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微往后仰,抬头看着远方,双手交叉托举在胸前,一团耀眼的光芒悬浮在她双手中央。而另一个稍向前倾,低头看着脚下,交叠的十指撑在下颚上,手掌下的黑色长剑支撑着她整个身体。
“光明和黑暗本就是同时在这世界诞生,好像孪生姐妹一样的存在。”
似乎是知道风暮音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雕像,夜那罗开始为她解说:“光明象征着生命和希望,黑暗则是代表死亡和终结,两者形成了一个完整的世界。
“她们相互对立也相互依赖,只要一方失去了另一方的约制,世界就会渐渐走向毁灭,直到两者重新得到平衡,新的世界就再次开始。”
“真了不起!”风暮音最后看了一眼:“我只是觉得雕像很不错,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意义。”
在台阶尽头的与其说是一间房屋,其实倒更像是一座庙宇。
穿过奢华夺目的金色大门,那里面没有窗户也看不到屋顶,只有一盏盏细细的长明灯从黑暗中悬吊下来,用一种微弱的光朦胧地照亮了四周。
藉着这昏暗的光芒,会发现内部空间很大却没有地面。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水,水面上漂浮着一些金色和白色的莲花。一块块巨大光滑的黑曜石拼接成水中的长廊,人走在上面,就像是在开满了莲花的水中行走。
长廊的尽头是一片不大的平台,平台中央铺着厚厚的白色毛毯。夜那罗走到那块毛毯上盘膝坐下,风暮音才注意到他没有穿鞋,脚踝上还戴着繁复而精巧的金饰。
“坐吧!”夜那罗举手示意了一下他对面的位置。
风暮音看看那雪白的毛毯,又看看自己沾着尘土的鞋子,刚想要弯腰脱鞋,不想在身后的天青却径直走了上去。她愣了一下,才有些内疚地跟着踩了上去。
“你来找我,是想知道些什么?”在朦胧的光亮中夜那罗安详沉静的神情,不禁让风暮音联想到了东方佛教中的神只。
“我想要知道,怎样才能改变过去?”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檀香,让风暮音感觉自己躁动的心正在慢慢平静。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你几个问题。”夜那罗问她:“你知不知道什么是‘过去’?什么又是‘改变’?”
“过去?指的就是已经发生过……”风暮音不知道他想要的答案是什么,回答得有些犹豫:“至于改变……”
“产生新的不同的变化。”夜那罗接了下去:“你想要知道的,其实就是如何才能让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产生不同的变化和结果。”
“是啊!”风暮音点点头。
“用一句话就能解释清楚,也不是十分难以理解。”夜那罗突然叹了口气:“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情本身一点也不合逻辑。”
“我知道这问题很奇怪。”对于她这样的人类来说,这问题当然不合常理:“不过问我这个问题的,并不是普通的人类。就人类的逻辑来说不能成立,可是非人类的话,是不是会有不同的答案呢?”
“这一点你倒是想错了。”夜那罗慢慢摇了摇头:“这不单牵涉到逻辑的问题,在所有的世界里,都有一个通行的准则,那就是时间。”
“时间?”
“简单地说,时间就是一切遵循的基本,具体地说也就是过去、现在和未来。”
夜那罗微微一笑:“这不仅是人类,而是所有种族都必须遵循的法则。过去的是已经结束,现在的是正在发生,未来的是无法知晓。时间在每一个世界都是统一的,丝毫无法混淆和转变。”
“但是这里的时间就很奇怪啊!”风暮音皱起了眉:“白天和黑夜的时间忽长忽短,难道这样也叫做和其他世界是统一的吗?”
“看起来的确如此,事实上却不是。”夜那罗伸手摸着自己眼睛上缠绕的白布:“你要知道,这里是由无数不同意识构筑而成的世界,每一个意识对时间感知的偏差,都会影响这个世界的变化。
“其实,若是除去一切外在的因素,这个世界并没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但时间的流逝却和其他世界是一样的。”
“你就是想告诉我,所有世界的时间都是一致的。”风暮音想了想,却想不明白:“但就算所有世界的时间一致,又代表着什么呢?”
“虽然每一个世界独立存在,但所有世界都相互牵连、相互影响。比如人类的世界发生了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结果就可能影响到未来所有世界的命运。”
夜那罗的声音很轻,说话的节奏也始终很缓慢:“我们来设想,如果可以改变过去某一时间发生的事情,那改变过去意味着什么?”
“改变一切……”
“是的,不仅是事情的本身会产生变化,连带着,所有的一切,甚至你意料不到的地方也会产生变化。”
夜那罗又轻又慢的声音,在这间空旷安静的屋子里回荡:“所以,以时间的划分作为铁律,这是任何世界、任何人和任何法术都不能逾越的准则。”
那他的意思……风暮音不敢胡乱猜测,生怕自己不幸言中那就糟了。
“因此,关于你所问的问题。”夜那罗很干脆地回答了她:“我不知道答案。”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这答案完全出乎风暮音的意料:“不是有办法就是没办法,为什么会是不知道?”
“我说不知道是因为,在我所认知的范围,改变过去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夜那罗的眼睛上明明绑着东西,可风暮音却有被他仔细审视着的感觉:“如果今天换了别人问我,我会立刻告诉他,这世界上没有任何方法可以改变已经结束的过去。
“可这个问题是由你来问,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是不是我问的,和答案有什么关系吗?”风暮音的脑子越来越混乱了。
“当然是有的。”夜那罗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因为未来的事情还没有决定,命运至今也没有给出更明确的指示。”
风暮音以为他说完这句话,后面应该还会说些什么的,没想到夜那罗之后突然闭上了嘴,就这么和她面对面傻坐着。
风暮音实在想不出这暗示着什么,于是掉头去看天青,没想到天青居然一副灵魂出窍的样子,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发呆。
“请问你刚才最后一句是在说什么?”等了好一会,身边的两个人就像说好了一样没有动静。风暮音再也不想忍受这种过分的寂静和压抑,决定直接地问一问夜那罗。
“你不用理会太多,只要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了。”夜那罗依旧用那种很慢的节奏说话:“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试炼和必须的经历。”
“我不知道什么试炼又或者未来,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把答案告诉魔王,就永远无法从魔界救出我的父亲。”
“席狄斯!”夜那罗突然笑了。
“席狄斯?”风暮音疑惑地重复了一遍。
“现任魔王的名字。”夜那罗告诉她:“他统治魔界已经很长时间,所以我多少对他有些了解。”
“那你为什么要笑?”这是风暮音第一次听到魔王的名字,但她想不出这有什么理由会引人发笑:“你觉得我是在骗你吗?”
“不!我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不过如果是他问了你这个问题,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回答。”夜那罗收住了笑容,淡然地对她说:“所谓魔族,最喜爱看到他人在绝望和希望之间痛苦挣扎。”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风暮音疑惑地问。
“他根本不担心你能不能答出这个问题,因为他知道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答案。如果说得直接一点,他只是和你开了个玩笑。”夜那罗说:“如果我是你,就会放弃寻找答案,试想其他可行的方法。”
“其他方法?还有什么其他的方法?”风暮音想笑却笑不太出:“他太强大,而我只是一个弱小的人类,根本就没有在力量上与他抗衡的可能。”
“问题的根源不在于种族。”夜那罗伸出他的手,在风暮音手中拿回了之前给她的金色幻惑花:“你走吧!现在的你还不应该到这里来。”
看着那张表情平静的脸,风暮音知道就算再怎么追问,也不可能从这个人身上得到任何答案了。
一席谈话到此结束,风暮音也只好起身。
夜那罗走在前面,脚上的金饰在步履间发出一种细碎悠扬的声音。
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悠闲的背影,风暮音的脑海中一片空白,直到垂放着的手突然被一股温热包裹了起来,她才转过头去看身边的天青。
“暮音,你的手好冷。”天青温柔地笑着:“不用担心,我们会有办法的。”
风暮音勉强地点了点头,回了他一个笑容。
“有人告诉我,从这里有通往人类世界的道路。”跟着夜那罗走出了那扇大门,风暮音才问他:“请问,如何能够回到人类的世界呢?”
“这一点不用担心。”夜那罗说完,轻喊了一声:“阿洛。”
眼角突然有东西动了动,风暮音仔细一看,才发现一旁角落的阴影里,站着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是……”她的目光放到了黑漆漆的铁链上:“带我们到这里来的那个人。”
“阿洛来这里的时间不长,我看他没有地方可去,就允许他暂时留在这里。”夜那罗侧过头对她解释:“不过现在看起来,他很快就要离开这里了。”
虽然听起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风暮音还是附和着点了点头。
“这里半夜时常会有很可怕的东西出没,你们遇上的是阿洛,运气真是很好。”夜那罗对那个叫“阿洛”的人说:“阿洛,你把她送到出口那里。”
那个“阿洛”没有说话,只是弯了一下腰,他身上的铁链也就随之发出嘈杂的声音。
“为什么要绑着他?”看了那个人很久,风暮音终于忍不住问:“他是囚犯吗?”
看得出来,她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觉得惊讶了,甚至那个阿洛都微微抬起了始终低垂着的头颅。
“囚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