相公心里有其他人在,让他怎能再装下另外一人?
这场争夺妹妹未战便落败了。看来,那祸水不除不行了,最起码也要把她带离京城。
南安王暗自下定决心。不过,临行前,他还有个行动要实施。
那个该死韩国公,一切的罪魁祸首,绝不能让他半分好过!
送走妹妹后,南安王立即招来文士,帮他下一道战书。约韩国公在新年元日,宫宴之前的比武校场上,好好切磋切磋一番。到时定要当众给他一个终身难忘的惨痛教训。
收到挑战书的俞彰,连夜就赶到了东宫,向他表哥诉苦。
“我都老实好几个月了。这回不是我惹了别人。而是他把战书都下到家门口了。”
“还不是你先前闯下的祸!人家不找你找谁?”薛斌在一旁幸灾乐祸。
“凌霄呢?最近总不见他人影?”俞彰四下寻找罗擎云。
“他去安排素安居士的住处了。说起来真是有缘,钟谢氏的娘家,跟谢阁老是本家同源。上回找钟家丫头时,他就是从钟谢氏手中接走她的。你找他何事?”
“南安王是沙场宿将,找他练最合适了。”
“恐怕,他现在没那心思陪你练打了。”
“为何?”
“你怎么当暗部头子的,这消息都不知道?”
“是钟家那丫头的誓言?”
“可不是嘛!看来他是无望了。想不到那丫头,对自己也能这样狠下心来。不仅绝了她表哥的念想,更是绝了凌霄的一点绮念,难道她真打算终身不嫁?”
俞彰沉默不语,心里却是另番盘算。
第二百零九章角斗
本章节
昭明十七年的元日大朝会,在宫城前朝的含元殿前庭举行。
这日大殿上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据时刻陈列出仪仗。殿柱檐下悬挂五彩宫灯,笙乐鼓吹,车舆驾辇陈列在殿前的广场上。
王公贵胄、在京九品以上文武官员、地方上奏的朝集使、前朝皇室后裔,蕃国使臣等等。御史大夫领着属官到殿宇西庑,从官衣着朱衣传呼,敦促众侍者就班。
百官按品级在殿庭就位,玄德帝出来就御座,群官在典仪唱赞下,行再拜之礼。朝贺结束后,将在此处举行列兵仪式和比武。
此次是三年一度的大朝会,除了往年群臣朝圣和宫宴,各地番王和使节也都到了京师行朝拜礼。
因此,多了许多节目,例如列兵和比试,还有新科进士的紫宸殿斗诗、各地进献的歌舞表演等等。
当钟鼓齐鸣,众人齐声山呼万岁时,场景甚是震撼。藏身于含元殿偏殿二楼观景台,妙如当场有种繁华盛世之感。
朝拜结束后,广场上被辟出一块空地。顷刻间就被早已备好的巨木,垒起一个超大型的高台。
半人来高的较武场的四周,摆满了锣鼓和兵器。不远处旌旗飘展,华盖云集,盛况空前。
在宫中先前就听人讲过,这种较武,是东南西北四方边疆勇士,以及京师戍卫将士们一场公平的比试。在御前大展身手,此等的重要场合,成名将军是不会参加的。他们一般会把机会,留给军中后起之秀来表现。原本,参加者多为四方将士中,武艺超群的先锋官们。
因为要打出各路军营的威风,在圣上和天下名将重臣面前露露脸。比试的人选。各方安排得十分谨慎。
今年却有些例外。不是何种原因,西南的南安王,竟给京中的韩国公,下了一道挑战书。两位重要级人物,分别代表京师和西南的将士,将在此比试一场。
南安王素有威名,是镇守西南的一员虎将。而韩国公呢?听说他当年被人所救,跟高人学了一身高超的武艺。不过,见过的人不算多,平时甚是神秘。
大多人不知。这一南一北素未谋面的两名猛将,为何就这么干上了,还要借此等场合单挑。牵涉其中的几方势力,心里倒是心知肚明。
由于胜负难料,加之双方身份显赫,自然引得观者云集,群情激昂,把比试场围得水泄不通。不到一眨眼的功夫,高台四周挤满了人。
拿着画笔,妙如靠着回忆。正在给刚才朝圣时,匆忙勾勒出的场景,细描着色。广场上锣鼓声,紧接着就咚咚锵锵,急促地响了起来。
她抬眼望去,场上的两个男人已经开始比划了。
其中一人脸上的面具,让她认出,那必定是神秘的韩国公了。只见他穿一身玄黑袍子。在大白天显得甚是打眼。另外一人,想来就是南安王了。从身量上看,他比对手长得魁梧壮实,一身鸦青色长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比试开始,两人快步移位。互作试探,没几下就交上手了。
俞彰拿着一柄宝剑,而南安王使的则是长刀。
前者胜在身手灵活,招式变化迅捷无比,看得人眼花缭乱。而南安王的优势,在于力大无比,一砍一勾均扎实有劲。
看在妙如这种不懂功夫的外行人眼里,隐隐有种感觉。若是持久战下去。俞彰未必讨得了好。他这样跳来跳去,太容易耗费体能了……
“好!世显这招反弹琵琶使得精妙!”一道有几分耳熟男声,传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众人的击掌叫好声。
又过了不多大功夫。另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王爷,他的下盘不稳,攻他下面……”
也有人在替南安王支招。
妙如只恨这时代没有望远镜,这么精彩的打斗场面,竟然无缘得见清晰版!实乃人生一大恨事。
她在那儿腹诽,恨不能挤到跟前去瞧瞧热闹。突然,场上一阵惊呼。有个银色的东西从高台上飞了下来。
刚才喧阗的场面,登时鸦雀无声起来。这让她很是意外,刚想探寻原因。朝四周找了一圈,就发现众人目光皆投向同一地方——台上其中一个人的脸上。
妙如一惊,这才发现,穿玄黑袍子的俞彰,脸上的面具不翼而飞了。过了半晌,她才想起来,刚才在惊呼声中,飞出来的银色物件,应该就是被震飞的面具了。
片刻寂静过后,场上的人群中,开始发出嗡嗡的窃窃私语声。
这是怎么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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