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恨么?她不知道,便只是摇头,牙关紧紧咬着唇瓣,情绪憋得让身子耸动。
“恨吧,是朕让你受委屈了。”
姚贵妃一个劲的摇头,“臣妾怎会恨皇上,不会的。”
吴公公此时轻声提醒,“皇上、娘娘,移驾里屋吧,外头天寒,不敢冻着。”
姚贵妃这才恍然,不舍的自他怀中退开,挽袖轻拭去残泪,道:“皇上快进屋吧,吴公公说的是,外头天寒。”
“无妨,朕许久没见过你这玉翎宫的景色了,真是比御苑只强不弱。”姚贵妃听了酸楚再度袭来,眼看她又要落泪,墨哲正这才执起她手,拉进屋去。软榻上,墨哲正轻呷一口姚贵妃亲自奉上的花茶,清香四溢,“每次去淑妃那也就是为了喝你这花茶。幸你二人交好,否则这些年,朕不知还能上哪喝得到这般滋味。”
姚贵妃别了别脸,“多谢皇上还惦记着贱妾。”
墨哲正浅笑,知道她终归是有些怪自己,将她的手托了起来,包覆在掌心。见她泪水又滚了下来,细细的替她擦去,却不料越抹越多,软言道:“怎的朕一来你倒眼泪掉不停了,过不了多久鸾儿都要娶妃了,你反倒还像个孩子似的。朕记得你原来不这样啊。”
“臣妾也不知今天这是怎么了,没来由的老想掉泪。”当初的她是不会抹泪,她自恃清高,傲然一切,那些哭闹的本事历来被她视作民妇的手段,她不屑。可等后来不得宠了,这样的性格便更加害苦了她。她一人几年清寡还不够,坑害了儿子也被远送边疆,她的倔强却仍藏在骨子里,宁肯偷着抹眼泪也从不在旁人面前自降身价。可今日,她却万般没想到,一手致她如此境地,让她又爱又怨的人竟然仅需只言片语便能令她降为此等用眼泪挽夫的民妇。
墨哲正捧了她的脸,拇指细细擦去她的苦楚,“蕊儿,你可知道这样的你才让朕觉得你是真实的。”他叹息,“是,朕这些年对不起你们母子。可是,朕不得不这么做。”吴公公退了出去,把门带上,留下二人于屋内。
“蕊儿,你仔细听朕说。”
突然的认真起来,姚贵妃立马收起了伤心,“皇上请说。”
“朕的大限只恐近了。”
姚贵妃瞪大了双眼,“皇上这是说的什么,好端端的不可胡乱猜忌。”虽她一眼便识得皇帝清减了许多,可她万般不敢相信事实已是如此严重。
他摇摇头,“大约三年前朕的身子就出现了异样,当初罗太医诊断不出,借着去万崇山清养之际,他将他师父万古老人请了来,万古老人看后,直言朕的病症最多拖不过一年。后来还是他几经找药,才勉强又维持了这两年时光。”
姚贵妃脑中灵光一闪而过,三年,她便是三年前开始被皇上冷落的,紧接着就是鸾儿被远发边疆……
“此事除了罗太医同万古老人外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到了这半年,更是越来越不济。朕虽早有准备,可太子一事突发,并肩王又猛然回了朝,来势汹汹,朕必须将另立储君之事提前为之。”
☆、立后
“另立储君;提前为之?”姚贵妃愕然。
墨哲正直视着她,认真的点了点头。
“皇上的意思……”她大着胆子道,“难道废太子是……”
“朕的确早就有另立太子的意思,墨言嫡子位尊但能力不足又过于儿女情长;这皇位若是给他;将来江山社稷如何安稳。”
“那;那太子谋反子虚乌有?”姚贵妃浑然不觉自己说出了何等犯上之言。
墨哲正却只略显无奈;“你觉得朕真当如此狠心编了罪名陷害自己的孩儿么?”
“皇上恕罪;臣妾……”
“朕明白;蕊儿不必自责。”话到一半被他打断;“太子一事说来其中缘由也不乏他母后善妒。北萧王回京;诸事顺利;皇后难免是非蒙蔽于心,她又觉出我有心扶持,便更是心有不甘,故而背地唆使太子拉拢朝中老臣。”墨哲正替她顺了顺头上的发钗,凝望片刻后,道:“蕊儿,朕欲传位于北萧王,立你为后。可是如此一来,等朕西去,你母子二人必将担上重任。外有举国百姓江山社稷,内有并肩王虎视眈眈。你可害怕?”
是惶恐,是震惊,是铺天盖地的厚重感。姚贵妃想过无数次自己的鸾儿比太子更有才能更适合坐上贤君之位,可连一次都未敢妄想过自己能登上后座。如今皇上金口玉言,她知道这万不是作弄,可心中却丝毫激不起半分喜悦之情。
她几度张口都不知该如何言语。心头的不可思议全堵在喉间,五味杂陈。
墨哲正却不容她退缩,从怀中掏出一本东西按至她手心,“并肩王一心称帝,朕自小与他共同长大,他的秉性再清楚不过,当日父皇传位时便将我单独嘱咐,说其性格暴戾乖张,万万要打压住,不可有过多实权落入其手,以免大瑞生灵涂炭。等朕一死,他势必不肯放过此等机会。而墨鸾尚未成年,羽翼未丰,他必是要摄政帮辅,而这将来短短的两年又将如何,一切便只能靠鸾儿自己了。”
姚贵妃听得心惊肉跳,面上血色尽失,“皇上,鸾儿如何能与并肩王相斗,他……我孤儿寡母二人怎能斗得过他。”
墨哲正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还有赵劲,你放心,赵家无论如何会站在鸾儿这边,他们会看着鸾儿登上帝位,护他周全。赵家三代功勋,地位于大瑞无人能撼,手中还有二十万兵权,只要有赵劲,鸾儿无人能胁。就是有朝一日并肩王真有意谋篡,赵劲也有办法将其压制。”
“可是皇上,要万一赵劲也生了反意呢。”由不得她不怕,如今,她母子二人的命已不再是他们个人的事。
墨哲正仰了仰头,“若是连赵家都不能信,那这大瑞便再找不到忠臣可言了。”他又将视线移回姚贵妃身上,拍着她手中那份东西,道:“这个你务必要收好,若有朝一日并肩王真当势头不敌,这东西方能压他一压。一定收好!”
姚贵妃两手将其紧紧捂住收至心口,挂着泪痕的脸上有着倔强的坚定,“皇上放心,只要臣妾尚有一口气在,这东西便一日平安。”
“傻蕊儿,朕要的是你母子的平安,是大瑞的安定。”说到这,他停下缓了缓气,待到又恢复些了才又道:“淑妃为人耿直,安阳王也还单纯年幼,他日,只能由你照扶他们些。还有,鸾儿秉性才能朕不担心,唯独有一样你不得由他胡来。”
“皇上说来,臣妾往后必当时刻警醒于他。”
墨哲正道:“便是那赵家的铭月。”
“铭月?”
“他二人的婚事实则于鸾儿赴陌北前朕便已经同赵劲定下了,为的就是这门姻亲能助他日后的路途。不承想姻缘线牵,他俩正好情投意合。这本是好事,可鸾儿他日是要登基称帝的,一国之君岂能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须时刻敲打他,不得为了感情误了国事,他不单是一个丈夫更是一国之主,他的责任不仅只是枕边的妻子还有大瑞的天下苍生。”
听完这些,姚贵妃心中仅存的那丝怨怼瞬间灰飞烟灭,原来她是如此糊涂,她嫁的本就不是那寻常男子,这个男人胸怀里要装的整个天下。她遭的这几年冷落在这些国事苍生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皇上放心,臣妾定当不负众望。”她含泪应允,殊不知这判了近三年盼到的竟会是如此一番临终遗言。
墨哲正也是动了情绪,忽然的便喘起来,姚贵妃赶忙起身帮他抚背顺气,这一抚方才知这终日着威武黄袍之人身子单薄成了什么样,眼泪滑落,打在他肩头。
墨哲正伸手按住她覆在胸前的柔荑,“蕊儿,若有来生,朕不做皇帝,到时候你再嫁我,我疼你爱你一辈子,咱们白头偕老。”
姚贵妃听了只无声点头,眼泪噼啪滚落。
五日后,贵妃姚氏册封为后,一废一立仅数日之隔,朝堂上下京城内外再度沸腾。有言道前皇后伤了皇上的心,同太子一朝夺位不成反让皇帝看清了险恶人心,转而再度宠幸起冷落已久的姚贵妃;也有人说姚氏母子手段高明,一个北萧王远发了边疆都能就地造势笼络赵家荣光而归,太子被废皇后遭降,与其脱不开的干系。人言可畏,沸沸扬扬,一时间街头巷尾各种猜忌混杂其中。
个中谣言混乱四起,眼看婚期当前,赵家想尽了办法不让蜚语从中影响,可到底人多嘴杂,还是让赵铭月得知了一二。
这日午后,阳光独好,赵沛明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只小狗,花白的毛色比成人的手掌也大不了多少,小子熙很是喜爱,用条小皮绳摔在狗儿脖颈上,一步三摇的追着它满院子跑。一个没留神,小家伙绊倒在地,手上的绳子一脱,小狗一路朝前就跑了。
赵子熙摔了倒不哭,自己爬起来眼见找不着那小狗了,却哭意顿起,拽着赵铭月就手指着前面就瘪了嘴。
“不哭不哭,咱们去把它找回来便是了。”赵铭月将他抱起,加快了步子朝前头奔去。
只追着过了两个门廊也不见小狗的身影,再往前便是佣人房,远远的赵铭月就见那头拱门处拖着一条细细的皮绳,不是抽动,想来便是那淘气的小狗了。她抱着侄子跑过去,小狗果然蹲在墙角,拖着皮绳才一引诱便乖乖爬了出来。赵子熙当时便蹲下搂着小狗逗玩起来,正要起身时,赵铭月就听里头传来有人对话的声音。
听声音是两个女子,但年纪都不小了,或是中年的妈子,大概是厨房的帮佣。赵铭月不想惊扰了她们,带了侄子正准备走,就听她们提到了自己名字。
“……外面都传成那样了,我看啊,没准还真是。”
“小声点,前几日尚书大人就吩咐了,外面风言风语不准带进府里来,否则传进小姐耳朵咱们就别想干了。”
“这不就咱俩说说么,不会被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