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小时候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情景,再也回不去了。
像某种美好的东西被瞬间被摧毁般,撕开“幸福”的伪装,真面目让他猝不及防。
那种遗憾和震惊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他宁愿生活原先那些美好的回忆里。
这让他突然生出厌倦和对婚姻的恐惧来,为此颇为失落。
从没想过未来妻子是何模样,但一定得找个志同道合的,最好能夫唱妇随……不觉间,他头脑中浮现出那双亮晶晶的眸子。
此时万禧堂的内室里,有个身影伏在地下,向坐在主位的贵妇回禀着什么。
“你看清了?回来时真折到力旋胡同去了?”长公主神色微凛,问话声中带着一丝颤音。
“是的,赶车的是汪秉忠他婆娘金兰姐妹的妹婿。”这头的何嬷嬷恭敬地答道。
偷偷从娘家回来,汪夫人心里难以平静下来。
想不到杨家的处境,如今竟到了此等地步……
爹爹向她坦言,前不久圣上为他的发妻前太子妃平反,她崔家外公舅舅一族全完了。
杨家阵营的胡尚书,被放出来后虽官复原职,权力差不多被两下属都架空了。只有父亲手里一批死忠的朝臣,还卖他面子,跟吏部两侍郎互别苗头。
倾巢之下,焉有完卵?
若杨家也倒了,圣上即便将来不迁怒于她和相公。旭儿作为父亲的亲外孙,将来的前程也是灰暗一片!
说句不好听的话,婆母百年后,圣上势必会收回掇芳园。加之十多年前长房那边,在争储一事上犯的过失,到时,天家也不会有好日子,给汪家二房过。
爹爹说得对,若不找个得力的老丈人……将来一家人的日子,恐怕不知如何撑下去。旭儿就是中了进士,跟普通没根基的寒门子弟,有甚区别?!
还不如乘着现在还有表面的光鲜,找个有发展潜质的岳家。
可该怎么说服婆婆呢?
显然,长公主对她那皇侄孙,还存有一些指望。可爹爹却说,今上是个特别能忍的,也记恨……
沈府那边,他家姑娘刚进十三岁,倒是还能等得。不若从梅家那边下手,让她们知难而退,再给旭儿透个底,配合自己这边说合沈家姑娘。
特意召来儿子,问他起对自己婚事的态度。
“旭儿,祖母向你爹爹和为娘又提起了亲事,你如今是怎么想的?若还不愿这般早说亲,可向你祖母明说。”汪夫人满脸忧色地问道。
“娘亲的意思是?”
汪峭旭有些紧张,不知母亲特意找他来重提此事,是何用意?不是强指一个人给他吧?!
到时祖母和母亲,他到底听从哪一边呢?
“为娘觉得,你之前的想法,有些道理。旭儿你将来是家里的顶梁柱。你爹爹的荫恩爵位不能传承下来,你的前途将对咱们家来说,至关重要。不仅是中榜的问题,还有官场人脉等方面。在这上面,外公今后恐怕帮不到你了……”怕他不明白,汪夫人特意将杨家的处境,全数倒给了儿子。
“所以,选谁家姑娘,对你来说,对咱们家里来说,都是至关重要的……”她神色凝重地望着儿子,眉眼间是从未有过的肃穆和慎重。
接着她又提及了沈家小姐:“你考虑一下,难得沈淑人欣赏你,沈公子也与你交往较多!”
并没提到沈家一家之主沈大人的态度。
汪峭旭面无表情,对那个外公,他从小一直都很敬仰。
后来听到一些不好的传闻,又亲历过一些事情,加之妙表妹的遭遇,他没少冷眼旁观,杨家人对个小女孩的做法。
从母亲立场来讲,他应该为长辈分忧解难。可作为受孔孟思想熏陶,崇尚圣人教义的儒生,他对臣权大过君权的做法,又是另番见解和立场。
汪峭旭第一次陷入,孝道和忠义的两难抉择的境地,里面还夹杂了祖母和母亲的各自立场。
而妙如现在的心情,就像等着另一只靴子落地的人一样。
杨家最后的结局没出来,什么都动弹不得。
若是将来父亲被罢官或辞官了,他们一家将离开京城。
什么名声、财富、地位,全都成空。
再好的教养和名声都将毫无用处,而父亲的安排……她怎么忍心丢下全家人,独善其身呢?!
现在结识那么多显贵千金,还不是为了备着,万一哪天落魄了,她总有个地方打听消息。
未雨绸缪,总比到时措手不及要来得好!
第一百章 问签
龙泉寺的中殿,里面的观音菩萨,唇角噙着微笑,俯视着芸芸众生。殿内的香烟袅袅,只听见一下下清脆的叩头声,打破殿里的宁静。
“信女诚心求拜,望观音娘娘大发慈悲,一偿小女多年夙愿……”
佛像前一个妙龄少女拜完菩萨,在丫鬟的搀扶下起了来。接过旁边的人递过的帏帽戴上,朝殿外走去。跟在她身边的,还有一个年近三十的妇人,两人形态亲密,看她们的相貌,还有几分相似。
此时,从殿后走出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正是身着素装的汪夫人。只见她扶着崔氏一路行来,一边走还一边宽解着母亲,后者脸上戚戚然如死灰一般。
她们是特意到后殿,为上月问罪处置的亲人,焚纸祭香而来。由于崔家众人是被皇上定下重罪问斩的。故她们祭拜行为也颇为低调。
崔氏族人在老家长期鱼肉乡里,当年参与靖王党一伙,构陷当时太子即如今的圣上。致使前太子妃俞氏为保夫君,被迫认罪,饮恨谢罪自绝于太子府。俞氏一族被先帝尽数诛尽。让如今的大皇子在四岁时失恃,一直背着生母畏罪自尽的重负和阴影。
杨老夫人作为崔氏一族仅剩的成员,借口为去世的婆婆祈福的名义,特意来到龙泉寺,暗中替兄弟族人烧纸祭拜。
同行的人,还有杨家去年新娶的媳妇石氏。众人经过中殿时,汪夫人扶着崔氏,踱进了殿内。那里有一个小沙弥,招待众位香客捐献香油钱。
旁边有位老禅师敲着木鱼,今天不是上香朝拜的特殊日子,殿内只有一两位的女眷。随着知客僧引着,出了大殿,进到左侧的禅房中。
杨家女眷们从殿门进入,开始从左至右依着佛像一处处都燃香磕头,暗自祝祷心愿。
行拜完毕,杨老夫人站在一旁,仰头看着宝相庄严的观音像,静默不语,神色尽是茫然;再回头望了一眼她的媳妇石氏,在那儿朝着观音菩萨燃香叩拜。
随后,众人来到殿门右侧,那里的香案上,有一个签筒。石氏拿了过来,重新回到佛像前的跪垫上,诚心祈告,抽出了一支签。在汪夫人的陪同下,出了殿门,到了旁边的厢房内,打算请禅师来解签。
那里已有两位女客,正在听禅师说着什么。
“女施主是想问自身,还是问前程?”
那位年纪稍长的妇人脸上带着微笑,答道:“大师替我这甥女,解解姻缘如何?”
“东边霁云西边雨,神女有心托痴梦,寻芳辗转入绝境,柳暗花明另一春——女施主的此签,是支上签,主苦尽甘来。转头回身,抓住属于自己的缘分……心中所念之人,与女施主只有擦肩的浅缘,而正主却是另有其人。女施主还是莫要执念于过往,看开一些,重觅另一春才好……”
那女子呆呆望着那支签文,不发一言。
过了半晌,只见旁边的妇人挽起她的袖臂,把她搀起了身:“玉儿,师傅说得很清楚了,你该放下了。回头小姨跟姐姐禀报一声,替你另觅一户好人家。”
那少女怔怔地流下泪来,还带着低低的哭泣声,把她旁边的妇人吓得手忙脚乱……
“玉儿,你怎么了?别吓坏小姨了!”
此时,汪夫人扶着崔氏,和石氏正好一同走了进来。
见又有人来了,那少女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伸进帏帽中悄悄地擦了起来。
抬头望见进来的那群人,见到了为首的汪夫人,那女子动作一滞。随后挑开白纱,向对方施了一礼,口中恭敬地打招呼道:“小女见过夫人!”
透过她挑起的白纱,汪夫人见到那少女,眸光闪烁出点点华光,将本来就娇艳脱俗的脸庞,照得十分明亮。
果然她是在这里!
汪夫人心中叹了口气。
托爹爹的势力,帮她探明了梅家小姐最近的行踪。
打算来一次意外的邂逅,目的就是想暗示对方,自己心中的儿媳另有人选,知难而退去觅别家。却又不希望婆婆知道,让她的企图摆在台面上来。
“夫人也来寺里进香?!怎么不见映妹妹?”梅玉尘随后问道,她早已收敛起自己的情绪,仿佛刚来掉泪低泣是其他人。
汪夫人面带长辈慈爱的微笑,答道:“陪母亲来祈福,弟媳顺便来求子。这位是……”
“这位是侄女的小姨……”接着,梅玉尘给两方作了介绍。
双方依次见了礼。
石氏在一旁有些不耐烦,催促婆婆和大姑道:“咱们赶紧让禅师帮着解签吧!姐姐不想早点知道旭儿的前程和姻缘吗?!”
无意间听到此言,把梅玉尘窘得颇为不好意思,她忙向汪夫人告辞,想逃出禅房。
太丢人了,汪夫人应该知道长公主的意思,汪梅两家的长辈早就有结亲的意思,让她听到此言,真是太尴尬了……
崔氏横了石氏一眼,后者讪讪然地收起了兴奋的神色,退到了一旁。
“侄女就不打扰夫人了,还要赶回去,以免家母担心。”梅玉尘说着,就朝她们屈膝一礼,朝杨家众人告了辞。
“施主的此签若是问前程,就是上上之签,终会拨云见日;若是问姻缘,恐怕会多有滞阻,大半会有不顺。此人早慧成名,此生注定迟婚,冠礼之后恐才会有红鸾星动之相……”
“迟娶没什么,早日定下亲家,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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