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恺撒和路明非胡说八道樱也会翻译成正常的话,野田寿这种管几个店收保护费的小混混完全不入流,对于本家来说没有处理这种人的标准流程,也就是吓唬一下了事。
“东京都新宿区歌舞伎町野田组……未来的三代目野田寿,现在是跟着二代目野田浩三做事……”野田寿垂头丧气。
“不说说得好像什么新宿区黑道名门似的,根据资料野田组原来是负责新宿区的下水管疏通的,在新修了排水系统之后你们没有事情做就在街面上收保护费,是么?”樱冷冷地说,“你们这种小帮会在本家那里排不上名次,就你们还敢提高保护费的费率?”
“这个店以前给组里交保护费,现在换了店主就不交了,”野田寿觉得自己是在被警察问话,“上涨费率什么的只是说说,按照以前的规矩走就好,大家都是讲规矩的男人。”
“我是女人,”樱说,“没听说过玩具店也要收保护费的。”
“玩具店和情趣用品店也没多大区别……总之都是卖些好玩的东西……”野田寿小声说。
“你多大了?”楚子航问。
“平成六年五月四日生,双子座,属狗。”
“喂喂有没有必要说得好像来算命一样啊!”路明非说,“我看你这副怂样根本不像双子座活脱脱是个死巨蟹座!”
樱犹豫了一下翻译了。
“上升星座是巨蟹,金星也落在巨蟹,确实是偏巨蟹的双子座。”野田寿不知何以本家的干部对星座也那么有研究。他在国中是星座社的成员,被问起年龄的时候这么说比较讨女孩开心,所以平时总是这么报年纪,刚才纯粹太过紧张不由自主地就把双子座和属狗说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还敢搭话,你这是蔑视本家干部么?”酒劲往上涌,路明非勃然大怒。
樱实在不想这种无聊的对话继续下去了,她转向真:“麻生真么?是你向本家投诉说野田组不仅要收取玩具店的保护费而且擅自提高费率?”
“是的,”真小声说,“店长说店刚刚开起来还在亏本经营进货周转都要钱,而且玩具店赚的钱也不够交保护费的,如果不能把黑帮赶走就干脆关店算了。我新入职不久不想失去这份工作……所以就冒昧地打电话求助了。”
“这种小事也不是不能商量……”野田寿说。
樱的袖口中滑出短刀,她把短刀卡在野田寿的后颈:“本家的人来了你也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我想你还不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有多严重,这条街甚至歌舞伎町乃至于整个新宿区的保护费费率都是固定不变的,由各个帮会的大佬们开会通过形成决议,你们野田组连旁听的资格都没有,在这条街上没有人敢提增加费率,提过的人都死了。本家不允许这类事情影响这条街的繁荣,所以通常都是采取最严苛的处理方式,换而言之,这件事可以很大。”
真的脸色惨白。她没有想到一通电话会招致这样可怕的结果,樱在说这话的时候散发出的气息是黑色的,如同干涸的血。短刀已经陷入了野田寿的后颈,只要再用力就会见血。而真最初的想法只足要吓走这个每天来骚扰的混混,至多就是给他一些喝骂那样的惩罚。
“请……请原谅这位先生,他来店里的这些天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翻翻漫画,对我也很礼貌!我……我没想到是这样的,这位先生真的……真的只是来这里坐坐,请给他一个机会!”真颤抖着深鞠躬。
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早料到会这样,这也是吓唬真一下给她小小的惩罚,本家的热线电话不是这么用的。
“虽然有事主的求情,但也不能这么轻易就算了。”樱把短刀扔在桌上,“看在你那么年轻,切指谢罪吧。至于真也会有惩罚,在电话中夸大其词。”
“来玩具店里坐坐就要切指?那路明非做过的事情加起来早该切腹了吧?”恺撒也吃惊了。
“为什么我就该切腹?”路明非也震惊。
“你做尽宅事还下载盗版漫画。”
“不给街面上的小混混一点脸色的话,他们不会懂得尊重本家。总有一天他们中有人会一步步上升到帮会领袖的位置,那时候他们才会真正面对黑道中血腥残忍的一面,趁早吓唬一下让他们有所敬畏不滥用暴力,是为他们将来好。就像小时候妈妈教育你说,做了坏事会被警察抓去关监狱。”樱低声说,用的是真和野田寿都不懂的中文。
路明非惊叹地看着樱的侧脸,这时才觉出这个女孩的凌厉之中还有些温柔的意味。从知道蛇岐八家是黑道以来路明非一直对樱有些敬畏,在黑道中混迹的受过忍者训练的女人,永远穿着不显眼的黑西装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像是黑色有毒的花。但这番话说得就像个姐姐,让他想起诺诺后来把那套价格不菲的西装熨好送给了他,路明非看着价格标签有点不敢收说这么贵的衣服我可穿不着,诺诺随口说每个男孩都会有一天穿着值钱的正装做着重要的事,早点练练为那一天做准备总是不错的。
想起来大概蛇岐八家严苛的家规也不乏温柔的一面。
“樱真温柔啊!”路明非赞叹,简直想要鼓掌。
罕见的,樱没有血色的脸上显出尴尬的神情。她只好岔开话题:“拜托诸位贵宾配合一下,你们现在的表情好像是在看喜剧。”
恺撒小组骤然严肃,黑色的气息如恶龙般升腾起来。恺撒冷酷地微笑着把骨节捏得咔咔作响,楚子航的眼神就像是要食人的饿狼,真后悔了,跟这些真正的黑帮分子比起来野田寿只是个街头上混迹的高中生而已,是她引狼入室。比恺撒和楚子航更可怕的是路明非……虽然不知为什么这个本家干部说中文,但是那一时空洞一时下贱一时凶狠的目光真是叫人从心底恐惧,想必是神经质的野兽。
野田寿凝视着短刀泛青的刃口,这是柄真正用来要人命的武器,绝非那种街头混混在手中抛来抛去的玩具,它凶狠的血槽设计是为了从敌人身体里迅速放血令敌人失去临死一搏的体力,而微微翘起的刀锋是为了在割入敌人身体时不至于卡在骨缝里……这是野田寿第一次面对真正的凶器,他唿吸到了其中阴狠的气息。他意识到自己的幼稚了,难怪歌舞伎町的男人们都不愿提起本家的干部们,如果说歌舞伎町的男人们是骄傲的野兽那么本家的干部们就是无情的死神!
樱看见大滴大滴的冷汗从野田寿的额角坠落而真无力地委顿在椅子上抱着茶盘瑟瑟发抖,她觉得威吓已经起到了作用准备收手了,毕竟只是十八岁的两个孩子而已。
“都是我的错!跟真小姐无关!”野田寿猛地抬起头,大吼着说,“是我索要保护费,我也确实说过费率要涨!真小姐只是原样地说了我说的话!我愿意……向本家谢罪!”
这回轮到本家的干部吃惊了,无论是狂暴的外国佣兵恺撤还是嗜血的冷酷刀手楚子航都下意识地看问樱。野田寿跪在地上,从口袋中抽出白手帕狠狠地缠紧自己左手的小拇指,缓缓地抓起了桌上的短刀。野田组未来的三代目、十八岁的野田寿决行用他身体的一部分对本家谢罪,他的眉宇间写满了坚毅和疼痛,眉毛紧缩眼角抽搐,嘴唇紧紧地抿着。
“喂喂,想点办法。”路明非用中文说,“我看这小子很愣,这是要真切。”
但樱什么都没说,只是冷冷地看着野田寿的一举一动。切指在黑道中是极具仪式感的事,在切下去之前野田寿还有几件事要做。
“我是自愿切指向本家谢罪的,没有人逼我,我知道自己触犯了本家的家规,心甘情愿地受到惩罚!”野田寿昂起头大声说。
“即使切了指,过错的痕迹还在那里,在本家看来你还是犯过错误的人,”樱冷冷地说,“想明白了么?”
“想明白了!男人活在这个世界上犯错不算什么!关键是承担得起责任!失掉了一根尾指我还握得起球棒,握住球棒的男人就能在歌舞伎町的街头站直了!”野田寿神情刚毅。
“在歌舞伎町的街头站直?犯过错误的人还能不能当野田组的三代目就很难说了。”
野田寿的颊肌微微抽动:“不敢认错的男人更不配成为野田组的三代目!”
“你说了真小姐并没有夸大其词是你威胁她要涨保护费?”
“都是我的错!每个字都是从我嘴里说出的,男人说出口的每个字都是铁打的,说出来就不能吞回去!”
“见鬼这就是那个什么极道文化么?”路明非压低了声音,“怎么满篇都是港漫的风格。”
“强者逻辑?”恺撒也压低了声音。
“大概就是‘弱是一种罪’、‘我就算死了灵魂也会撑着我站在战场上’和‘男人的友谊坚如金刚’那一套。”
“最后一句我倒也蛮赞同……听着很有感觉。”恺撒说。
书架边的源稚生有点听不下去了,在本部贵宾面前任一个黑道小混混宵讲极道文化,幼稚得连他这个家主都抬不起头来。蛇岐八家多年来无法回避的一个问题就是虽然家族高层如贵族般冷峻从容,但黑道底层都是些教育欠缺的混混和热血青年,会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秉承着男人直立在天下不遇到值得追随的人膝盖永不打弯这类逻辑,跟他们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只能借鉴儒家的忠义理论来统御他们。因此在每年年末的黑道年会中连橘政宗也不得不跟帮会首领们大谈尽忠守义和“男人的荣耀”,每次开完年会橘政宗都喝着茶若有所思地说:“好像又损失了…些智商啊。”
“那么现在正式宣布本家对你的惩罚,你是野田组的野田寿么?”樱问。
“是!东京都新宿区歌舞伎町野田组野田寿,跟随组长浩三做事!”野田寿强硬地昂起头。
“年纪是十八岁对么?”
“是!”野田寿握紧了刀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