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梦说:“当然不是偶然,大姐,你倒说说看,怎么会有这段因缘?”
似爱闻言,由口里吐出一朵灯花,花心中现出文祥、衣红、左非右与风不惧。四人有如半透明的影子,坐在悬突飞洄的瀑布旁,一任流水冲刷。
有顷,灯花慢慢隐去,似爱叹道:“原来师叔的小周天已经出世,寂寂中十六甲子已去!这四人是哪几位转世?看上去道行湛然,居然三尸化尽,果真鸿均有望矣!”
法蒂玛满腹疑团,问:“怎么他们也在这里?”
若梦说:“那里不是这里,小周天是一种境界,要修到三尸化尽,才有缘进入。”
法蒂玛问:“什么三尸化尽?”
若梦解释道:“刚才我提到过,我们道教是个大杂烩,其实我们有相当完整的理论,只是时机没到,尚未发扬。我教认为,人是自然的一部分,只因人体有种‘三尸元神’,又可称做‘精气神’三气。下尸居人的下体,藏精,以传宗接代为职志。中尸居人体的胃腹,藏气,以维持生存为目的。上尸驻于脑,藏神,以名利计谋为荣耀。三者都是妨碍个人回归自然的根本因素,我们修行的目的,就是要去尽这三尸元神。你看那四人,形影已将化尽,不久即可回归鸿昊,与宇宙同在了。”
法蒂玛说:“我懂了,如果人们知道要把这三尸化尽,他们就不会想做神仙了。”
若梦说:“正是,所以我们建了一个西王母乐园,好与西方极乐世界比高低。”
若幻补充道:“岂止如此,我们还设计了代表天、人、地的‘三清’,把开天辟地的祖师当做上清元始天尊,是为天;又将天上的继承统治者捧做玉清灵宝天尊,是为人;有学问道德的太清奉为道德天尊,即为地。”
若梦又说:“只可惜文人好名,仕者近利,在初开教时期,尚有真正的修行者。到了中期,信徒渐增,为了教法、教理、教权之争,便各说各话,弄得是非难明。明清以后,庙宇唯求美轮美奂,信众奉养多多益善,踵事增华,道教就只剩下鬼怪了。”
似恨说:“人体这三尸元神真难化尽,要不是适才目睹小周天再现,我们这大周天恐怕永远不能再见天日了!”
似爱说:“也未必,我们才熬了两个人劫,再十个也不算多。”
似恨说:“对你说来,那是当然,我却恨我是我,一天都受不了。”
似爱说:“现在人间梦幻连连,有些人终年不醒,就靠我在一旁照顾。”
似恨哼了一声说:“难怪!就是你,爱之适以害之。”
似爱说:“你就是喜欢嫉妒!让他们永生沉醉在爱的梦乡,有哪点不好?”
似恨忿忿地说:“当然不好!与人间真实不符!”
若梦打圆场说:“你们争什么呢?一切源自孽障,谁作得了主?我的原则是梦幻由他、爱恨不计。若有功德相抵的,我也会解除他们梦幻之厄。”
若幻说:“说来容易,世人无不为己,谁肯为他人积德?”
若梦举目四顾,说:“怎么空虚兄弟还没有来?”
若幻说:“前面有人斗法,他们乐得观战!这是雄性的通病,总是崇拜威风!”
若梦说:“可怜可怜他们吧!还有什么好威风的?”
法蒂玛这才想起师父正在斗法,胜败生死未知,自己却在这里听些莫名其妙的对话,她急问道:“请问,我怎么才出得去?”
若梦大奇:“你出去做什么?”
法蒂玛说:“我师父正在沙漠中与人斗法,我不能不去!”
若梦说:“那你走吧!”
法蒂玛说:“不!不是我想走,我是个苦命人,只有这个师父相依为命。”
若梦说:“好吧!我们也算有缘,且让你保留一次机会。不论你在哪里,只要喊‘若梦若幻似爱似恨名空利空权虚势虚’,我们就会来接引你。只是要注意,这种万世难逢的机会,千万别轻易浪费了,天大的危难我们都可以化除的。”
话刚说完,法蒂玛眼前一暗,再一看,自己依然站在帐蓬下。面前箱子如故,那块石碑却不翼而飞了。
再看远处,萨赫丹环手蹲在一旁,好像受了伤。师父站在一个云头上,身后水火风雷,各显神威。法兰德司紧紧裹在一团紫虚烟雾中,绕着云头飞驰狂奔。他不时轻弹指头,一道道紫色光柱直射云阵,登时迸出万丈精芒。
法蒂玛从来没见过师父施展神力,显然此时他已稳占上风,正在高兴,见那团紫雾突然改向,对着自己急速涌来。她闪避不及,又不知如何防备,一时间手忙脚乱。
千钧一发之际,但闻“叭哒”连声,紫雾似乎撞击到一堵无形的巨墙,紫气翻飞,瞬间化作絮絮轻烟。法兰德司被撞得晕头转向,狼狈落地。法蒂玛耳边响起似爱的声音:“莲花之可贵,在于出淤泥而不染,我们相见有期。”
长老起初未见到法蒂玛,还以为她藏身暗处。心里忧喜参半,忧的是此女天性凉薄,只顾己身安危,全然不关心师父。喜的是她有这种警觉,在师门中必能免受屠戮。
法兰德司怒若雷霆,才几个回合,就伤了萨赫丹的手臂。没有法蒂玛这后顾之忧,长老便挺身而出,专心迎战。两人功力本相去有限,但法兰德司心里有事,不耐久战,就采用诱敌之计。不料长老仍是稳扎稳打,用水火风雷将自身团团护住。
法蒂玛一出现,那一袭皦白素袍,在满目黄沙中,确实非常惹眼。法兰德司哪肯放过良机,立刻纵身飞扑过来,不料却被一重无形障撞得眼冒金星。
长老和萨赫丹同时赶过来,见法蒂玛呆若木鸡。长老面色大变,忙问:“你哪来这种功夫?是谁教你的?”
法蒂玛两眼望着长老,心神早已遁向远方,幽幽地说:“师父,我今天才了解,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长老还没会意过来,说:“你五师叔功力不比为师差,只能说是一时疏忽,徒儿千万不要自满。”
法兰德司满面愧色爬了起来,恨道:“想不到你离开本门,功夫更是精进,还有这等厉害的帮手!”
长老淡淡地说:“蒙师父恩典,今天又收我归宗了。这是我的徒弟,法蒂玛。”同时又对法蒂玛说:“来,见过两位师叔。”
法蒂玛向两人行了礼,一言不发,站在长老身旁。
法兰德司立刻向长老陪笑说:“这样说来,将来毒王一定是你了,适才如果有所得罪,请大师兄原谅一二。”
萨赫丹也大喜过望,忙过来和长老行了吻面礼,又行吻手礼,说:“大师哥,自从你走后,小弟我吃尽苦头。现在二师兄倒是很少来了,三师兄听说由金星逃出来了,却又下落不明。师父很少回山,就是在找三师兄的下落。”
法兰德司说:“大师兄,小弟是绝对不敢和你作对的,以后有什么事,请吩咐一声就是。我现在还有要事,几个敌人被我困在夏宫,在此先告辞了。”他又对法蒂玛说:“既然是师侄,就请包涵了。上次我是在萨赫丹的怂慂下,一切都不知情。下次见面,我送你一些罕见的珍宝,你就知道五师叔的心意了。”
说罢,有如一阵旋风,法兰德司顿然隐去。
长老转对萨赫丹说:“你为什么欺负我的徒弟?”
萨赫丹吓得双腿一软,跪求道:“我是因为四个孽子被电脑当局逼得走投无路,一时忘了师父的训示,偷偷出面想为儿子争口气,根本没想到贤师侄也在其中。”
法蒂玛见他耄耋之龄,连番失利,此刻跪在地上,满脸说不尽的苍老憔悴。她赶忙向前跨一步,一把拉起萨赫丹,说:“过去的不要再提了,师叔快请起!”
长老来不及阻止,急得跳脚说:“法蒂玛!不能有妇人之仁!”
法蒂玛说:“师父,这不是妇人之仁,这是人性!”
长老厉声道:“你懂什么人性?本门的规矩……”
法蒂玛说:“师父,任何门派的规矩都必须符合人性,否则不能长久。”
长老连挤眼睛带作手势,斥道:“胡说!你想找死?”
法蒂玛感喟道:“师父,死又怎样?总比活在恐惧中好。”
突然大地一阵悸动,尘沙陡扬。“哈哈!说得好!莫瓦胡、萨赫丹,听到没有?这才是真正的强者,强者绝非贪生怕死之辈。”那由地下传来的声音,吓得清水长老及沙漠之风脸色发白,立时噤声。停了一会,那声音又说:“法蒂玛,你的定力我试过了,胆识我也看到了。不过生死是大事,人在绝望之时,宁愿舍生就死,这很正常。一旦希望在前,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法蒂玛抗声道:“师祖!请恕徒孙无礼,您为什么要让大家恐惧呢?如果有一百个凡人,只要同心协力,也比得上一个强者呀!”
“说得好!我刚才调查了一下,你做过康东布雷的祭司,那里凡人够多了吧!你说他们有什么力量?”
法蒂玛说:“要力量做什么?只要他们生活快乐就好。”
“青山快乐吧?白云快乐吧?飞鸟快乐吧?游鱼快乐吧?”
“快乐。”
“山火一烧,狂风一起,苍鹰一搏,鱼网一捞,那些快乐又到哪里去了?”
“山成了灰,还有青山;白云四散,仍有白云。千千万万年来,鸟儿欢唱鱼儿遨游,快乐从没有停止过。”
“你是说人就应该和草木一样,自生自灭?”
“徒孙是说,人想做草木,让他做去;人想成圣贤,也尽管努力奋斗。”
“咦!莫瓦胡怎么收了你这样一个徒弟?”
清水长老忙说:“师父明鉴,法蒂玛自幼遭遇悲惨,想法不免偏激!”
“莫瓦胡!你可知道为师为何把你逐出门墙,而没有杀你?”
“弟子愚钝,不知何因。”
“告诉你,我认为你违抗我是对的!怎么现在变了,反而不明是非了?你以为这样就能够维护法蒂玛?”
清水长