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灵子皱着眉道——
“我要七窍流血,还真得自运玄功震出五官之血!若不是敝派有‘血离大法’与‘天魔解体神功’这样自运玄功震出血来的法门,至少得损失十年修为功力。”
“若不是看在金冠王面上,我真想给这现在还在马上装死的丑小子一巴掌!”
他正这样说着,却听到一声清脆的巴掌声从耳边响起——
一个人以奇快无比的身手,抽了他一巴掌。
这人打了他一巴掌后,一得手便跃出,退到圈外。
这个打他一巴掌的人竟是原先对付“十恨天魔”沙蛮侯时武功最不济的那个金衣喇嘛。
那金衣喇嘛沉声喝道:
“想不到金冠王座下十大明王中会有如此不自量力的坐井观天之辈!火灵子,你若败在‘快刀’小杨手下便委屈了你?”
“哼!你如真能接住小杨三刀,我皮混混一定皈依星宿海黑教喇嘛一门,并用手走路!”
“我老人家最见不得狂妄无知之徒。这是代小王这小王八蛋教训教训你!”
“好,皮老骂得好!本王疏于训导,让座下弟子令您老人家生气。本王不是小王八蛋还有谁是?”
说这话的是刚才追人而返的金冠王。
这负责抬轿的无名金衣喇嘛竟然称赫赫威名的金冠工为“小王这小王八蛋!”
而金冠王竟丝毫没有见责之意。
这时,一个人轻笑一声,滚下马来道:
“皮前辈如此抬举区区,实不敢当!”
“火灵子大法师武学玄功,皆是上上之选,岂是区区所可望尘?我不过仰仗了金冠兄的交情,才敢与各位演出这一出全武行的把戏。”
“现在戏的前场已唱过,该正主儿上场了!”
那人对刚才迎战沙蛮侯的金衣喇嘛一拱手道:
“还请皮前辈与卓兄一展妙手!”
——说这话的,正是刚才“晕”过去的小杨。
他如此恭敬所称的“皮前辈”,难道就是名满江湖的“偷神”?
——“偷神”皮平均在江湖辈分之高,恐只有少林长老白眉上人与武当的罗睡仙才能平辈论交。说来,现任各大门派掌门还都低了一至两辈呢!
而也只有“偷神”才会与“神偷”卓飞飞一起“一展妙手”!
两个金衣喇嘛一在轿车内,一在轿车外。
车外的那个喇嘛,身材肥胖,皮肤黧黑,怎么看也不像头小身子单的“豆芽菜”卓飞飞,但他发出的偏是卓飞飞的声音:
“师叔,那盒子是藏在青、白,还是朱、玄?”
“不在青、白,也不在朱、玄,是在三不管。飞子,把腥的递来。”
卓飞飞闻言,从怀中掏出一只盒子形状的黄布小包递进车内。
“噢,少了关防大印与火漆封签。飞子,给备货。”
“要什么?”
“八匹马、姥姥、寿星佬、扁钻、木人双水火、合和、寸管、十三条。”
卓飞飞随话声迅快地递上各种物件儿,众人看清楚的只是其中一把小刀。
里面传来若折纸抖布鼠行雀啄之声,各种微弱声响不绝于耳。
随后忽然无声。
过了一会,才听一人长嘘了一口气,轻笑道:“好了,即使原主儿来,亦不复辨认了!”
随后一个金衣喇嘛忽从马腹下往上一窜,一磕马肚,那马竟也脱了羁绊,被那金衣喇嘛抱着马脖子,绝尘而去。
那金衣喇嘛边扬长而去,边留下一串笑声:
“‘小祖宗’小杨,算我老偷儿这回栽在你手里,被你拉来为难我的弟子。不过只有这回没有下回了!”
“飞子飞子,且好自为之,莫堕了你‘神偷’两字名声。你师妹的事,我已托给小杨了。”
“风从虎,云从龙,各有缘分、莫强求。诸位……后——会——有——期。”
金衣喇嘛已然不见。
他刚才叹气说话时还在轿车内,一眨眼人现身却在马腹下。他如何走出、离开轿车的,谁也没看见。
这就是“偷神”,谁也不知道他真正的容貌、年龄。
但你如果告诉别人,“偷神”是一个金衣喇嘛,江湖上决没人会信的。
他们会告诉你,“偷神”是一个载三块瓦帽子的蜡黄脸皮的半大小子。
“偷神”是一个丰神俊秀、手脚麻利的年轻人,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偷神”是一个不苟言笑的黑衣盲者,整日默坐修炼神功,一旦出去便会做一件惊天动地的大案。
“偷神”是一个熔铜焊锡、修锁配钥匙的锁匠……
真正的“偷神”,据说只有四个人见过:
金冠王。
“快刀”小杨。
“神偷”卓飞飞。
“妙偷”伊豆豆。
但你若告诉别人,“偷神”会偷徒弟“妙偷”伊豆豆偷到的东西,而“妙偷”伊豆豆有一辆价值几十万两黄金的金银宝车,听的人一定会骂你是连谎话也编不圆的笨伯的。
这世上本就这样的:许多人看上去是好人的,但偏偏关键时坏你事的就是他;有一些人看上去有些邪虎,但你有难时肯帮衬的也偏只有他。有一些事明明是真的,但世上人都以为是假的;而有些事明明是假的,却被许多人当作真的一样!
这,就是生活的悲哀。
因此面对这糊涂的世界,有些人也跟着糊涂。
这些人便成了酒徒与酒鬼。
既然在这世界上清醒是一份痛苦,就只有“醉乡路稳宜常至”了。
“你怀疑得不错,那女子就是‘妙偷’伊豆豆。”
金冠王一抹胡须上沾的酒,感慨道。
“那女子真是一个好女子。”
金冠王与小杨在马上传着一壶酒共饮。
金冠王此时身材虽未变,但脸容已变,由一个威狞的武将天神变成了一个儒雅的美男子。
他甚至美得有些艳烈。
他儒雅得有些飘逸。
但他已不复英俊少年——斑斑霜雪若繁星银亮在他的双鬓,无情的岁月在他眼角织出英雄老去的叹息。
“我已有了萧娘,我已老去,我回我的星星谷去了。”
金冠王的眼睛多情而又有着一丝惆怅、迷离。
他说到萧娘时,目光中便迸发了热情、朝气、力量的光芒,他吐出“我已老去”四字,若一段摇曳多姿而不甘谢去的春花在暮春的独奏。
他所说到的萧娘是他的第十九个女人,他最心爱的女人。
太阳盆地。月亮山。星星谷。那里是他神秘而庞大的世家王国。
“如换了十年前,我一定不愿钻在这劳什子里面的,”金冠王拍拍肚子,他臃肿的肚子顿发出金铁的响声,“我一定会和别一别苗头,看这‘妙偷’,倒是终究归谁的?”
小杨大笑,望着金冠王道:
“这世上任何人都会都有的,只有一个人是不会老的,那就是金冠王。你如喜欢上哪个女子,那个女子还不迟早投怀送抱?王兄又何必忒谦?”
“小杨,”金冠王这回不笑了,他郑重其事地望着小杨,意味深长地道:
“伊豆豆是一个蕙心兰质的女孩,品质不坏,你得好好护持,莫让名花误落溷池,负了运化的美意。”
金冠王说完,一拍小杨肩膀,豪笑拍马,狂歌而去: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莫道男儿心如铁,君不见,满川红叶,尽是离人眼中血!”
“君莫寄,寄到玉关应万里,戌人犹在玉关西……”
六
宝车犹在。
人疑梦中。
当六个护卫先后回来时,却见“十根天魔”沙蛮侯也正自马背上昂起头来。
而“快刀”小杨人犹伏在马背上,两手无力地垂下,还在昏迷之中。
“跑了一匹马!”一个护卫叫道。
“看,有一张纸!”另一个护卫指着宝车叫道。
沙蛮侯循着那护卫所指手指望去,却见车子上用路旁碎石压了一张墨迹犹新的纸。
纸上是铁划银钩的大字——
“快刀”小杨:
你救我一命于当年湖广。
我解你一围于此时此地。
从此两不相欠也。
令狐不疑涂鸦。
——看来,是一个叫“令狐不疑”的高手为了报答“快刀”小杨的救命之恩,赶走了金冠王与座下的一干高手,为大家解了围。
但不知这“令狐不疑”到底是谁、有多大的来历,他虽赶走金冠王,不知金冠王还会不会来个回马枪,重新杀回来?
沙蛮侯心下正自惊疑不定,忽见一道人影足不点尘,以一流的轻功自远方掠来。
那是一个女子。
七
小杨睁开了眼睛。
“杨大侠醒了?”
一双妙目关切地望着他。
小杨摇了摇头,嘴角翘出一缕懒洋洋的笑意:
“被人伤得七荤八素还被称为大侠,我这还是第一次。”
他摸着额角,喃喃道:
“……这张床在走,莫非,我在车上?”
“杨大侠当然在车上了。你为了护我,与金冠王座下两大明王拼得受此重伤,你不坐车,这车还让谁坐?”
“小姐这样说,倒让我脸红了。”小杨道,“我只不过是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而已。——现在车往哪里?”
“留下。”
“我那六个伙伴呢?”
“他们已回去复命了。”
“他们回去复命了?”小杨惊道。
“还没到‘留下’,小姐是不是中毒、中蛊,还没由西门诸葛最后诊断,怎么就让他们回去复命呢?”
“我现在感觉挺好的,并不像中毒、中蛊的样子。他们护送到这里,已够了。何必非要送到‘留下’不可?”
“再说,我如真有好歹,有你这‘老大房’典当第一护卫在此,我还担心什么?”
“这样说来我算是人质了?”小杨笑道。
“还真给你说对了,我们是以十万两银子的抵押才把你给留下的。”
小杨淡淡笑道:“想不到我还挺值钱的。难怪这帮小子会丢下我不管了,与其带一个病歪歪的人回去,不如带十万两银子回去更招人喜些。”
“这便是我要留下你的原因——因为你伤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