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们不比蓝姑娘,陛下怎肯让我们靠近?万一陛下醒来怪罪,可了不得。”
御膳房里的争论还在继续着,门外的白衣女子已然听不下去,动了动身,作势就要走进去。
只是才刚跨出一步,便被其他三人齐手拦住。拉着她廊外的空地走了一段路,粉衣女子夏荷才轻轻出声阻止道:
“冬雪,莫去。”
“她们意图伤害陛下!”
望着御膳房里低头往碗里下药的宫娥,冬雪微微激动的说。
“这已不是第一次。只有这样,她们才能阻止明殷帝发狂。”
夏荷淡淡的说明。
发狂?
十分刺心的字眼,冬雪听得难受,喉间似有什么哽塞,默默的吞了吞,眼睛一眨,敛去眼底的浮动,才抬眼平静的问:
“动乱之后,陛下到底怎么了?”
“明殷帝受小人暗害,中了无药可解的失心蛊,之前驱赶巫族的荒唐事皆因他神志混乱所起。”
“我知道,不是说大巫师之女替他医治,压住了邪毒。如今已能处理国事了吗?”
朝廷中日日上朝的官员,一直都这么以为着。
“那只是明殷帝强忍蛊毒做出的假象。事实上白日里的明殷帝,蛊毒发作得厉害。常常动不动就迁怒于人。怕做出什么不智之举,每日喝下蓝玉制的定神散,努力在朝堂上保持半个时辰的清醒。然后一下朝,把政务交给夷安王和大巫师等人,就匆匆离开,把自己关在宁心殿里,除了蓝玉姑娘,谁也不许靠近。”
“因为无计可施,蓝玉就可以把人打晕迷魂控制蛊毒发作吗?她治不好,可以请其他医生啊!”
“冬雪,说话小心点。蓝玉小姐是明砚朝第一巫医,师承于湘神女,她的祝由术不逊于神女。神女不在,就只有她最适医治明殷帝。”
秋月的提醒,令冬雪一时无语。连湘神女都无可奈何的蛊毒,明砚朝内,还有谁能解?
“陛下现在神志混乱,根本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再想不到办法,那几个女使恐怕性命难保。”
御膳房里,着急的声音继续传来,打断了四人的继续:
“人家可是跟随神女多年的巫女,总不能让她们无辜丧命。神女若知道了,肯定伤心,大巫师那边也不好交待。人命关天,管不了那么多。赶紧去找人帮忙。”
冬雪忽然不顾三人的拦阻,坚持的走到御膳房门口,拦阻了刚好从里面匆匆出来的宫人,平静的问:
“陛下出了什么事?”
里面的人见到陌生的面孔,不认为她是什么管事,都谨慎的看着她,不肯贸然回答。夏荷及时跟了过来,掏出一方令牌:
“我们是独孤公子身边的女使,公子听闻陛下出事,特遣我们前来问明。”
独孤公子在明砚朝地位高尚,单是瞥见来人身着日月殿专有服饰,二名宫娥便已恭敬低头。
“原来是独孤公子想知。奴婢失礼了。”
冬雪不等两个宫人解释,看着地上托盘上的药,淡漠的问。
“你们打算端这碗迷魂药强灌给陛下吗?”
“女使恕罪,神女今日遣人回来将日常物品带走。奉命前来的女使不知陛下就在宁心殿,在神女房间收拾物件时刚好被陛下闻声寻了过来。女使连忙说明来意,只是才说了两句,就遇上陛下蛊毒发作,倒霉的跪在那里受罪。奴婢见情况不妙,赶紧将蓝姑娘留下的定神散端给陛下服用。谁知陛下一手把药碗打到了地上,奴婢二人无计可施,才想到以迷魂药相抵。”
“陛下乃一朝帝主,治病良药怎能容你等以下等药物替代!琥珀粉可定心安神,你们到药房要点龙骨和琥珀过来。”
“是。”
两名宫人应诺一声,转身就往药房走去。冬雪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唤回:
“等等!可能要到中医药房那边问才有。”
两名宫人一听,面面相觑,才欲开口回答,夏荷已伸手拍了拍冬雪的肩,等她回头,便解释道:
“宫中的中药房半个月前就关了门。”
知她会疑惑,夏荷稍稍停了停,就继续道:
“那药房的医官和药官,是明殷帝破例选进宫的中原医生。大巫师恼他们屡屡诋毁巫医,那次劫难清理时顺便将他们清走。宫中巫医治病向来以祝由术和符咒为主,常用药物又有专门储备。药房里多是巫医用不着的中草药,中原医生走了,自然就荒废关门。”
春花的脑袋伸了过来,好奇的问:
“冬雪,你能治明殷帝的病?为何我们从来不知你懂医术?”
“冬雪对医术一窍不通。只是来时问过精通医道的友人,略晓重镇安神的药物。”
秋月无声的拉过冬雪,低声在她耳边劝道:
“冬雪,我听说明殷帝中的是失心蛊。连蜀国最善蛊术和巫医之道的湘神女,都束手无策,所以才出走寻法子。就算你略知药理,也莫插手。”
冬雪静静听完,对上秋月善良的劝阻目光,温和一笑。秋月的好意,她只能辜负。
若是一点点的帮助,能减轻明砚朝帝主惊狂迷乱的症状,她甘愿承受由此引发的任何麻烦。
她坚持的转向两名不知是从的宫人:
“那就麻烦你们去勤政殿,问掌管陛下日常砚墨的司人,要点朱砂粉。把朱砂纳入猪心中熬炖,然后送去宁心殿。”
明砚朝巫风浓重的王宫,或许真的找不到琥珀等中医药物,但朱砂粉一定有。历代君王皆用朱笔批奏,朱砂粉是日常必备。某人是算准她找不到琥珀龙骨,临别时才故意丢下一句“欲杀精魅邪恶鬼,医治精神失常人,猪心朱砂最佳。”
“是。”
两名宫人急忙应声退去。冬雪交待完,转过身朝三名女子抱歉一笑:
“神殿的路,冬雪还记得,姐姐们先回一步吧。”
秋月一先的劝言,春花在一旁听得仔细。瞧见冬雪无意接受,连忙拉过她,认真的劝告。
“冬雪,秋月说的都是真话。听说那个明殷帝发起狂来,很恐怖。连蓝玉姑娘都搞不定,别去招惹麻烦。”
“对啊,冬雪别去。”
秋月也凑过来继续善良的劝阻。夏荷看出她的执意,干脆直接警告:
“冬雪,你才进来,王廷的事很复杂,不要去。万一惊动了公子,我们可不好替你说话。”
冬雪轻轻拉下春花的手,淡淡微笑道:
“姐姐们放心,冬雪只是去看看,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让公子知晓。”
☆、034 一曲悲歌
勤政殿后,是一片幽静葱郁的树林。林中有一天然泉眼,常年汩汩,水流不息,自成一道蜿蜒小溪,蔓延至北。
冬雪与夏荷三人在勤政殿左花园附近的宫道上分别后,就独自一人穿入树林,沿着小溪操近路往树林东面的宁心殿走去。
隐约中,能听得阵阵琴音从宁心殿的方向传来。琴声愉悦轻快,悠扬动听。
冬雪寻着琴声走来,犹豫的停在宁心殿广庭墙外。
喜悦欢畅的乐声,确实传自宁心殿里面。琴声努力渲染着快乐,里面的风暴平息了吧。不然,里面的人怎有闲情弹奏轻快琴曲。
冬雪用心听了听,终于轻松的转身,沿着宁心殿左边墙缓缓向北走。
“恕罪?!如此嚣张的出现、就是赎罪?!”
忽然,一把震怒的声音,穿透阵阵悠扬的琴声破空而来,响亮透彻的传到墙外。庭院里愉悦动听的琴声,依旧不识趣的欢快流畅在空中,仿佛这一声愤怒不曾出现过。
冬雪震惊的停步,立在墙角侧耳细听。
哗啦!哐当!夹杂着琴声传来的是竹简落地、器皿打翻的刺耳声响。那本来轻扬的琴声,终于受到惊动,意外的断了断音。随即又固执的响起,一下变得急促,仿佛有所意图,任性的想战胜什么。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悄悄的往冬雪站立的方向移近,随即有人小声的说道:
“怎么办?蓝主再不回来,殿上那几个人肯定遭大殃。李作司是陛下最信重的女使,居然只顾着弹琴!”
“嘘!小心被她听到。”
一把声音小心翼翼的阻止。
冬雪无心再听,蹙了蹙眉,再度转了回去。走至庭院门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沉静的走向里面。进了庭院,掏出夏荷塞来的一块玉牌,守门的宫人沉默着放她往里。
日月殿的独孤公子,在整个宫城里,几乎受到所有人的敬崇景仰;持日月殿玉牌的人,所到之处,几乎是畅通无阻。
雪走过广庭宽敞的通道,步上台阶,看见一青衣女子,跪坐在殿前的琴筝边,怜惜的看着殿里狂怒失控的人。
那越墙而出的欢快曲乐,就是来自她的弹奏。冬雪的脚步停了停,静静的看着青衣女子。女子一面难过忧伤,手指却依旧平静的弹出轻快明悦的琴曲。
一瞬间,冬雪有所了悟——凭音驱病,是巫医祝由术中一种。曾有人郁结成疾,便有巫医以惊恐之音恰到好处的驱散了病人体内的郁气。青衣女子应是想借琴声的悠扬,抚去明殷帝的狂乱,驱走他的愤怒。
她轻轻唤了女子一声,娓娓细道:
“欲人心转喜,所以弹奏轻歌,引人开怀,姐姐用苦良心。然而欢畅轻松的曲调虽能舒解心情,但陛下此刻怒火亢盛,心神混乱,无心细听,急骤跳跃的欢快之音只令他更觉嘈杂。”
青衣女子骤然停奏,抬头淡淡看了冬雪一眼。面上平静淡漠,眼底却有一丝认同。转瞬间,她低头轻轻调音,努力思索最恰的曲调。
“悲能胜怒。天下最悲之事,随人各异。还请姐姐变换琴音,弹奏一曲悲歌——悲国之飘摇。”
青衣女子皱眉,抬头再次看向冬雪,似乎很不认同她的自以为是。但望进一双坚定清澈的眼睛后,她一声不吭收回怀疑,低首敛气,轻轻抬手,纤指一落,如水般的悲伤一点点从指尖流泻。
“不是走了吗?为什么还要回来?”
仿佛是受到忧伤曲调的影响,殿里一直震怒的人,忽然悲愤的大吼。不知又想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