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暮音确定她并没有说谎,在天青给她看的档案里,也是这么记录着的。
在她母亲的档案里,最后附注的亲人一栏里面写着,母亲唯一的双生妹妹风雪患有严重的先天疾病,在五岁时就被送进了这所疗养院。
也就是说,风雪在这个地方待了整整三十八年。
可是问题就出在这里!
之前如何风暮音虽然不清楚,但是在近来的十几年中,她明明和一个叫做风雪、自称是她小姨的人一起生活。
虽然风雪对她的关心少得可怜,她对风雪的了解也并不很多,但是这不妨碍风雪这个人存在的真实性。
可现在风暮音想问,到底什么才是真实?
风雪是真实的吗?这真的是风雪吗?如果是真的,那和她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又是谁呢?
“风雪,我该怎么办?”
坐在计程车的后座,风暮音紧紧靠在风雪单薄的肩膀上,喃喃地对她说着:“谁都不能相信,谁都不能依赖,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机场海关。
“到底是出什么事了?”风暮音问眼前的人:“为什么不让我登机?”
在飞机起飞前五分钟,她被请到了这间单独的办公室,而她面前站着的这些人始终面带笑容,态度却明显是在敷衍。
“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是不会就这么算了的。”风暮音看着窗外飞入云间的客机,脸色越发难看了起来。
“你这么有生气,我就放心了。”
风暮音转过身,看到了自己不怎么想看到的那个人。而那些一直围绕着她的人,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还顺手关上门。
“赫敏特先生?”风暮音的眼皮无缘无故急跳了几下:“真是很巧,没想到走到哪里都会遇见你。”
“其实也不是这么巧。”他摆明了是在装白痴:“其实我一直留意着你,从你踏进义大利的第一步开始。”
“那我是不是该为此感谢你?”风暮音环抱起双手,一点也不高兴:“说吧!你想怎么样?”
“我记得有句谚语说过,如果你喜欢一个人,就要紧紧跟着她,哪怕是去天涯海角。”天青像是在背书,很正经的对她说。
不过风暮音心里真是很佩服他,她没想到这世上还有人这么厚颜无耻,也许这个人真的不知道“拒绝”两个字怎么写也不一定。
“你这样做,真的是为了喜欢我?”风暮音其实不愿咄咄逼人,但是她有预感,如果现在不和这个人保持更远的距离,恐怕自己迟早会后悔:“我有什么好的?”
“关于这一点,我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能确定我没有对你一见钟情,但是长久相处下来,我发觉我比预想的还要喜欢你。”
天青似乎早就预备好她要有这么一问:“没错!我承认我接近你是别有用心,可是你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我不相信你是威胁,但是也不能确定你是无害的。因此,亲自确定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那你的结论是什么呢?”
“你是一个威胁!”天青对着她微笑:“为了防止你危害别人,所以我要亲自看着你。”
“神经病!”风暮音觉得头好痛,觉得站在她眼前的根本就不是个正常人:“你就不能顾及一下别人的感受吗?”
“我知道你不希望在那个时候和我谈论这些,所以才会暂时离开。”天青丝毫不被她浮躁的情绪影响:“但是这些时间已经够让你冷静,我想我们以后就不要再分开了。”
“你说什么?”
风暮音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重听,否则为什么她会听到这个看上去很正常、很优秀、事实上却是个不要脸的无赖,说什么“再也不分开”之类的话?
“不要担心。”天青始终在对她笑,还是那种天塌下来有他顶着的样子:“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的。”
“你觉得我会接受吗?”
风暮音不由自主低头去看他脚边的行李,那让她觉得,她没有办法说服他和自己分道扬镳……
“不管你接受也好,不接受也好。”天青是个相当自以为是的男人:“要明白,能够让我花费这么多心思,你可是唯一的一个。”
风暮音感到没有办法能拒绝这个叫做兰斯洛。赫敏特或者叫做天青的男人,一如她没有办法拒绝某些被安排好了的事情——就像她的出生,倍受宠爱的童年,突如其来的变故,还有那些年里匪夷所思的遭遇——当然,这是她很久很久以后的看法了。
而在这个时候,她所坚信的,还是一切都可以更改。坚信人们所缺乏的只是勇气,而不是改变的机会。
这是多么单纯幼稚又正直美丽的念头。
每当多年后想起,风暮音都会轻轻叹息,这个时候的她虽然够小心翼翼,但毕竟太过年轻……当时还年轻的她,被卷进了残酷的战争,没能准确估计到隐藏在平静之中的灾难。
或者应该说,当命运之神眷顾着某一个人,在某一方面来说,那也许也是一种不幸。
“终于到家了!”
天青夸张的呼了口气,好像他站着的地方是他自己的。
风暮音懒得和他计较这些,之前所经历的已经让她明白,这个人基本听不进别人说的话。
她推着轮椅在楼梯边停了下来,刚想弯腰把风雪抱起来,天青就知趣的过来接手。
她看了天青一眼,觉得这种事情的确更适合男人,于是把风雪交给他抱上楼。
“你确定她真的是风雪吗?”
因为这几十个小时里他们之间几乎都没有交谈,所以风暮音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天青这是在和自己说话。
“你为什么这么问,不是你告诉我她肯定就是风雪的吗?”风暮音反问:“你不是说,除非我母亲还有另一个叫做风雪的妹妹,否则的话,她就是我要找的那个风雪吗?”
到了风雪的房门口,她推门进去,示意天青把风雪放在床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天青站在床边,低头看着:“但我一直在观察她,如果要说她是那个风雪,我总觉得和现实距离太远。”
“她就是风雪。”风暮音也走到床边,拉起毛毯帮风雪盖好,顺手理了理风雪有些散乱的头发:“这一点我十分确定。”
“你真的相信吗?”天青似乎不是十分相信她的说法。
“随你信不信,我就是这么认为的。”风暮音看着那有几丝花白的干枯头发,轻声说:“我不知道别人怎么判断,但在我来说,就算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也是十分不同的。”
“你是说,她看起来就是那个风雪?但我怎么看也不太像……”
天青应该是低头想要仔细看看,而风暮音正转过头看他。就是那么巧,她的嘴唇轻轻擦过了天青的脸颊。
两个人都怔了怔,天青摸了摸脸颊,风暮音摸了摸嘴唇。
“我说不明白,但是这个人的确是风雪不会错的。”风暮音错开目光,努力要自己马上忘记这个令人尴尬的巧合。
“不过容貌差别还是很大。”天青倒是不太介意的样子,甚至好像有点开心:“难道她曾经对你透露过什么吗?”
“她的一切对我来说也是个谜团,我们的交流绝对比你想像的要少。”风暮音皱着眉,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够确切:“这是一种直觉,就像是……”
“就像是你能够感觉到你父亲在‘绝望之塔’里一样。”
“你相信我吗?”
连风暮音自己都觉得这种依赖直觉的说法很牵强:“我说这些话并没有什么根据。”
“为什么不信?”天青站直身,绿色的眼里闪动着光芒:“就像你所拥有的力量一样,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用逻辑是无法解释清楚的。”
“再说……”他抢在风暮音说话前,又加上了一句:“只要是你说的话,就算你说乌鸦是白的,我都会相信。”
是不是恶心久了,也就会觉得习惯了?风暮音发现自己居然不觉得这句话有哪里奇怪。
就像天青一直以来的态度一样,他这么说简直就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如果自己有一天说乌鸦是白的,这家伙也会附和点头说是吧!
“乌鸦是黑的。”
她说这句话完全不是为了活络气氛,而是因为被天青时不时爆发的愚蠢影响到了。
看见天青笑着点头,好像听到了什么至理名言一样……
风暮音拼命提醒自己不要离题,现在他们讨论的是很正经和严肃的话题,并不是什么好笑的笑话。
“你说,她会突然醒来,然后解开一切的谜底吗?”风暮音看着浑浑噩噩的风雪,说得不是很确定。
“我觉得我们找到了她这件事本身,就是某种启示。”
天青会安慰她,这风暮音能够想得到,但是她没有想到天青会接着说:“或者我们应该多想想她是谁,还有她的目的是什么。”
“你是什么意思?”
他说得这么拗口,风暮音一下就听糊涂了。
“你和风雪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天青看着她:“真的不知道她的任何秘密吗?”
“每个人都有不希望被别人知道的秘密。”
风暮音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是天青的眼睛,那双绿色的眼睛,在这个时候让她觉得很不舒服,于是她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但只有当你自己也忘记的时候,那才能称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秘密。”
天青怔然地看着她,若有所思的……
第五章
在风雪回来的第一天晚上,风暮音作了一个梦。
有生以来第一次,她的梦不再是一些支离破碎的景象。
风暮音梦到在森林里迷了路,周围是一片黑暗和冰冷。
她不知道别人的梦是怎样,但是她觉得自己无法分辨这梦是真的还是假的,那种可怕的感觉太过鲜明,鲜明到她没有办法轻松告诉自己,那只是一个梦而已。
在她最终惊醒的时候,全身肌肉都是僵硬的,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整个身体被汗水浸得湿透。
而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风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