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难得门主竟会说真话!”
“你这是什么意思?”彭长生脸顿虎起来,黑下来,沉下去。
彭长生的目光顿变得阴冷起来,像刺猬盯着狗一样地盯着林金手。他目中顿多了警觉、警戒、戒备之意。他眼神一凛,并含了怒意、恨色。
——恼怒、愤怒的怒意。
——急恨、痛恨、仇恨、忿恨的恨色。
林金手见状,淡淡一笑:
“门主别紧张!林某也没什么意思,只是想问门主一句真话:你的门主令牌还在么?”
他随后补了一句:
“令牌不在也不要紧,明天我们还会听你的。但等明天设‘五毒奇阵’抢回‘妙偷’姐妹,逼小杨交出宝车后,我们是不是再议议:这门主是否也该换换人了?”
“你——!”“三眼毒王”彭长生大怒之下,把袖一摔,袖中顿有一物鲜红如血,其快如电,飞扑林金手——
那是一条六七寸长的火蜈蚣!
“寸蜈克尺蛇”。一寸长蜈蚣,能克数尺长长蛇。一般蜈蚣,长不超过三寸,然能敌丈余大蛇!这四寸以上蜈蚣,称为“金蜈”,殊为难得。“五毒教”中堂主米珍珠有一条蜈蚣长为半尺,尊封为“蜈王”!六寸以上蜈蚣闻所未闻。想不到“三眼毒王”彭长生竟有此奇蜈,长达七寸!
七寸蜈蚣,其毒之厉,咬一口足以让人死上千次百次了!
七寸蜈蚣下,独目人林金手还有命存?
十三
苏我赤樱被抱在小杨手里。
小杨一手抱着苏我赤樱,一手提刀,目中满是戒意。
距小杨与苏我赤樱十丈之外,两个人也正紧张地看着小杨。
那两人,一个是红鼻头胖佬。
一个是神情有些倨傲的郎中。
郎中叫道:
“‘快刀浪子’,别再固执了,在我们‘百毒门’两大长老手下,你还想保住苏我小姐全身而退么?”
小杨一笑道:
“‘毒郎中’丁陀荣,你以为和红鼻龙公两人,便能占得便宜么?你们有毒物,我有小刀,谁死谁手,大家走着瞧。”
红鼻龙公打个哈哈道:
“久闻‘快刀’小杨心智过人,前面一战中,‘一脚毙酒疯,一刀杀剑狂’更让我们见识了‘快刀’小杨的刀究竟有多快!说实话,要不是看在那辆宝车价值百万两黄金,而敝门正缺钱花,也不敢贸然得罪‘快刀公子’你杨大侠了!”
“错了错了!这里只有一个‘快刀浪子’,可没有什么‘快刀公子’。御封‘刀帝’令狐西笑‘武圣门’门下倒有一位‘公子’的,可是人家叫‘追命公子’,比我身份贵多了,也厉害多了!我也不是什么‘杨大侠’,现在‘大侠’叫滥了,还有人脸皮比天还厚,竟自称什么‘巨侠’,手下一帮无知之徒,还跟着捧臭脚,听着瞧着,能让人把隔年的年夜饭都要吐出来!那可真是一代人的‘偶像’了——大家见了纷纷呕吐的的对象!因此,你若要捧我,最好换一个词儿。而如要念苦经,去处最好是庙里……”
“你既不识抬举,我们只好无礼了!”红鼻龙公讪讪道。
“哈哈,想不到你们刚才的‘彬彬有礼’就是放出一筒杀人蜂、一群毒蝴蝶,十几支毒弩药箭和七支丧门钉!”
“如此‘有礼’,实不敢当!”
——事后,苏我赤樱对小杨说:“你知不知道你有一个缺点?”
“什么缺点?”小杨诚恳地问。
“话多。”
苏我赤樱道:“一个人话多,就不像一个英雄、一个侠客、一条好汉了,倒有些像无行油子、浮浪子弟、卖药骗人的混混儿了!不能不说话,变得深沉一些?”
小杨道:“我不能。”
他见苏我赤樱正望着自己,似有所询,便解释道:
“我如不说话,便会想起许多事情,许多我不愿想的事,那些事里有太多太多痛苦。”
“我只有不让自己静下来,才暂时忘记那些……痛苦。”
有一天,卓飞飞问小杨:“你喜欢说话。你可记得你说话最多的一次是哪次?那次你共说了多少话?”
小杨沉默了一下,答道:
“‘护宝车’一役,遇上‘百毒门’两大长老:‘毒郎中’丁陀荣与‘北邙狗’红鼻龙公。”
“那次我在一个时辰里说了九千九百六十三句话,杀死了六百六十一只‘杀人蜂’、四十八只毒蝶,打飞了十九支毒弩药箭和七支丧门钉。又以快刀斗了三百四十一招。”
卓飞飞诧异:“你怎么记得这样清楚?”
小杨:“因为我挨了‘剑狂’一剑。”
他说:
“我如不拼命说话、数数字,我便会被剑伤痛得坚持不到你与韦前辈赶来!”
他淡淡地道:
“如不那样,我也许早倒在‘毒郎中’的‘摄魂虎撑’或‘北邙狗’红鼻龙公的‘挎虎篮’下了!”
十四
巴盖天、原不怕终于踏入了吴婆娑练功的密室。
随两人同来的六个快刀庄弟子竟没一个走出吴婆娑布的阵。
两人踏进吴婆娑练功的密窒,也自是神色凝重。
——他们发现以他们的内功修为,竟也隐隐有遭了暗算、中了毒的感觉。
密室内,围在吴婆娑周身地上的七七四十九支红烛俱烧得只余寸把长了。
烛光摇曳之中,只见吴婆娑脸上插着七支金针,针的黑影幢幢,映在吴婆娑脸上,显得诡异之极!
吴婆娑脸上似笑非笑,状若泥塑木雕,一动不动地盘坐于烛光之中。
插在吴婆娑脸上的七支针,竟都在跳动!
而最诡异的是吴婆娑并不开口,室内却响起一个女人阴恻恻的声音——
“好!好!想不到你们都来了!巴竹儿,原敬孟,老身把我儿断雁托付你们两位照料,你们照料得真好:不但怂恿他去杭州夺金公公的财宝,还勾结了‘百毒门’的林金手以追杀叛徒为名,‘误伤’了断雁。以‘寒金丸’‘失神丹’之毒混合、让人生不得死不得,你们两人的心肠也忒毒了!……”
“你,是人是鬼?”
巴盖天叫道。
他虽握刀的手依旧稳如磐石,但脸变白了!
“哼,装神弄鬼,可唬不了我!”原不怕冷冷道,“老夫练了半辈子‘造墓砌坟刀’,难道还会怕鬼?”
原不怕嘴说不怕,但他的手已握紧了刀。
——瓦刀。
原不怕握刀的手背上,青筋浮起,如纵横游动着多条春蚓。
这时,环绕吴婆娑身边的红烛的火忽暗了下去——
烛火将尽!
烛火将尽。
恶斗将临!
既然有人已叫破了他们的秘密,不管是人是鬼,这场恶斗免不了!
烛火一耀而暗。
四十八支烛火俱被刀风扑灭,还余一支烛火在吴婆娑身后晃了一晃,还未扑灭。
烛光之中,只见巴盖天身子跃起,向吴婆娑一气发出了九刀。
“一刀九影、九刀断魂”的九刀。
原不怕的身子则急旋。
原不怕的身子像一道旋风旋向吴婆娑。
原不怕的旋风也闪着乌光。
那是他的瓦刀。
铁瓦刀。
“造墓砌坟铁瓦刀!”
双刀合壁。
上下交证。
不管是人是鬼,且把这魔女做了再说!
没有了这满身扎针的魔女,看还怎么弄鬼?
——这是“八面威风”巴盖天巴八和“见刀比刀”原不怕原六的同一心思。
因此他们出刀。
全力出刀。
一刀毕命。
——对麻烦事,人们都巴望能及早了结。
一天能了结的不拖第二天。
一次能了结的,不放第二次。
一刀能了结的,当然也不想留在第二刀了!
可惜,人算,总不如天算。既称得上麻烦,又怎会一下子能了结?
只见吴婆娑身形一长,长身而起,一起身侧急旋而舞,舞中全身所扎的金针俱激飞出去,晶亮一片如网!
网,拦住所有砍过来的刀!
“八面威风”巴八与“见刀比刀”原六心里都叹了一口气:
这魔女使的似是“大罗天仙刺天绣地针”中的“残山剩水开谢花”针法。
如这魔女是昔年名扬武林的“针神”薛大娘的传人,那麻烦不但小不了,将会更大!
——武林中谁人不知四条眉毛的大侠陆小凤,最麻烦的一案是破“绣花大盗”?
——一个连“针神”薛大娘的针法学都没学过,在薛大娘眼中针法还根本没入流的男子,也能一针“绣”出两个瞎子来,如果是薛大娘的传人,又是心灵手巧、轻功出众的女弟子呢?
事后,“八面威风”巴八爷与“见刀比刀”原六爷才知自己错得有多厉害!麻烦并不是这“玉笛魔女”带来的,而是另有其人。倒是这“玉笛魔女”吴婆娑救了自己一命!
世上的事,有些出人意外的变化,瞠目结舌的结局,绝非人所能事先预知的。
——便连聪明如诸葛也不能。
“八面威风”巴盖天劈出那几刀,看似全力施为,实是留了一点后手。
——所谓一点后手,就是十分功力中使了两三分。
“见刀比刀”原不怕更绝:他只是游身急旋,事实上庄根儿就没出刀。
两人心中都明白,最可怕的不是“魔女”吴婆娑,而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女人。
这女人才是真正的敌人!
才是劲敌!
所谓江湖总是老的辣。老江湖看事行事,那眼力,那心计,那手腕,江湖上新出道的晚辈,那些只知冲冲杀杀的后生,是根本没法比的。
巴盖天与原不怕一踏进吴婆娑的练功密室,就知另有高手在侧。
甚至还在两人没踏进吴婆娑的练功密室,两人就已预感到有一个高人在暗中暗算自己了!
——否则,怎么会张甲李乙王丙赵丁和董戊薛己六人先后莫明其妙倒下去呢?
——否则,怎会两人有一种大祸临头、大难到来、大敌当前的如坐针毡、芒刺在背的不安呢?
因此他们都留了意,留了心,留了神,留了力!
他们要对付劲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