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娃评论道:“这是人性骗局,这些人先骗螃蟹吃了人喜欢吃的作料,再让人来吃吃了作料的螃蟹。”
衣红笑说:“自从杏娃设定了人性立场,头脑就有点不清了。”
左非右说:“不能怪她,她也吃了人喜欢吃的作料。”
杏娃说:“没有,我没有嘴,怎么吃?”
左非右说:“哪要用嘴?你刚才不是说吃过我们给的亏吗?”
这时不是进餐时间,客人不算多,最里间一个客桌上堆满了蟹壳,两位肤色微棕的男女,显然是本地人,大概是吃太饱了,两人半躺半坐的姿态非常不雅。一个年轻人从他们身边走过,两只眼睛就像被磁铁吸住一般,无法抽离那女孩的胴体。
男的大骂:“你想死了?看什么?”
年轻人彷佛没有听见,这种事其实也很平常,很多人真幻不分,丑态百出。那位男士见对方不还嘴,越骂越起劲。女孩确实也有三分姿色,穿着又非常暴露。三个人一个呆若木鸡,一个口沫横飞,另一个则是春意横陈。
其他食客的反应也令人难解,不知是螃蟹太好吃,无暇分神,还是司空见惯,或者是开启了音障,竟然无人理睬。
这种事本无须理会,衣红见了,却说:“我们来猜一猜,接下去会发生什么事?”
左非右说:“我猜那年轻人会毛手毛脚。”
风不惧说:“我猜那个男人会打人。”
衣红说:“我猜那女孩会脱衣服。”
杏娃说:“我猜他们会被拘禁。”
衣红说:“怎么?你也来猜?”
杏娃说:“不公平!为什么我不能猜?”
过了一会,年轻人果然进入忘我状态,开始毛手毛脚,那男的实在看不下去,拳头一挥,然后是红光一闪,两人都不见了,只剩下满桌的蟹壳和盎然的玉体。
衣红叫道:“不公平!这是内线交易!”
杏娃说:“说不通,我现在的立场是人,当局是在法律立场拘禁他们的!”
姜森说:“杏娃说得有理,果真电脑有了人性,这个世界更复杂了。”
文祥说:“这个世界本来是复杂的,太单纯反而不真。”
姜森说:“有种说法是,智者使复杂的简单化,愚者把简单复杂化。”
文祥说:“那是指认识,处理时要反其道而行。”
左非右打开音障,把噪音挡在外头,说:“刚才大家猜了半天,我倒是乘机给那份要找的人性论,做了一次射覆。”
姜森问:“射覆?上次你没说清楚。”
左非右说:“射覆是指猜测被覆盖的事物,相传古时很多儒者都懂易理,他们常在酒酣耳热之际,用碗反扣住某个东西,然后大家算卦,猜猜碗下面藏的是什么东西。”
姜森说:“用算卦来猜谜?”
左非右说:“是的,最有名的例子是魏朝,当时有个精通卦理的管辂,有人把东西藏在器具中让他猜,他占得一卦为地天泰,便猜道:‘内外方圆,五色成章,含宝守信,出则有率,此为印囊也。’
“这四句都是根据泰卦解出来的,泰的上卦是地,下卦是天,古人认为天圆地方,象物体有方圆之形,故称‘内外方圆’。地又为坤,坤象‘文章’,有黄、黑两色;天又为干,干为白、赤之色,这便是‘五色成章’。坤又象布及囊,乾象金、宝,又象言有信,所以说‘含宝守信,出则有率’。”
众人听左非右咬文嚼字的,不知他到底在说什么,姜森说:“过去的随你怎么讲,反正死无对证!你的射覆呢?”
左非右说:“我用外应,用现象取卦是‘师’。大家都在找这个东西,而众人在象中是以‘坤’代表。找东西,表示东西隐匿不知,在卦象中,‘坎’代表隐匿,一阳陷于二阴之中,就是不明的意思。坤代表地,坎代表水,故得地水师卦。”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都看着他等待下文。左非右说到这里,好像责任已了,也望着大家,等着听各人的意见。
“你的射覆呢?”衣红忍不住开口。
左非右说:“这就是我的射覆呀!”
衣红说:“你的射覆说东西在哪里呢?”
左非右说:“在易经中……”
衣红急道:“什么?是在易经中?”
左非右说:“你急什么?我是说,在易经中,彖词说:‘贞,丈人,吉,无咎。’象曰:‘地中有水,师,君子以容民畜众。’”
衣红问:“这又代表什么?”
左非右正要开口,却感到房子一阵晃动,衣红大叫:“地震!”
杏娃说:“不是地震,海里有怪物,我们以为是鲸鱼,结果不是。”
左非右赶忙关了音障,大家才发觉餐馆外面已是人声鼎沸。再一看,食客大半都瞧热闹去了。只有一两桌客人,大概也是在音障下,完全不知外面的情况。
隔着窗户看出去,海上波涛汹涌,离岸约百余公尺的地方,有一个灰白的庞然大物载浮载沉。
“是鲸鱼!”姜森很有把握地说。
“不是鲸!不是生物!”杏娃更是斩钉截铁。
“明明就是鲸鱼,可能是座头鲸!”姜森说。
“我们已经派了十个机器人下海了,第一,它不是生物;第二,它像气球一样飘浮在水面;第三,它有很大的动力。”杏娃举证历历。
“那你们研判的结果呢?”姜森不服。
“结论是不知道!不过,我们判断这怪物与你们有关!”
衣红说:“怎么扯到我们头上了?”
杏娃说:“这是左非右射覆给我们的灵感,我们以往太坚持科学性了,要就是知道得清清楚楚,要就是不知道!居然左非右说地天泰能射印章,我们为什么不能射覆呢?而我们射覆的结果,就是你们!”
衣红说:“杏娃!你这叫失心疯!”
杏娃说:“不是实心的,那个东西里面是空心的!”
衣红又好气又好笑:“管它实心空心,你倒是说说看,为什么与我们有关?”
杏娃说:“第一,你们没来时它也没来;第二,你们在这里,它也在这里;第三,你们不看,它就摇给你们看!”
左非右说:“胡说!胡说!我谈的是‘象数’。”
杏娃说:“它不是象,也不是树,不是鲸,也不是鱼。我们射覆的结果,它是一个引人注意的标的物!”
文祥一想,说:“杏娃说的不无道理!那位堡主也在此地,他未必能找到东西,再若发现我们逃脱了,当然要迫使我们出面。”
左非右说:“就算要我们出面,怎么会用这种方法呢?”
文祥说:“你说还有什么方法?”
左非右说:“再用大挪移呀!他们不是用过吗?”
文祥说:“他要是知道我们在哪里,就不用引蛇出洞了。”
左非右说:“当局不会容许他们作鬼作怪的!”
文祥说:“杏娃在这里,你问她,看她能怎样?”
杏娃说:“根据法律,它没有危害任何人,我们不能干预!”
左非右说:“可是这样未必就能找到我们呀?”
衣红说:“你怎么知道这是他们的第几个方法了?他们只要用当局不能管,又好像会危及民众的手段,当然就是我们的责任了!不然要我们这些特遣队做什么?”
左非右还是不服,说:“本地总有特遣队吧,还轮不到我们呢!”
杏娃说:“没有,特遣队员时有增减,人数不定。”
左非右说:“巴西这么大,总不可能一个都没有吧?”
杏娃说:“特遣队员都是自愿的,巴西没有人自愿,叫我们怎么办?”
左非右说:“我还是不相信,他们怎么知道我们是特遣队的呢?”
文祥说:“你想想,普通人谁有这种能量?”
左非右说:“就算是吧,我们也可能撒手不管呀!”
衣红激他说:“你被困了那么久,总想出口气吧?”
左非右面不改色:“我不觉得有这个必要。”
文祥说:“人就是人,总有人想出气的!你问问风兄。”
风不惧平淡地说:“别问我,我没气。”
文祥说:“就算我们都不想出气,可是他们总要试试呀!”
衣红暗示说:“文哥,你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文祥说:“谁?你?”
衣红摇摇头,说:“还有呢?”
文祥不解,说:“哪有?姜森可不是特遣队员!”
衣红说:“我是说,特遣队队长!”
文祥说:“队长?噢!你是说杏娃?”
杏娃得意地说:“答对了,各就各位!出发出气去!”
~第四十六回分曹射覆蜡灯红~
由于姜森不是特遣队成员,在执行正式任务时,他无法随行,便留在餐馆中与螃蟹为伴。四人走到海边,已经有一艘快艇待命。围观的群众个个抱着瞧热闹的心理,坐在地上准备长期抗战。四人挤过人群,整顿好装备,便启航向那怪物驶去,数百公尺的距离,不过一瞬,快艇就已赶上怪物。
怪物本来一直在海中兴风作浪,不时激起阵阵巨涛,直拍海岸。四人登船后,它果真不再摆动,海上渐渐风平浪息。
等快艇接近那怪物时,众人才看出杏娃所言属实,光从外表就知道那是一种聚合物。大约有七八公尺高,五十公尺长,十五公尺宽。正面竟然还有一座雕梁繁饰的拱门,门口站着几个人,为首一位是个穿金戴银、衣饰华丽的中年汉子,他左侧则是前次见过的萨赫丹。此时他不再若隐若现,一身道地的中东服饰,全身白布包裹,只有一张面孔露在外面。两人身后还有不少随从,声势慑人。
船一靠边,文祥在前,领了三人迳往为首那人面前走去。主人见来者落落大方,不亢不卑,反倒是一脸尴尬。
文祥说:“法兰德司堡主!在下文祥,是电脑联盟特遣队队员,刚才曾在贵堡接受款待,很遗憾我们失之交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