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无心,在哪儿又有何不同,回到长安,回了家,她便无憾了,其他,她都不去奢求,夫君的真心?那些永远守不住的东西,求来何用,感受再一次的失去?
突来的一封信打断了沈长安的思绪。在长安,沈长安可以说是没有亲朋,是以阿莲伸长了脖子想看信中内容,可惜沈长安却是独自拆了信封阅信,隔得太远,阿莲连信纸的一角都没瞧到,却是看见自家小姐细眉微蹙了一下,而后很快命阿莲取了火折子,将信笺付之一炬。
“小姐,是有什么事情么?”阿莲小心问道。
沈长安却是浅浅一笑,脸色仍旧是一副淡然的表情,只道:“阿莲喜欢听曲儿么?”
“啊?”阿莲呐呐点头:“喜欢啊。”
沈长安拍了她额头一下,道:“走,咱们带着阿蛮去城西小湖畔听曲去。”
看着自家小姐走远,阿莲才是反应过来,边跑边道:“戏园子里是不让带藏獒的啊。”
…
城西小湖畔旁搭建的园子很有曲艺风味,园子里外都很是热闹,听说这里的当家花旦九娘的曲儿唱的极好,场场座无虚席。
正如阿莲所料,戏曲园子里是不让进狗的,大如阿蛮这般的藏獒,只得被拦在园子外头,思量再三,沈长安吩咐了阿莲在外头照看阿蛮,而独自一人进了园子听曲。
沈长安到得比较晚,一进去,台上早曲儿已经开唱,台下人山人海,一眼望去,连个空位都找不到,沿着一排排座位往前,却看见西侧角落里空了个座儿,便抬步走去,坐下。
这个位置只能看见台上的西北角的台柱,连台上人正脸都瞧不见,一大块地上,只设有两个座位,一般都是没人愿意坐,宁愿站在正面过道上,也不愿坐在这里看台柱子。今日许是人太多,其中一个座位坐着个蓝衣贵公子,而另一个座位,则让沈长安挑中。
台上九娘声音宛若黄莺,唱腔婉转,身姿妩媚,看得台下一片叫好,掌声不断,而这般嘈杂的环境里,沈长安耳边却传来了一个男音。
“长安城有两宝,长衣巷的酒,九娘的曲,沈姑娘酒已经喝过,只好请来这里听曲了。”
沈长安没有侧头,却也只身旁这位便是胡齐,那个她差一些嫁了的男人。
只听胡齐叹息一声:“早知沈姑娘此般貌美,胡某真是悔不当初啊。”
话音里带着些调笑,沈长安却是不以为意,道:“胡大人娶得了美娇妻,长安城里人人称羡,何悔之有。”
“呵,那也得多谢沈姑娘成全,沈姑娘大恩,胡某记得,今日特来回报。”
“是胡大人前世积德,才有的福气,与长安无关,不过长安倒是好奇,胡大人有何事要告知长安?”
“昨日沈姑娘可是把胡某的夫人吓得不轻啊,夜不能寐,半夜三更地赶紧回了娘家,与岳丈大人商量着要调查沈姑娘的身世,呵,要不是胡某关心妻子,不小心听了墙角,还真不知道,沈姑娘和柳家,颇有些渊源呢。”
沈长安静默了一会,昨日送给皇后白玉牡丹时,柳翩翩脸色便已经发白,想来十年前的事情,刻骨铭心的不仅仅是她沈长安,她要的便是柳翩翩的夜不能寐,这十年间,每每思及母亲的离世,她亦是夜不能寐,恨不得饮下柳家人之血,即便柳翩翩不能嫁与所爱之人,可她还是不能解恨!
见沈长安不吭声,胡齐继续道:“沈姑娘放心,柳家还不敢坐实姑娘身份,亦对姑娘有些顾忌,暂时不会与姑娘直面冲突的,胡某只是担心姑娘,来提个醒罢了。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千方百计的瞒了自己身世回到长安,却为何这般轻易地暴露给翩翩?”
“谢谢胡大人告知此事,长安记下了。胡大人无需深究,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听到。”
胡齐却是笑了笑:“胡某素来记性不好,不过,胡某却是好奇心极重,我更好奇,沈姑娘处心积虑,只为嫁给自己的哥哥?”
听罢,沈长安拧紧了眉头,声音愈发冷了几重:“此事不劳胡大人费心,胡大人与我表哥是有协议的,有些事情说出来,胡大人也不能独善其身。胡大人与长安无甚交情,日后也无需联系,再相见,希望胡大人能换长安一声郑夫人。”
说完,沈长安起身,离去。这嘈杂的院子内,人们都是用心听着台上唱曲,跟着曲中故事一悲一喜,却无一人注意到这西侧的角落。
待沈长安正要出了曲园,却是迎面碰上周天龙,他静静站在门框旁,注视着沈长安,眼神里很是复杂,让沈长安一时看不太分明,只浅笑施礼道:“周大人今日也来听曲儿,倒是巧了。”
“是很巧。”周天龙说了这三个字,却是抬头望沈长安之前走来的方向看去,人山人海的,也不知他看清了什么,却听他继续道:“这个园子的曲唱得很好,唱曲的九娘与苏易也是有些交情的,我们平日常来。日后世子妃若独自前来,最好小心些。”
沈长安一愣,这么远的距离,他竟是看清了胡齐不成?此时她是不是该感谢不是郑苏易在此“捉奸”?
“谢谢周大人告知,夫君的爱好,我却半点不知,惭愧。日后若再来,定会让夫君陪同的。奴家家人还在外边等着,就先告辞了,不打扰周大人的雅兴。”
第15章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五月初一,艳阳高照的午后,一行车队缓缓驶入长安城西门,穿过午后懒散的长安街,往南平王府方向驶去。
王府大门口,早早站立着众人,迎接归家的女主人。马车缓缓停下,郑玲便第一人从人群中冲出,欣喜道:“母亲,您可算回来了,阿玲想您了。”
伴着撒娇的声音,马车门帘被掀起,率先走下的是南平王妃的贴身侍女兰姑,看见小郡主,很是宠溺地笑道:“王妃这些日子也总念叨着郡主呢。”
“是担心她闯出祸来。”南平王妃含着笑意,由着兰姑搀扶着走下马车,不忘亲昵地抚着爱女的发顶,继续道:“老实交代,我不在府里的这些日子,可有淘气?你是最不安生的。”
郑玲窝进母亲怀里,吐了吐舌头,道:“阿玲可听话了,不信你问大哥。”
南平王妃这才看向多日不见的儿子,这个最令她骄傲的儿子,此时正身子笔挺地站在府门前,面容沉静。他身旁的沈长安亦静静站立着,乍一看,似一对璧人。郑苏易自小便不和她这个做母亲的撒娇,自然不似女儿这般贴心可人,可在南平王妃心中,这个她唯一的儿子,却是她现今最看重最疼爱的。如今看见儿子成家立业,她亦老怀安慰。
“你大哥一向疼你,哪次你犯了错,不都是你大哥给瞒下的。”
郑玲听罢,嘟着嘴说道:“如今可不比当初,大哥娶了媳妇,早忘记了亲妹子。”
听出了郑玲话语中的失落,南平王妃再次看向了沈长安,却见她低垂着眉眼,很是温顺,遂满意道:“疼媳妇也没错。”
边说着,边走近郑苏易,问道:“你父王呢,怎么没有见到?”
“父王近日身体不大好,本是一直说要来接母亲的,孩儿却顾虑父王身体,坚持让父王在房间里休息。”郑苏易不紧不慢地答道。
听罢,南平王妃脸色略显焦急,问道:“怎又身子不好了?府里这些日子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郑苏易摇头:“母亲莫急,府里近日无事,太医也来看过,还是老毛病,只得多休息。”
南平王妃才是叹息一声:“这几年王爷身子愈发的不行了,叫人担心啊。”边说着,脚下步伐加快,赶紧地往霜华院走去。
…
才刚走进霜华院,便看见南平王爷缓步走出,步伐稍缓,背部微驼。郑苏易最快上前扶住南平王,而后传来南平王妃的嗔怪:“身体不舒服,何苦爬起来。”
南平王看见妻子,微微一笑:“急着想见着夫人呢。”
一句话,暖了人心,南平王妃面上笑容展开,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晃得沈长安眼睛不适,不自觉地低了头。
南平王妃接过郑苏易搀扶着的手臂,将南平王扶进里屋。
“母亲舟车劳顿,先休息休息吧,也能和父王说说体己话,孩子们便先告退。”
郑苏易才说完,郑玲抢着道:“母亲,今儿上午,嫂嫂还特地和我说,要亲自下厨做几道拿手的洛阳菜给母亲接风呢,母亲您睡一觉醒来,正好就能尝到嫂嫂的手艺了。”说罢,冲着沈长安甜甜一笑。
众人都是看向沈长安,尤其南平王与王妃格外开心,南平王回忆着,说道:“想想我上一回吃地道的洛阳菜已是二十年前了,至今还记得洛阳的牡丹燕菜,可谓是色香味俱全,回味无穷啊。”
沈长安愣在一旁,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答道:“长安手艺不精,不知能否做出王爷心中的味道。”
“无妨,难得长安有心。”南平王妃说罢,不忘嘱咐着:“玲儿爱吃鱼,洛阳好像有道名菜叫清蒸鲂鱼?”
“是。”沈长安恭敬答道。
“母亲去休息吧,再和嫂嫂聊下去,我们晚上可吃不到洛阳的佳肴了。”说完,眼珠一转,又道:“嫂嫂一个人做菜,肯定忙不过来,兰姑手艺极好,让兰姑在一旁帮帮嫂嫂吧。”
“你兰姑陪了我一路,肯定也累了……”
南平王妃还未说完,一旁兰姑赶紧回道:“不碍事,奴婢精气神好着呢,正巧我也想过去瞧瞧世子妃怎么做洛阳菜,日后学会了也能常给王爷王妃换些吃食的花样。”
…
来到王府也有些日子,却是沈长安第一回进入王府厨房。厨房很大,也干净,所有食材一一摆放在桌案上,分好了类别,厨子们都站立在一旁,等着世子妃的吩咐。
阿莲凑在沈长安耳边,小声道:“牡丹燕菜主料是白萝卜、海参、 鱿鱼、鸡肉,小姐让厨子们先准备好食材,把这几样东西切丝。”
沈长安听罢,点头,照着吩咐了下去,看着厨子们各自忙碌,沈长安才抽空小声问着阿莲:“你确定你会做这道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