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刚打了亮我就出门去了,本打算趁着没人醒到王爷府上好好闹一闹,把所有人都从沉梦里吵醒来找我算帐。不想才走到后门就看见远远的一个影子,走的越近就越清晰,竟然是宇文忧。
他这么大清早的站在门口等我?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揉一揉眼,他还是好端端站在那儿。真的在等我啊,我油然而生一种要掉鸡皮疙瘩的感觉。
他转眼看见我,在我拔腿逃跑之前疾步走了过来,按住我的肩:“你到底是来了。”他手上施的劲力大了些,双肩沉重地开始隐痛,本想拂开他的手,思量了一下还是作罢,只微笑着看着他:“王爷,这演的是哪一出?在下的姐姐还捏在您手上,您有什么要求不妨直说。”
他神情一肃,自行放开了手,别开头道:“我们进去说。”也不知道卖什么关子,神神道道那么难以启齿。
他带着我往里走,越走我越觉得不对。这条路线我烂熟于心,但是到现在都不能释怀。于是在竹林里我就停下了步子,不再往前:“您把我往哪带呢,究竟有什么要求您直说便是。不同意三七分就不同意,沈家还像以往那样税多纳两成,何必抓了沈蝶心。”他背对着我没有回头:“这些都好说。我并不是因为这个。”我渐渐觉得气氛不对,具体哪里不对却说不上来。
他忽然转脸,凤眼挑开了尾子,一般地惹人惊艳:“沈蝶心的罪状,要查自然能查得她无话可说,但要不查,那些蛛丝马迹也就这么算了。若真想救她,就答应我一件事。”
我站在原地沉默:“……什么事。”他看着我很久没有说话,蓦地扑过来抱住我,要把我嵌进身体去的力度,我甚至能听见骨节在咯咯作响。很疼,疼得我情不自禁地闭眼。
“答应我,不再出这王府半步。”他的唇就在耳边,喃喃地吞吐湿热熟悉的气息:“再试一次,我们再试一次。都这么长时间了,再试一次,肯定会好的。”可是他没有发现他又犯了相同的错误,再不出这王府半步,他还是只把我当成了自己的所有物。
我一动不动地任他抱着,目光穿过他的肩头看到竹林尽头的光亮。他略略离开我,俯身下来轻轻啄我的唇。带着只属于他的,特有的松香。
我睁着眼睛抿紧了唇,我想到那个时候他热情而剧烈的吻,弄得整个舌尖都沾了这种松香的气息。我还问过他这种松香是怎么弄出来的,莫不是天天都在往身上薰香。他撇唇道:“生下来就是这样的。嫉妒也嫉妒不来。”我笑了,真像他的风格,但还是回了一句:“我嫉妒您?不敢不敢。我这辈子是嫉妒谁也绝不会嫉妒您的。”
结果真的被我说中了,不是那一辈子。那一辈子,这一辈子,还有下一辈子,我想我生生世世都不敢再贪恋这样的松香。
我低下头就避开了他驾轻就熟的吻,低声问他:“您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既然您看出了是我,就该知道我不会受这样的威胁。”他身子轻微地一颤,朝后退了一步:“我以为你不会放任一个无辜的人为你去死。”他说的对,我确实不会,但是为什么要挟的那个人是他
“想让我恨你一辈子的话,就尽管放手去做。”我绕开方才的话题,淡漠又凉薄地开口。他在阴影里笑得凄惶:“恨我一辈子?那样的话也好。”他伸手过来,把我的手腕掐到背后,强硬地把我逼对着往前走。
“您就一定要把过去那点情分都亲手灭的干干净净?”我放弃了挣扎,安分守己地往前走着。他的步子顿了顿,随后又紧了紧我的手腕:“你对我一直都没有情分。就这么把你绑在这里才是最好。”我懒得再开口了,到现在他都不相信我曾经是真的对他动过情,我们之间早在很久以前就无可救药了。
“放了沈蝶心,把流光璧玉给我。”对于现在的他已经没有理智可讲,我只有退一步求全。听到这样的话他却猛地叹息:“你毕竟还是忘不掉四弟么。”他又误会了什么?我压根就没在意过他那个四弟。
眼前已映出了和暖的阳光,面颊一凉便出了竹林,我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矮小的木屋道:“把我关起来倒是容易,要挟我不用想法子跑也是容易。只是您别忘了您是个王爷,王妃还好好地待在府里头。这种事情还是三思的好。”就算背对着我也能想象出他的苦笑:“三思?我就是想的太多,最后才什么都留不住。”话音刚落,我就被他推进了原先住过的屋子,吱呀一声,古旧的柴门随后便在身后掩上。
十六
僻静的屋内,只有一张竹榻,一个木桌。与我离去时无异的简陋。我想起柳昭云对我说过的话——宇文忧一直住在这里。他居然一直住在这种地方?我第一反应就是柳昭云在耍我。
宇文忧就站在门边,后背紧贴着敝旧的木门。长眉俊目里有哀求和着肃杀闪过:“就呆在这,一步也别动。”怎么反而变成了他求我,反了吧,该当我求他,求他放了沈蝶心,别让我背一辈子的债。
我走过去在竹榻边缘坐下,上一次奄奄一息躺在这里是多久前的事情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连自己都唾弃自己。这是谁一手造成的?我抬眼看着宇文忧。
“您话放到这一步,我们之间也没什么情分可谈了。我现在只是受您威胁,仅此而已。”我坐在竹榻上向后仰倒,疏淡地说了一句。门外传来一队仆从急匆匆的声音:“王爷,王爷,王妃她晨起时身子不大舒坦,似乎是动了胎气……”他一动未动地瞧着我,不耐地朝外回了句:“知道了。”这才起身朝我走近过来。
“王爷还不赶紧着,动了胎气算是大事了吧,您看……”我话还没说完,他就一下撑在了我的上方,惶急地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的。那个孩子……”我莫名其妙地看他:“您对我解释什么。王妃有喜,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的神色黯淡,一点点垂下了头:“我一度认定你是死了的。在没看到那样的协约之前。”我歪头看着自己散了一榻的头发,我也曾一度认定他可以陪我过完一生的。结果连误会和谎言都安排得那么天衣无缝恰到好处,我只是觉得累,说违心话陪笑脸做虚伪人,我到底还要如此到什么时候。
一回头却发现宇文忧的眼里怒火熊熊,表情像要撕了我似的按紧了我的手腕:“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开始也是,现在也是,没有一次好好地相信过。你就不能稍微依赖别人一些,这么硬骨头对你有什么好处。”
我被他的这套理论给荒唐到哭笑不得:“合着您怀疑我猜忌我的时候就统统打杆子不算了,指着我鼻子说我下贱,一口认定我毁了人家丫鬟的清白,我还得倒贴过来原封不动地相信您。您这算盘打得忒好了。”
他的怒意一刹那昂扬起来,咬着牙刚欲开口说什么,门外又传来急切的敲打声。
“王爷,王爷。您动作稍放快一些……王妃她……”后面说了些什么我没听清,因为我在跟他说话:“赶快去吧,因为区区一个我耽搁了正事这多说不过去。我早就说过,我们只是在做生意。”他不甘心地从我身上爬起来,满眼的激愤不堪:“我回来之前,你休想出这门槛半步。否则沈蝶心的命就不保。”说完这句,他咬牙在原地停留了很久,还是一甩手出去了。
我几尽疲倦地瘫倒榻上不想起身,他算准了我不想牵连上沈家的人命,从这点来说他确实了解我。但他没算到跟道义比起来,其实我更自私。把我逼到玉石俱焚的时候,我管它什么沈家林家,统统边儿去,只要自己平安就好。反正我也一直孤身一人无牵无挂。
只是思量起来,有些对不住老爷子。
眼前恍恍惚惚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晃出个白衣若雪的影子,我以为是错觉,结果竟听到他开口说话:“我说过让你跟着我走。”什么人?我警戒地一下坐起身来。
戚回风,竟然是他,居然是他,果然是他。瞧这排比句用的,我自己对自己自恋了一下。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宇文忧还让你进来吗。”
他不在意地微笑,满满的清傲浸透出来:“这种地方还拦不住我进来。”我瞥他一眼,宇文忧前脚走,他后脚来,都给我下马威的不成。
想到这里突然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我转过头去问他:“你知道沈蝶心被关在哪里?”他垂眉不语,半晌才道:“我不知道。”不愿说也罢,我挥挥手不在意地说:“那托你去跟老爷子说一声。就告诉他越儿不孝,自己从家里跑出来又要劳动他老人家。要么就差人来接我,要么就当没我这个儿子,让我死在这皇城。”
他眉梢一挑:“用不着他,我也能救你出去。”我想起他的那句“我说过让你跟着我走”,不禁了然:“原来你早知道宇文忧策划着要捉沈蝶心?”
他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别怪我。我只想你知道,若你不跟着我,他们是不会放过你的。”我定定地看着他轮廓姣好的侧脸发愣,这样的语气是在太过于温柔。让我没火可以发。
“我跟着你走,他们就会放过你了吗?”片刻,我扬唇浅笑起来:“你人未免好过头了,跟我打上关系,无非多趟一道浑水。只怕你不能自保。”他惨然一笑:“你放心。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你一定不会再死,我也不会。”顿了顿,他缓缓地说:“我已经不想再后悔了。”
我就是害怕他这种什么都知道一般的语气。他永远都那么一针见血,猜我猜得准透,我想什么、要什么、最希望怎样的生活,他居然统统看了出来。我终于知道我做莫念堇的时候在害怕他什么了,我害怕他对我好然后我会依赖他,一旦依赖就是迷失了自己。而现在,我依然这么怕。
十七
“你走。”我愣了一会神,还是坐了回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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