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又发生了什么。心想假若自己当真是就此在红唇依柳睡去,又为何有这多物事。倘若自己那夜果真梦游般将那几人杀了,得到这些东西,那个怎么也想不起的物事,又会是什么?为何明明就在脑海,应该一想就能想得出来,却竟是怎么也想之不出?
须知人人都是如此,即使再熟悉的事物,有时也会越是想把它想出,越是无法相见。修小罗此前多次回忆时,都能清晰知道包裹内有些什么,但眼下这些东西都出现在面前时,却反而难以想起那本该立刻想出的“白巾”。
他看来看去,越看越觉一种莫名的恐惧隐隐涌现,又实在是想不出究竟缺少了件什么东西,便甩了甩头,不再细想。
意识渐渐趋向无知无觉的随意翻看中,也不知触到了什么,突然“啪”的一声轻响,两人同时自沉思中惊醒。四望而查,柳一搂奇道:“横刀!你看!”
修小罗随柳一搂所指而望,也是一奇。
原来他方才正以手把玩着那身得自于凌横刀尸体上的衣衫束腰。那束腰乃是皮制结了五枚钢环,可插飞镖的普通束腰,在江湖上极为寻常,向来也未曾留意过。岂知方才把玩之时,也不知触动了什么,其中一个钢环,竟然裂为两半,露出内部的微小空隙。
两人奇怪一下,都知道这发现非同小可,瞪大了眼睛,向内仔细观看。
望了半晌,柳一搂疑惑道:“好像是微雕。”修小罗点点头,凝足目力,向内观看,却是只能隐约知道里面的确雕刻了些东西,至于是什么,那是无论如何也看之不出。
他又仔细查看其他钢环,想寻找一下如何打开,但细察之下,却顿时知晓那几枚钢环,都是实心。眼下所察看的,反倒是唯一异常的钢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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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微雕,本是一种巧匠的雕刻手法,可在发丝上雕出一首诗词,可在枣核上雕出一艘楼船,也有在琉璃小壶内雕出传世名画的内雕,眼下的在钢环内雕出东西的方式,便属于内雕。只是雕刻的巧匠为了雕刻,都须借助特殊工具。
两人虽是目力十足,没有那等可放大物体的工具,也难看清。若是寻常人等,怕是根本就看不出钢环内还雕有东西。何况这钢环曲成半圆,目力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到达弯曲的内部。是以看了片刻,便放弃观察,转而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儿,柳一搂醒起什么般难以置信道:“我想了起来!——这身的衣物,此前凌横刀从未有过。他也含糊不清地说起,必须着了这套衣衫,才能见到接镖人!——你记得否?”修小罗道:“仿佛说过。”
这倒并非假话。两人多日同行,有话就谈,许多的东西,都在无意当中谈起过,也在无意当中被忽略过去。现在面临此事,当然脑海清明,再不会忽略任何细节。
两人怔怔而望,细细而想。突然间一种无法形容的古怪涌上心头,就这么相互望了半晌,同时失声说道:“原来这才是镖货!”顿然明了,眼下这皮制结钢环的束腰,才是致凌横刀死亡的真正暗镖。再呆呆地互相望了又望,同时问道:“是谁?”却不必回答,都知晓了凌横刀死前究竟是要把这暗镖送予谁人。
——江南著名的粉团,若无特殊缘故,又何以要在这贫瘠的乾洲,驻留不走直达两月有余?凌横刀将镖货过渭水送往什么地方,分明要途径沈家渡,那不正是接镖的最佳地点?劫镖者只以为极力隐藏的小皮囊是暗镖,连凌横刀自己也不知情,只知必须穿上这套衣物,却完全未想到,真正的暗镖,其实反是这太过于寻常的束腰。若非华山派发现了这包裹,修小罗又无意中触动了钢环的巧妙机关,怕是这个秘密,会永世隐藏下去。
一点通,百点明。那接镖者显然是等待良久,已经失去了信心,这才有数日后就离开的选取花魁举措。既是借以掩饰,又是借机看上一看:究竟能否遇到那送镖之人,博取最后一分希望。
这样想来,便连她们自己,也与初时交镖者联系不上,甚至那交镖人也早已死亡。否则不会至今还无人与他们二人联系!不会不知他们便是护镖人。
既是如此,更说明这暗镖别有隐秘,而这隐秘,又被他人知情。能知情者,也非寻常人……
一个个推论,接连而出,一条条线索,纷纷涌现。两人怔怔而望,渐渐都激动起来,只觉眼前豁然开朗。突然修小罗一掌拍在柳一搂肩头,沉声道:“一搂!线索有了!无论是那白牡丹,亦或是绿芍药,想要得到这暗镖,便须得说出有何隐秘,谁人可能是那劫镖者!否则,任她国色天香,也休想让咱们心软!”
柳一搂也道:“正是!便是严刑拷打,也要拷问出来!”
修小罗哈哈而笑,将裂开的钢环小心收好,说道:“一搂,现下的任务,便是要找个一模一样的钢环,充到护腰之上。而我的任务,则是花期当中,身着这身衣衫,大模大样地等着那个接镖人,前来讨要!”
此事计议妥当,两人都大为轻松。到了诸女居住的厢房后院之外,便见院内丹鼎已经开始起炉,十名小道童手法纯熟地按照楮大夫的要求,将溶汁起出,放置于一只锃亮的大铜盆内,一同端着。又有许多不知从何而来的女道手捧各式丝锦布料随后而行。赵甲天等一干人远远守候,各个严加防范。入目所见,皆是镖局中人如临大敌的紧张姿态。
~第八章纵横一派~
修小罗和柳一搂到了房外,诸女问礼后自行让开。两人询问几句,知晓此事已被各势力所知,眼下乾洲城内外,镇西骡马行、十方客栈、飞钱银号等势力,都已展开调查。见房内人员甚多,挤不进去,便踮脚而看。隐隐而知楮大夫正将那些已经凉却的汁液,浇到言三姑身上,一边浇,一边小声向房内几个围在床边的老人解释。
黎真真向两人小声:那几个老者,俱是与楮大夫常在一起行医之人,想来不是医林同行,便是楮大夫的弟子。他们也都各个祖孙几代同堂,无须顾及什么。两人又看片刻,但见浇铸完正面后,另有几名中年妇女将言三姑翻了个身,此次已是那几个老人动手浇铸。
过了片刻,一声传唤,那些在门外守候的女道纷纷入内,向红姑也急忙拿着盛放贞节蛊的封蜡竹筒入内。黎真真说道:“这是最后一道工序。因‘使蛊者’不可与‘命蛊’分离,是以必须一并保存。”
说话声中,那些女道将竹筒缚于言三姑的腰间,而后各种衣料层层缠上,缠完一层,便由那几个老人和中年妇女轮换动手,将剩余不多的汁液涂抹一层。看他们熟练的手法,倒似常做此事。黎真真解释:“那几人,是甚有名望的敛师。佛道人士仙去飞升,常有保存尸体不腐之法。据楮大夫说,大姐成化石后,若保养不得法,必然无法久存。”
两人又望片刻,知道还要忙碌上许久,无心再看。凝目打量四周,和黎真真告别,嘱她好生看着,而后顺着隐隐可见的血迹追查,却是只追查到了院外,便无下落。
正自疑惑,赵甲天迎上来轻声道:“头儿,楮大夫已命几位追踪高手追踪过了,言三姑是直到镖局西门外才无法压抑伤势,滴下了最初的血迹。按留下的气息追踪,也只追踪到外围工地。看来是黎明前后从西而来。”
柳一搂忽的醒起一事,见四周无人,拉过赵甲天,悄声问道:“那些跟随楮大夫的人……?”赵甲天已明其意,说道:“他们皆非武林人,看其他势力的表现,似乎也不担心他们会遇到危险。而且现下那暂时医治的方法全过程,都抄录了数十份分别保存,并以信鸽外送到各地,同时刻匠已经印出了第一版。”柳一搂顿时放心。知道那楮大夫虽丝毫武功不会,行事却慎秘已极,各种对策,都在短短时间内想了出来且绝对有效。
修小罗也大有同感,随意问道:“赵大,你知道那楮老爷子吗?”他随口而问,原本没打算得到答复,却听赵甲天道:“那是纵横派的掌门。”
这纵横派,两人从未听说过,但现下看来,似乎并不是什么特别的隐秘事情。两人都稍有疑惑地看着赵甲天。赵甲天怔了怔,立即明白两人都未听闻。
解释道:“纵横派是个奇怪的派别,与武林有关,却关联并不是很大。该派都是丝毫武功不会的人,身份各异,也有不少掌门,譬如楮大夫便是医林的掌门。本要到乾洲,却不知何故未来……哦,据说是把货物卖予了你们的清泉农家,便是农耕一行的掌门亲自派遣出的六名杰出子弟。”
修小罗和柳一搂自然知道,他们同行期间,大舌头的潘大胆早通过行商知道了两人的经历,并很快就在吹嘘当中,让所有在问旗亭被救出的人都知晓了两人的“故事”。是以赵甲天知道这些,毫不奇怪。
修小罗大感兴趣,招呼两人随行。距此不远是所偏厅,用以招待女眷,名字已经起好,叫做“花月云水厅”。这些日子里,也有过几次招待,皆是随来拜访的人所带妻妾暂时无法安置时由七女伴着,闲谈解闷。此时无暇讲究,到了“花月云水厅”,见厅内并无下人侍侯,正好关了厅门细谈。
赵甲天客套两句,接着解释:“除这两个我知道的,此外还有许多。基本上每一行业,都会有个纵横派的掌门。各城或人烟密集之处,也都能找到纵横派的人员行踪。该派原是出于纵横家,自称祖师是鬼谷子,后来渐渐成为儒教的一员,自宋初正式被人所知。都是先在各地书院学习,得到心传后,由书院发予纵横派的标示,而后便可以纵横派的身份,四处行事。大多都是以调停纠纷为主,无论官府武林江湖,到处都离不开他们。是以通常武人只要知道了他们的身份,就不会伤害他们。”
两人这才知道世间居然还有个如此奇怪的门派。赵甲天接道:“可不要小看了他们。他们皆是不世之才,有许多的纵横派发展成官府的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